杨雪一家子这些年为了方便做买卖,在武清县城买了房子不算,还在南谵州府也买了宅子,常家沟一年到头也没回来几趟。是以即便没有常楠高中之事,亲戚们看到他们夫妻也很高兴。更何况如今楠哥儿高中探花又娶了个郡主娘娘做媳妇,所以他两口子一出现,整个马家上下都很兴奋。
大家争着询问有关常楠婚礼的排场,郡主娘娘这个新媳妇可还孝顺,宁王爷以及王妃是否和善,成亲拢共花了多少钱,还有常楠在翰林院具体是做什么事……
杨雪耐心地一一作答。白氏听说女儿一家往后将会长住京都之后,心里很是不舍,但人往高处走,她只能压下心头难受,道:“既然你们这回是来搬家的,这一去京城,往后再回来一趟就难了。我得回去告诉你祖母她老人家,你这边安排好之后,来娘家住几日,你祖母肯定舍不得你。”
杨雪点头:“嗯,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横竖桦哥儿有楠哥儿和郡主看着,王大叔家的二公子还有宁王府世子也都喜欢跟他一道玩耍,所以我们并不急着回京,我也想回娘家伺候祖母伺候爹娘几日。其实一想到要离开武清,离开你们大家,我这心里就难受。要不,姑姑你们到时候也回娘家,叫上我大姐二姐,咱们姑侄好生聚聚。”
此时已是七月末了,双抢早已结束,虽然不是农闲的时候但也不是很忙,杨雪又邀常子秀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些日子。常子秀征询地看着杨元兰,杨元兰道:“去吧,和二郎一道去住些日子。趁着你四哥四嫂还没走大家多说说话,往后想看一眼可就难了。”
杨雪拿出自己从京里带给杨元莲和杨元兰家的东西,又和大家说了一阵话后就和丈夫回了常家沟。这些年杨雪他们住在外面,常家沟的房子一直由常建礼和罗老太太看着,所以即便许久没回来,两口子到家的时候,房子里里外外还是干干净净地。
十多年过去了,常建礼和罗老太太虽然老了许多,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不上山下地,光在家里做饭洗衣喂些牲畜什么的还是完全能胜任。
去马家集赶集回家的人看到了杨雪和常子胜,提早将这消息告诉了常家人,所以两口子到家的时候,老宅子那边除了孟氏据说是身子不大舒服没来之外,其他人都过来候着了。加上常建义一家,杨雪家的堂屋坐满了人。
罗老太太拉着杨雪的手问:“四郎媳妇啊,我们楠哥儿果真高中探花,还娶了一位郡主娘娘?”老太太这两年有些耳背了,说话的嗓门不免有些大。
杨雪也提高声音回答道:“千真万确,皇上亲自点的探花。郡主很是孝顺,和楠哥儿又恩爱,小两口好得不得了。我和四哥可是指望着明年抱孙子呢。”
白氏道:“弟妹你上回的书信说,楠哥儿媳妇就是多年前和楠哥儿一道给拐子拐了的那个郡主,果真是这样?”
杨雪点头:“可不就是她。哎呀要不怎么说缘分天注定呢?郡主都十七了,按说早该许人家了,可偏偏之前她就没看上眼的,愣是拖到我们楠哥儿进京。”萧敏如痴恋自家儿子苦苦等候,事关儿媳妇的脸面,杨雪自然不会说出来。
“我们楠哥儿模样那么好,又是新科探花郎,那郡主娘娘可不就一下动了心。”赵氏很是得意。
常兴家道:“要说好模样又有出息的后生,京里多得是。我看主要还是人家瞧中了楠哥儿的人品,又有多年前相救的恩情在。”
“嗯,兴家这话说得对。不过对方可是王爷府,咱们本是乡野人家,楠哥儿这可是实打实地高娶了,不知道往后会不会受岳家的气。”常建礼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
常子胜道:“应该不会,宁王夫妇似乎对我们家楠哥儿极为满意,也喜欢杨哥儿,王爷还出面给杨哥儿挑了个有名的夫子指点学业。郡主在楠哥儿跟前很是柔顺,侍奉咱们公婆态度恭谨,过门起初那几日晨昏定省地礼节周到,还是咱们自己不习惯给免了。她对杨哥儿几个也很和气,尤其是对紫姐儿这个妹子,比杨雪这个当娘的还细致体贴。不然咱们此番也不会放心地将几个小的都留在京里了。”
杨雪为了让老人宽心,详细说了宁王如何写了书信让自己最信任的师爷带着杨哥儿去拜访京都有名的大儒。郡主媳妇如何揣摩自己和常子胜的口味吩咐厨房调整菜单,给紫姐儿置办了多少新衣裳,怕桦哥儿寂寞特地叫自己世子弟弟过府来陪着。
一屋子人听完很是感动,都说这是遇上好亲家了。常建礼呵呵笑道:“好,这下我就放心了。咱们家楠哥儿这般有出息,你们两个尤其是四郎媳妇功不可没。我常家能出个探花郎,老头子就是这会子闭眼去了地下,也能挺着胸膛面对列祖列宗了。”
常子胜嗔怪道:“祖父您说什么呢,您和我祖母长命百岁,我和杨雪这次来是要接你们四位老人去京里享福的。一辈子窝在这山沟沟里,你们也去京都繁华之地见识见识。”
常建礼摇头:“祖父知道你和你媳妇都是孝顺的,可祖父祖母年岁大了,哪好再远离家乡。虽说楠哥儿在翰林院任职,可薪水不多,真要养活那么一大家子,还得靠你们做买卖。一切从头再来,要做的事情太多,咱们几个老家伙就不去添乱了。”
“是啊四郎,你们还要为杨哥儿三年后的春闱忧心,买卖上头重新起步,咱们去了又帮不上忙,就留在家里好了。”常兴家也表示不去。
京城啊,谁不想去,赵氏动了心,可是公公和丈夫都说不去,她哪敢反驳,心里郁闷极了。
杨雪和常子胜自然是努力说服,常子梁笑道:“四郎,知道几兄弟中你家底最丰厚,可好歹我是大哥,尽孝什么的也该是我挑大梁。长辈们既然体恤你不想去京里,你就别劝了。”常子柱和常子樵附和着说家里有自己三兄弟在,让常子胜不用担心四位长辈。
长辈们铁了心地不肯去京里,常子胜和杨雪只好作罢。接着大家又问起京里的一些事情,常柏八岁的儿子好奇地问杨雪:“四祖母,京里的路真的好宽好宽,可以同时跑好几辆马车?”杨雪点头:“是啊,大街上的路确实宽,巷子里就窄一些。”
“四祖母,京里真的到处都有卖好吃的吗?”这回是常松六岁的儿子在问。杨雪笑道:“是啊,只要你有钱,什么好吃的都买得到。”常松在儿子脑门上拍了一下,笑骂道:“这馋嘴的东西,就惦记着吃。”
马氏不干了,瞪了一眼儿子:“你忘记你自己小时候了,为着一个葱油饼满地打滚,结果叫你□□父狠狠抽了几竹枝条。”一屋人齐声哄笑,常松讪讪地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娘还翻出来说什么。”
杨雪也笑:“是啊,松哥儿如今都是做爹的人了,二嫂你该给人家留几分面子不是,好歹人家如今也是一个铺子的掌柜了。”
马氏道:“什么掌柜,没有你这婶婶手把手地教着,就他那顽劣性子他能做得下。我还担心你们这一走,光靠他们几兄弟,这买卖还能做得下不。”
“是啊,我也担心。”白氏也有些忧心这事,“之前是有你和四弟在背后撑着,人家才肯买他们的账,你们走了,咱们那几家铺子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常子梁没好气地道:“哪能呢,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偏爱瞎操心!当初楠哥儿没高中的时候,人家都肯高看咱们家一眼,如今咱们家出了个探花郎不算,还多了郡主媳妇王爷亲家,那些人就算想小看咱们也没那个胆子啊!”
“谁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没有四弟妹,咱们家能有今天?”白氏立马大声反驳丈夫。
常子梁嘿嘿笑道:“四弟妹除外,人家是那戏文上说的那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不对,弟妹分明‘巾帼远胜须眉’。”
二房两口子齐声附和:“对对,大哥说得对。四弟妹就是有本事,这几个崽子跟着她学了本事,咱们也是搭帮着她过上了好日子。”
这些年杨雪和常子胜的买卖越做越大,早已经不局限于桐油买卖了,涉足好些行业,几个侄子,柏哥儿松哥儿桐哥儿桂哥儿都跟着他们做起了买卖,几家人的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唯独三房,当初常子胜喊檀哥儿先去县城的铺子做学徒,可是这孩子性子不好,出言不逊惹恼了掌柜的,被人家教训了一顿之后竟然一下跑回了家。
孟氏心道常子胜和杨雪分明是记恨自己当初说了楠哥儿的坏话,所以喊檀哥儿去做学徒学做买卖是假,借机报复自家是真,不然为什么桐哥儿没遇上这事,偏偏檀哥儿就遇上了。
当然这些年孟氏学乖了,这些话不会在常子樵跟前说,而是悄悄地和自己的几个儿女说,偏偏孩子们口没遮拦又说到了常子樵跟前,常子樵气得揍了孟氏一顿。原本常子樵还想逼着檀哥儿再回城里去,这下却自觉没脸面对常子胜和杨雪,也就作罢了。
杨雪本就因为当初孟氏那样说自己的儿子而对三房有些隔膜,喊檀哥儿来学做买卖本就是看在常子樵的面子上才答应的,檀哥儿自己跑回去了,她也乐得清静,自然不会去说服檀哥儿坚持下去。
三房本就比大房二房日子过得差,这样一来差距更大。罗老太太也就罢了,知道檀哥儿那性子做买卖不行,倒是不怪杨雪和常子胜。赵氏却没少在常子胜跟前唧唧歪歪,怪他耙耳朵,自己发迹了,不管常子樵一家的死活,听凭杨雪做主。
结果将常子胜给念叨烦了,没好气地顶撞了几句,赵氏气得眼泪汪汪跑去常兴家跟前诉苦。常兴家不但不帮着赵氏,还反过来训斥了她一通,赵氏自讨没趣,此后再也不提这事了。
隔得远的桐哥儿都跟着常子胜夫妇做买卖挣钱,还有杨雪的几个外甥力哥儿宝哥儿他们也跟着杨雪发财,唯独孟氏的两个儿子在家里种地,常家沟的人不免议论纷纷。居心不良地说杨雪和常子胜偏心,知道内情地却怪孟氏不会做人结果害得一家子受穷。
杨雪根本不在乎常家沟人怎么说自己。而孟氏是打死也不愿放弃自尊向杨雪低头的。她想自己才不像马氏那个不要脸的婆娘呢,明明之前厌恶极了杨氏,可为了自家儿子能在杨氏跟前得脸,就上赶着巴结四房。
再说了,大房二房的几个儿子都一心做买卖不喜种地,往后等大房二房两口子老了做不动地里的活了,那些田土包括四房的那一份,还不都是自家的。当初分家的时候,自家这一份田土最差,谁知道最后常家所有的田土都是自家的。
这样想的孟氏心情格外舒畅,越加不想去四房那边等候杨雪和常子胜回家了。而常子樵算是看透了妻子,孟氏一哼哼唧唧装病,他抬脚就走,边走边冷笑:“大喜的日子你却病了,晦气的东西就别去四弟家里了,一家子喜气洋洋地瞧着你这贼婆娘不是堵心嘛。”
杨雪和常子胜这回从京里回来,给各家都带了京都的特产,大家说完话乐呵呵地提着东西回了老宅子这边。一路上马氏和白氏还有各自的儿媳妇说说笑笑地,赵氏却有些沉闷。
晚上赵氏到底忍不住向常兴家抱怨:“四郎和杨氏诚心接咱们去京里,咱们做长辈的却犟着不去,这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孝心嘛。而且楠哥儿媳妇都进门了,咱们却连她面长面圆都不清楚。”
常兴家哂笑道:“什么辜负孝心,想看楠哥儿媳妇,我看你最想的还是去京里见见世面,享享福吧。就你这颠三倒四的性子,在乡下蠢笨丢脸也就罢了,去京城也只会让楠哥儿没脸。别忘了楠哥儿媳妇可是高贵的郡主娘娘,你就别去祸害楠哥儿了。”
“我是楠哥儿的祖母,那郡主娘娘再金贵也是我的孙媳妇,他们伺候我孝顺我是应当,我丢什么脸了!”赵氏恼羞成怒。
常兴家正色道:“人要学会知足,大郎几兄弟日子都过得不错,也个个孝顺,咱们吃穿不愁,京城你就别想着去了,好好享受眼下的福气就好。”
孟氏借口生病不露面,杨雪也懒得装样子上门看望她。世间千千万万个人中间,总有些人跟你不对盘,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去和他们打交道呢?常家人心知肚明,大家也识趣地不在杨雪跟前提起孟氏,就仿佛常家没有这个人一般。
第二天常子秀和宋沉带着孩子们来了,红姐儿橙姐儿几个侄女听说四叔一家往后将长住京城,也特地回娘家来了,一时间常家热闹异常。
常子秀连生了三个闺女之后,第四个孩子总算是男孩,此前宋沉一直对妻子没有任何怨言,疼爱体贴依旧。杨元兰夫妇也没有看轻了常子秀,常家人对此很是感动。为此宋沉每次来常家,总能受到热情的招待。罗老太太时常念叨当初孙女犯了疯病不得不嫁给宋沉,倒是因祸得福嫁了个好婆家。
杨雪两口子在常家沟住了几天后就去了杨家塘。薛氏年纪大了,很是不舍得杨雪,但知道杨雪一家搬去京城住,对孩子们的前程是大大有利的。祖孙两个离别在即,说不完的心里话。想着京城达官贵人云集,即便知道杨雪聪明有头脑,薛氏还是和白氏一道拉着她不放心地叮嘱不停。
杨雪和两个姐姐本来就感情深厚,加上两个疼爱自己的姑姑,大家千言万语说也说不完,就觉得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中秋就到了。过完中秋,杨雪和常子胜就要去南谵州府和郭三郎商量买卖上如何安排的有关事宜了。
动身前一晚,杨雪特地将杨冬夫妇叫到薛氏还有杨元本白氏跟前,当着大家的面说自己觉着杨冬的长子景哥儿是个读书的料子,打算等杨哥儿三年后春闱完毕,自己也在京城完全站住了脚之后,就接这孩子入京在自己跟前求学,问杨家人可舍得孩子远离身边。
常楠高中探花,杨哥儿往后十之**也能考中进士,杨家却没出人才,薛氏本来就有些失落。如今孙女这么安排,证明她一直将娘家挂在心上,薛氏很是欣慰,不等其他人回答,立马道:“孩子跟着自己的亲姑姑,咱们哪有不放心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薛氏发了话,晚辈们哪有不听从的,何况这也确实是好事。杨冬却狐疑道:“三姐你真觉着景哥儿是个读书的种子?不会是哄骗我们把。”
“杨冬你疯了,三姐是什么人,会哄骗你?三姐你别怪他,他口无遮拦惯了。”罗氏急得不行。
杨雪笑道:“弟妹放心,冬哥儿是我弟弟,他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啊,怪谁也不会怪他。”薛氏也呵呵地笑:“他们姐弟自小感情好,雪姐儿哪能生冬哥儿的气。”
杨冬冲妻子挤眉弄眼,转头对杨雪道:“三姐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景哥儿是个读书种子的。”
杨雪道:“就凭我前天教他背诵那首关于月亮的诗,这孩子很快能背下不说,昨晚中秋节不光能指着月亮念出来,还能自己解释一番就可以知道了。你当初在村学念书,可是怎么都背不了先生教的东西,没少挨骂的。”
“三姐,不兴揭人伤疤哦。”杨冬挠头尴尬地笑。
再不舍也要走了,中秋过后杨雪和常子胜又呆了两天薛氏才放他们走。一家人送到溪边,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杨雪走到杨家塘村口,忍不住回头再次打量这熟悉的村子。常子胜笑道:“怎么,舍不得啊。”
杨雪瓮声瓮气地道:“就是舍不得,怎么了?”常子胜道:“我也舍不得,没有这村子,就没有我媳妇。我至今还记得当初在窝沟第一次看到你的样子。你那时候可真是不知事,连打草结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杨雪白了一眼丈夫,鄙夷道:“你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要脸,比人家大了五岁,头一回见面就惦记上了人家。”
“惦记上了,谁叫你生得那么招人喜欢?若不是我的不要脸,咱们两个能成亲?能有楠哥儿这探花儿子,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常子胜倒是理直气壮。两口子回顾了一通往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当年窝沟头回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刚刚十三岁的毛丫头,我也才十八岁,如今咱们却都是做了公婆的人了。”常子胜半是高兴半是惆怅。
“是啊,还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敏姐儿和楠哥儿这般恩爱,明年咱们十之**都能抱上孙子了。”杨雪也很是感慨,“只是京都百物皆贵,居大不易。咱们去京城,买卖上头一切都得从新开始,京城又不比南谵,人事都很是复杂,四哥你怕不怕?”
常子胜摇头:“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杨雪笑:“我也是,有你在背后撑着,我也什么都不怕。”夫妻两个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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