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澜颤巍巍地举起手:“慢、慢点!”
“慢点,别颠!”轿子外面的素香及时传话,轿夫果然慢了。
陆宁德坐在马背上,看着轿子,忧心忡忡道:“还是快一点吧,你们几个把轿子抬稳当了。”说着,又对自己小厮吩咐:“你赶紧东街口去找王大夫,一定要东街口的,听说他治跌打损伤是一绝!”
小厮得了令,赶紧跑了。
元安澜在轿子里,坐没坐相,一只手手扶着腰,一只手扶着轿窗,长吁短叹的叫唤:“哎哟……哎哟……”
“夫人忍忍。马上就到了。”
元安澜在轿子里点点头,并没有出声回答。并且她也没那个精力回答,今天的赈灾大会,她算是把脸丟到皇城下了捡不起来了。昔日一曲凤求凰她舞的让天下人赞不绝口,今天堪堪一个下腰而已,还舞不到一半,竟然就把腰给闪了。许多惊绝动作她还没展示出来呢。
丢脸!元安澜都不忍回忆当时画面,还有那几位的夫人看她的眼神。这种感觉,对她来说,跟天塌了没区别。
她都四十了,做这些太难为她了。元安澜气恼自己不争气,也看不惯今日风头全被王家的媳妇儿抢了去,若是她身子骨还硬朗,还轮得到她?
想着想着,元安澜嗤之以鼻‘嘁’了一声。同时她也有些羡慕,别人的儿媳妇如此争脸,她家的儿媳妇儿却是喝大酒,躺在床上起不来。
元安澜越想越气,越气她的腰就越痛。今天真是诸事不顺,赈灾大会举办的好好的,偏偏中途闹出了幺蛾子,说是城西有人劫囚,官府大人忙不迭的去了,同时王爷也跟着去了,坐镇撑场面的一下子去了两个,要知道当时慈善竞拍才刚开始,而她的宝塔是正值竞拍,说起这事,元安澜也是满肚子的气,一帮土包子!她的玲珑宝塔可比往年精贵,但成交的价码却还本身价值的七成都不到。一帮土包子还敢对其评头论足,说她的玲珑宝塔这儿不够精细,那儿不够气派。
元安澜自认不是吝啬之人,捐东西她也舍得,东西贵重,卖得高,百姓也得益,她也有面子,两全其美的事。可偏偏这帮人是个不识货的,早知如此,她就该随便在家里搬个花瓶来,说这是前朝的物件。
元安澜仍旧在心里腹诽着,今儿到底什么日子,跟她犯冲似得。还有,都这么久了,她竟然没瞧见儿子哪去了。
正值元安澜没完没了的腹诽,轿子也到了陆府门前。
就听陆宁德在外面喊道:“抬进去!”
元安澜正想高呼不用,然而轿夫已经拾级而上,将红顶大娇扛进了陆府大门。元安澜在轿子里被掀了个栽,她按着腰,脸皱在一起:“哎哟……”
宜兰园。
元安澜趴在金丝软枕上,脑袋悬空,耷拉着眼皮,她腰上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皮肤,而帘子外是王大夫在嘱咐陆宁德如何用药,还说到伤筋动骨一百天,大碍是没有,就是得好好养着,万不可过分使力。
元安澜:……
送走大夫人,陆宁德钻进帘子,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小瓷瓶盖着红塞帽,红白相得益彰。
陆宁德将红塞帽拔下来,往掌心倒了点,褐色的水在空气里,立刻有了刺鼻的味道。
“什么东西,这么难闻。”
“大夫说这药水有奇效,抹上去揉一揉,腰痛就会减轻很多。来,夫人我帮你。”
元安澜点头:”是吗?”
说起来,陆宁德昨晚也是伤到了腰身,他在照顾元安澜之余,也多少感到自己身子的不适。元安澜感觉腰上的没有揉劲,就回头:“相公?要不我也给你揉揉?”
陆宁德弓腰的确不适,于是就两脚一前一后,扎了个马马虎虎的马步。“我没事。倒是你啊,不要总是那么要强,腰扭了就扭了,等到大会结束才告诉为夫,真要是伤势加重也可怎么办。”
元安澜叹息:“我也不想这样,大会是我一手创办起来,我不在不行。”
“你就是放不下那面子。你不在,这天也塌不下来不是?”
在揉劲中,元安澜渐渐感觉到腰部疼痛缓和,这才长舒一气。“是是是,我知道错了,以后不这样了。对了,儿子回来了吗?”
说起这个陆宁德就来气,道:“这个臭小子,不知道上哪儿去,大会一结束我就找过他,他倒好,没踪没影的。”
这时,外头素香道:“东苑小暖求见。”
元安澜听到东苑就皱眉,她现在还没这个心情听汇报:“你让她明天再来。”
帘子浮现出一团黑影。素香压低声音在说:“小暖说……少夫人今天偷跑出去,至今都没回来。”
王爷府,地下暗室。摄政王元伯雳,坐在九级台阶上的主位上,脸色阴鹜看着跪在下面的人。
台阶下的人一身蓝袍,肩上的一块布料破了,周身带着血迹。
徐以隽低着头,束发微乱,他两手撑地,大气不敢喘一声。今日本该顺利转囚的囚犯被劫走,他带人前来竟也未助上一臂之力,还将事情给搞砸了。
王爷久久没说话,徐以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战战兢兢道:“王爷,夜千行和那独孤霸武功极高,我们这么多人都难是他们的对手,而且他们又帮手,都是精兵强将。”
元伯雳转着手指上玉扳指:“夜千行,独孤霸……”这些年,这两人给他添了多少麻烦。“囚犯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被劫走了?”元伯雳的声音不温不火。徐以隽揣测不到对方的情绪,越是如此,越是感到无边恐惧。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每承认一个字,仿佛都是死的感觉。
“是……”
元伯雳不动声色换了气,起身下了台阶。“昨天交给你的事搞砸了,却还不坦白伤了公主。”
徐以隽急辩道:“小的并没有动手打公主,只是掐了她的脖子——不是、当时情况危急,小的也迫不得已才这样的做的。”
“她不是本王的亲妹妹,但却是大瑨的公主。”
徐以隽喉咙咕隆吞进一口唾沫:“小的罪该万死!”
暗处的烛火微亮,却依旧能将元伯的身上的金丝蟒纹照得耀眼。一双白底靴在眼皮子底下经过,徐以隽浑身一哆嗦。
暗室安静如谧。元伯雳口吻很轻,咬字很重:“你的确该死。”
撑在地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徐以隽微微抬头,眼底蓄积了愤怒。
“听说当时有个姑娘也想劫囚?”
“你认识?”
“是……”
“漏网之鱼?”
“是……”
“你喜欢她?”
徐以隽点头:“是。”
元伯雳所有所思也跟的点头,他负手踱步,言语清淡:“铜锣寨大义灭亲,可真是难为你了。”
徐以隽的指甲嵌进肉里,这话,他无言以对。
“她能活着,你是不是很高兴?”
头顶犹豫浇下一盆冷水,徐以隽心尖一凛,抬起头慌道:“王爷,小的有要事禀告!”
元伯雳掀起眼皮看他,一双充满杀气与阴寒的眸子,直达徐以隽眼底。元伯雳道:“哦?何事?”
徐以隽再次低下头:“昨晚夜入陆府,小的之所以没在得手,是因为遇上了一个人。”
“昨夜你已经禀告过了。”
“小的想说的是,今日与小的过招的夜千行,武功路数与昨晚的人很相似。”
“什么?”元伯雳眼角抽搐,不信。“你抬起头。”
徐以隽果然抬起头,依旧跪着,眼睛闪着微弱的光芒。
“你想说什么?”
徐以隽凝神静气,笃定的看着元伯雳:“昨晚我伤了那人的手背,而今日我发现那夜千行的手背也有伤。所以我怀疑,他们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元伯雳久久没说话,而是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玩弄着玉扳指,若有所思:“看来陆府的人都深藏不露啊……夜千行,夜千行,坏本王大事每次都有你!”
良久无话。
莫名其妙的没了下文,徐以隽跪在地上,忍不住抬起头去看。
元伯雳动了怒,暗室里光线不好,所以看起来颇为阴森恐怖。他慢条斯理开口了:“本王找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就在陆府。”
徐以隽赶紧磕了个头,思忖道:“王爷放心,小的定当将夜千行抓到王爷面前。”
元伯雳掀起眼皮瞧他:“你想戴罪立功?”
徐以隽几乎脸着地,他不言,就是回答。
“行,本王给你一个机会,夜千行你且先放一边。但那个逃走的寨主,你要是还想待在本王身边做事,就在三天之内,把人带到我面前。”
“三天?”
“对就三天,本王都把法子给你想好了。三日之后,那寨主想必也休养够了。”
徐以隽:“小的愚笨,不知王爷是什么法子。”
元伯雳兀自淡淡道:“不是死了两个囚犯么,你派人去乱葬岗把人刨出来,三日后把他们放在西街菜市口……”说着瞥了她一眼“由你来鞭尸,他不会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