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风惹人遐想的裸背,和尚此刻竟没顾上多看,而是盯着向中原的脚下,那些向中原刚刚踩出来的脚印。
“我叫百渚”和尚突然开口说道。
向中原慢慢放下南风,尽管南风还不情愿就这么放开他,因为怕他又逃了,可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所以她人虽然离开向中原的怀里,可是手却没有放开,她站在向中原的身后却紧紧拽着他的长衫。
和尚依旧看着向中原,他突然发现向中原腰际的剑,还有他握剑的姿势,他觉得很像一个人。
向中原依然沉默着,面目表情,有时候他确实很冷漠,冷漠的时候也最认真,认真的人往往是才最可怕的。
和尚又问道:你是向中原?
向中原皱着眉,反问:你认识我?
和尚突然笑了,一脸轻松的样子:果然是你。
说完他又看着看着向中原手里的剑,好似这把短剑才是他最想知道、最想明白的答案。
可是想知道答案往往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或许他现在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去知道?该不该去了解?
和尚又道:我曾听说过你。
向中原不说话,认识他的人不多,他的朋友更少,但向中原好似已经知道了什么,如果一个默默无闻的人被人听说,那也只有是朋友或是敌人那里。
因为江湖,绝不会关注一个默默无闻的人。所以向中原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有一个愿望,那就是
——成名。
欲与成名天下知,一剑光寒共笑谈。
每一个年轻人心里都有一个江湖,都有一个梦想,向中原自然还年轻,当然也有梦想,只不过在原来的社会和世界,许许多多的人已经被剥夺了奋斗的权利,权利、金钱、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所以向中原要成名,他要做一个真正的英雄,而非是戏台上的戏子和窑子里那种**式的成名,而是像那些真正的大侠,用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经历和人格去诠释一个侠者的风范,一个侠者伟大。
但向中原想成名,却不想做一个伟大的人,他想成名的原因只是因为——
他或许在这个世界能遇到“他们”,如果他不成名,他怎么有脸跟他们坐在一起,去喝酒、去交朋友?
但向中原知道,成名这条路,充满了艰辛,在这个是非恩怨的江湖,人人都是身不由己。
可是没办法,向中原现在已经入了这个江湖。
向中原并不奇怪和尚是从哪里听说他的,和尚也没说,但他知道向中原肯定已经知道了,因为向中原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
一个人见怪不怪,无关痛痒的时候,不是说明他不在乎就是说明他已经看透。
向中原当然知道,因为他认识这套北腿之王的腿法,因为曾经有一个人也是练的这套腿法,而那个人就是被称之为“北腿之王”的人。
向中原想想,看着这个叫百渚的和尚,他似乎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然后转身走了,朝着那匹白马。
南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百渚,也紧跟在向中原身后。
或许向中原想问的,是朋友的现状和消息,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可是,现在大家都进了剑世,他们又还能去哪呢?过得再差强人意又能如何?
所以向中原不用问,也不必问。
“哎,我说,你就不想知道他后来怎样了吗?”百渚见向中原要走急忙喊道。
“不想”向中原头也不回地回道。
“可是他时常惦记着你”
向中原突然停下脚步,沉默着。
南风知道此时他是激动的,因为她一直拽着向中原的衣衫,他的全身似在抽搐着,南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复杂的男子。
但他仍然沉默,仍然冷漠。
百渚又道:他是我大哥,可是后来他被逐出家门,从此我也再没见过他。
“我知道”向中原沉重地说道。
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比他此刻的步伐还要沉重。
他迈不开脚,是因为情义。他开不了口,是因为命运,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每一代骄傲的天才们或许都能理解这种无奈。
百渚笑了笑:是啊,他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也不会抱怨,更不会哭诉,可是他居然会告诉你。
百渚说完,人就变得激动起来:可是他为什么会告诉你?
向中原突然回头看着他。
“你是他的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百渚问。
向中原答:不是。
百渚又问:那你们是生死兄弟?共过生死?
向中原:也不是。
百渚又激动着:那为什么他从来没告诉过我,甚至家里人?而偏偏只告诉了你?
向中原沉默。
百渚突然流下泪来,但他绝不是在哭,他的声音依旧没变,不似哽咽,也没有泣不成声。
他慢慢说着:他走后,我们受尽了多少人的白眼,对我父亲,他们说:你有一个那么出色的儿子,你还求我们做甚?对我他们又说:你兄长那么了不起,你为什么不学他?
他的声音开始动容:人活着本没有谁一定要为谁做什么,可是你能知道当一家人完全被孤立时的那种生活吗?
百渚又笑了笑,接着道:没有朋友,没有掌声,得不到认可,你又能理解不甘平凡的人,本不平凡的人落寞到平凡的生活?
向中原还是沉默着,其实他想告诉他,对于他大哥,他们虽然不是朋友,也不是兄弟,可是对于他的种种遭遇和不幸,他却也能完全理解,理解那一份痛苦,理解那一份绝望。
虽然向中原跟他们不一样,这些世家中规矩等级都很严厉,尤其在一些传承的古老家族中,得不到家族认可的年轻人是很悲哀的,不管你是怎样的惊才艳艳,天资卓绝,老一辈们古板传统的思想永远叫人无法理解。
而年轻一辈更是继承和发扬了这种传承的古板和执拗。
所以每一个天才的命运,都是可悲的。
“我知道”向中原又说了一句。
百渚怔怔看着向中原突然笑了,笑得无比轻松:你知道?哈哈,大哥口中的惊风一剑,龙华的向中原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人似乎一下又变得活跃,变得灵动了。
向中原看了看他,神情落寞着:也许只是因为我们同样是那样骄傲的人。
说完转身带着南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百渚呆呆地看着,看着向中原牵着马,带着南风慢慢地消失在山涧尽头。
路上的行人突然多了起来,小二又开始招呼起来:来嘞,客官,上好的毛峰,十文钱一壶勒。
可是人们都知道,上好的毛峰哪里才十文,还是一壶,但对于赶路的人来说,他们又岂会在意?
不过莞尔一笑罢了。
百渚呆呆地看着山涧的那头,他好似已经听到了那高山流水,小溪潺潺的声音,还有——
兄长不可一世严厉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