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蒙蒙,微风扶摇。
一道神异之光直接穿过天门,射在幽暗静谧的夜晚,惊醒无数沉睡生命,一盏枯掉的灯烛,也重新燎原。
今夜有一个注定不普通的生命诞生,只是没人想到,他还没出生,便已弄出震天撼地的动静。
此时,在一间弥漫着花香的闺房内,七八个女侍围在一块,紧张不安地探头去看里面的情况。
银铃曲调唤我醒,倚腰结发雨娉婷。醒来仍知千万事,桃花木语共聆听。
“天公作美咯,夫人你看,是个男儿呢。”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婶把刚出生的婴儿抱起,激动地说。
听到这话,房间内的严肃气息顿时烟消云散,六个妙龄女仆不再紧张不安,而是变得欢腾雀跃。
“殿下好生肥胖哦,将来一定福慧双修。”
“俏脸尖尖,白若羊脂,殿下真像夫人呢。”
“夫人几个月来辗转难眠,一定给殿下取好了个威震这南衡福地的好名。”女侍们竞相谄媚,都想借着殿下来说几句好话,其实欣喜若狂的背后,是多么地惶恐,就像看着一只出生的小怪物,李府之大,怎知多年后会育出一只怎样的饕餮妖魔。
......
刚接触到稍微冰凉的空气,李坤就醒了过来,他缓缓挣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被别人抱了起来。
他向来很讨厌别人打扰他休息,刚醒来就破口大骂:“是谁在吵我睡觉!......”只是这几句难听的粗话到口上却变成咿呀咿呀的婴儿哭声,也着实地把他吓了一跳,于是停下哭喊,睁大双眼观察面前,正看到同样把眼睛睁得老大的中年女人正对着他盈盈微笑。
大婶继续抱着他,欣喜地说:“夫人,殿下真乖巧,只哭一下便不哭,性子可随将军了。”
几个清秀仆人全部笑了起来:“殿下好可爱啊,不哭不闹的。”
大婶把内心正在挣扎的李坤细心地擦拭干净,再用雪狐毛裘严实裹住,才抱到了另一个女人的手上。
见到周围都是清秀妙龄的女子,他顿时懵了,再看到面前的女人,更变得害羞起来,前世就没眼福见过几个秀美姑娘,怎么今天刚醒来就见到这么多个仙女般貌美的姐姐,眼下这个更是沉鱼落雁,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她脸色苍白尽显憔悴,只是这些都没有掩盖她的倾城容貌,最会吹嘘的李坤这一刻也说不出话,只是低头去瞅压着自己的两团柔软,含糊地说:“好看,真好看......”
一挽柳秀发,一弯笼烟眉,一双含情目,一笑倾一城。
两滴眼泪从娇美的脸上滑落,她在李坤脸上深深一吻,颤声道:“骁阳,我的乖儿......”
李坤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这闭月羞花的女子是他的生母,而他,重生了。
房间内的众女侍都喜逐颜开,声音清澈似水如歌,李坤终于释怀地笑了笑,心想,我这辈子,总该能活得自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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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一年半。
这日,空气稀薄,呼吸不畅,一种沉重的压抑感忽入脑海,把熟睡中的李骁阳唤醒,那种感觉让他感到非常不安,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好讨厌这种浑身没力的感觉,唉,又想睡觉了。”
他尝试着用婴儿腔哭喊娘,但娘出乎意料地没来,平时如曦对李骁阳寸步不离,连休息也放床边招手便摸到的地方,今日实在是反常,绝对有蹊跷。
“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吗?”他看了看手中写下的字,一咬牙爬了起来。他使出吃奶的劲才下得紫杉木制的婴儿摇床,穿上了白虎皮编制的软鞋,只是没走几步,就觉得劳累不堪。
宅房比殿堂还大,用上乘檀香木建成,雕梁绣柱,并且无时无刻散发出淡淡清香,近可沁人心脾,远则修养身心。
听说在他刚来到这世界的那夜,天地异象骤起,千年一遇的巨大彗星划破天际,引来大陆各地无数人物夜观星象,有人皱眉,有人摇头,有人恐慌,彗星只是异象的开始,更奇怪的是,直到黎明以前都在下雨,是黑色的雨,他们称那雨叫阎罗的血。所以市井百姓都背地里担惊受怕地说他是冥王转世,听到如此传说,差点把他笑翻肚皮,我前世不过是个普通人,怎来的冥王转世?
在这个世界里,他被赋予了李骁阳的姓名,这个名字可不简单,这代表着他是南衡地界里最大的纨绔,没有之一。这是因为他的父亲大有来头,虽不是卫都皇帝,但也不差多少,春秋前是卫军正一武将,大权在握,少不了翻云覆雨的骇人事迹,春秋后更是一方诸侯,三十万黑甲站于身后,据南衡三州十八城,无所畏惧。不仅如此,更有家族千年世代积累得富可敌国的宏厚家业,世人称之为盛世李堂。
可说李坤上辈子受的苦债,这辈子换来个荣华富贵,而在这个世界里,他十八年不曾做梦,不再梦见那一袭浅蓝。
拖着小脚,李骁阳跨过宅房门槛,便看见了庭院里天天都能见到的珍贵观赏树,珙桐。
高耸的珙桐站在庭院中央,淡白和淡绿的叶片纵横交织,葱葱茏茏。这是他这两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树,一朵朵纯白花瓣从绿叶中探出来,宛如纤尘不染的白衣少女,羞涩地卧在碧枝翠叶与阳光树影之间,如此纯真圣洁,每天在娘亲柔软舒适的怀里看着父亲为这棵百年树修剪郁郁葱葱的枝叶,就是最温馨的风景。
边爬边走,李骁阳总算走出庭院,虽然早记忆住李家府上各个建筑的位置,但李家之大,平常人漫步行走,要走上半天才能绕李家半圈。当他小心翼翼地走进管家的大院时,果然听到了对话声从房间传出。
“嘎嘎嘎,你就从了陈将军吧,他背后那位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李裕已经深受流言蜚语,侯爵地位定会被陈仲将军取代,连性命也怕是难保。如今你别无选择,只有依附陈将军,才能保住微薄小命。”
门外的李骁阳听出那是管家阴鸷的语气后,又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娇柔里带着慌张:“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说谎......”
年过中年的大管家不耐烦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涉嫌谋逆,李氏一家必死无疑,只有依靠将军,你才能保住这条贱命”
“不!我不相信,夫君已经赶往朝廷的路上,有卫王庇护,他是不会有事的,而且,而且我们根本没有要逆国的想法。”娘亲颤声道。
管家稍稍发怒,骂道:“愚蠢的贱货!不是你说不逆就不逆的,那傻瓜光头半路便会被截杀,已经半只脚踩在黄泉路上。”
“不,夫君他很强,是不会有事的......”如曦娇躯颤抖,似乎开始信了管家的话,十分害怕。
“嘎嘎嘎,李裕很强?难道还强过卫国百万雄狮?”管家奸笑道。
听到这话,如曦仿若受到了晴天霹雳,他们一直忠孝的卫都帝王反而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此时,躲在门外的李骁阳在暗暗偷笑,父亲号称不死金刚,深修佛门功法,早在十多年前就到达了无灵无我的初果罗汉境界,时隔十多年没有出手,指不定早就突破到二果罗汉,甚至是断尽欲界八十一思惑的大阿罗汉,哪会那么容易被杀害,况且身边有数位高手护送,就算神仙天人来了,逃走也有八成把握。以父亲李裕的权势,一个小侯爵陈仲怎么比得过,而且以整个李家的势力,就算李裕伸长脖子,卫王赵睿他敢杀吗?这不识时务的管家不算聪明但也该不笨吧,肯定是受了贿赂,亦或是被人要挟,才会干这等必死无疑的傻事。
李骁阳从内衣拿出一把细小的寸剑,寸剑因为长约一寸而称为寸剑,极易藏身且身薄刃锋,是刺客常用的暗杀武器。而这柄寸剑,名为蚍蜉,是用最纯的铜和一种上古玄铁融合炼成的,比其他寸剑更轻更锋利,本来在兵库里偷出来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真有需要用到的时候。
他躲在门旁小心观察,等待着给一击毙命的机会。
“不,我不信。”如曦匆忙跑到门口,想打开木门出去,管家一把扯住如曦,用力地把她拽了回去,厚重的木门也被顺带扯开。
见状,门边的李骁阳暗自偷笑,哈,正愁着不够力怎么开门呢,小贼,待会看我刺死你。
“不识好歹的贱婆娘,若不是将军要你毫发无损,我早把你好好调教一番,不然好这么耐心给你劝说,全是放屁!”
管家毫不怜香惜玉地给了如曦一巴掌,再把她死死按在床上,扯来一条段红带,死死捆住手脚。管家岂能不知这么做是不给自己退路,只是他早在收到一只血淋淋的细嫩手臂时,就没有选择了,而给他送来儿子手臂给的那人,正是李家的人!
见到管家没有理会门外这边,李骁阳跨过门槛,大摇大摆地向房内走去。手中拿着的蚍蜉闪着寒光,杀气四溢,第一次杀人的他,竟异常的冷静。
老贼子,你的死期到了!
被压在身下的如曦媚态尽展,婀娜的身姿让上了年纪的管家也愣愣出神,她咬着诱人的红唇瞪住管家,想反抗却不能动弹不得,而被美色冲昏头脑的管家,全然不知身后的危险正逐渐接近。
以李骁阳的身高,想要刺杀管家可算是白日做梦,但他就是那么地自信,嚣张地走到管家身后,举起手中的锐利寸剑。
一阵酥麻的刺痛感突然从脚传开,管家脑里翁地一声,他猛然转身,只见矮小的李骁阳站在他身后,双手负于后背,小脸上带着难以发觉的微笑。
“你这狗杂种,是怎么找到这来的?”见到李骁阳,管家感到十分意外,他支开所有人,把如曦引来这地方,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设想过所有人,就是想不到是这个才过岁半的魔崽子能找到这里。
“儿子快走,快走!”看到李骁阳的忽然出现,如曦没想太多,拼尽力气身,死死咬住管家的手臂。
“贱货滚开。”管家既恐惧又害怕,而恐惧的来源居然是从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传来,只是就算是他这老奸巨滑的老狐狸,也会为自家安危着想,一家大小的安危,可都在他手上啊,那管得这么多,于是克制着莫名的恐惧一把甩开如曦,却被李骁阳趁着空隙又扎了一剑。
这两剑虽不是什么致命的穴位,但却是能让管家血流不止的动脉,上了年纪的管家哪受得了这两下刺痛,扑地跪了下去,顺势抓住不太灵活的李骁阳。
“小魔头好生机灵,居然知晓我的行踪,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着的?难道你生来就有天眼通的能耐?”
管家伸手掐住李骁阳脖子,只要他一用力,这尚未成长的小魔头就会死去,活了几十年,他自然也有看得住家的本事,况且他不信这小崽子生来就有李光头金刚不坏的功法。
抬头往上看,他想看清这出生便惊天动地的猢狲到底是什么怪物,还是跟常人一样脆弱的血肉之躯。却见李骁阳表情从容,又诡异得似笑非笑,指向他的脚。
顺着李骁阳的手指,管家望向自己的腿脚,才发现鲜红的液体不断从他双腿喷出,如绽放的红莲般迅速蔓延,眨眼便血流成渠。
被掐住的李骁阳想说话也没法说,况且他声带未发育完全,所以微笑是最好的嘲讽。我扎了他两只小腿的后胫动脉,若不及时处理,十五分钟就会流血殆尽至休克而死。
“你个杂种。”还没来的及下手,管家的手脚就开始发麻无力,松手去按住自己的腿,却发现怎么按也止不住泉涌一般的血。
见管家惊恐的表情,李骁阳拿着蚍蜉,想要上去给他补几刀,然而如曦立马跑过来把他抱开,冲出房间,大声喊道:“陆易!”
如曦口中的陆易是她的贴身侍卫,只是不知为何今日陆易没在身边守护。只是过一阵子,在李骁阳的好奇之下,一道身影从高空飞落,带起几丝微风环绕周围,显得来者威风凛凛,陆易原地跪下,古朴的大刀按在地上,敬重道:“公主,恕属下来迟了。”
“起来吧,里面那管家吃了豹子胆竟要挟持我,好在......”如曦话说到一半,瞬间变了脸色,惊讶地看着李骁阳,儿子你......
如曦在他微笑稚嫩的脸上半刻,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后松了口气,摸着李骁阳的脸,继续说:“好在骁阳救了我。”
“是殿下救了公主?”陆易的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但又想到这是李魔头的儿子,也就知道这是虎父无犬子的道理了,于是连吹出三声响哨,而后说:“公主莫怕,甲兵就快到来。”
李骁阳开始仔细观察这个迟来的近身侍卫,见陆易绾着长发,两横峭眉浓如墨,一双锋眼射寒光,手上那不俗的古刀上还刻着霸据之虎的图案,如铜镜般的刀身更像是有热气溢出。
对于陆易的身世,李骁阳也只是在母亲耳中听了一些,他是东吴旧部,在如曦小时候就跟随左右,在东吴大败时,李裕意外地没杀这个只效忠公主的侍卫。
有陆易这一品武夫保护,李骁阳就安心一些,但他清楚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这管家只是炮灰罢了,而且他还看见陆易的衣衫有点破损,分明是刚刚战斗过的痕迹。
“公主和殿下快走!我来拖住敌人。”
能想到与管家里应外合的敌人,必定不简单,但出乎李骁阳的意料,居然有人能突破李府内层层高手而闯了进来,他抬头往屋檐上看,见到来人身形伟岸,五官有如刀刻般俊美,白皙而阴邪的脸上含着一抹不羁的微笑,身后还跟着个拿着把大剑的布衣小孩。
白衣男子俯视着三人,对实力最强的陆易也只是斜了一眼,不羁说道:“皇胄十刀中的伏虎在你手上,不配。”
伏虎刀?是陆叔的那把腰刀吗?李骁阳没把这开场白放心上,李家什么武器不缺,一柄伏虎刀拿来切菜砍肉也不会在意,只是这忽如其来的刺客,估计就是来抓他们的。
“你到底是谁,李家何曾得罪过你,为何要闯进来?”如曦抱住李骁阳,问道。
“奉命来取一件东西,还有顺便带你出去,至于其他碍事的人,都得死。”白衣刺客的语气越平淡,就越让人觉得他狂妄自大。
被侮辱的陆易挡在如曦身前,紧紧抓住手中的伏虎刀把,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恐惧,坚毅道:“想带走殿下和公主,先问过我伏虎刀。”
“哼,不自量力的羔子,你刚才也该知道我的可怕才对,你们李家所谓的高手,有多少死在了我手上?”白衣男讥笑道。
“为了东吴的血脉,我陆易死不足惜。”陆易面不改色道,对他来说,公主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见陆易没有一丝恐惧,白衣男也没有愤怒,反而觉得有趣,道:“这样如何,你若能接我一剑,我就离开此地。之前的那两个虚元境,还不用我拔剑就死于非命,现在我是看在伏虎刀和轩辕氏有过往的份上,让你尝尝什么叫绝望。”说完,白衣男便手握剑柄,准备把他那柄不知染上多少鲜血的利器拔出剑鞘。
“公主,快走!”见状,陆易提刀横在胸前,瞬间爆发出万夫难敌之气,打算硬挡下白衣男子的剑。
如曦也想走,然而已经走不及了,一股无形的压力突然来临,空气像是石头一样坚硬,挤压着身体。
李骁阳知道这是灵力的迸发而对人感官的压迫,只有通玄境的高手才有这种气通周天的能耐,也就是说,这个白衣男子是很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通玄境宗师。
“想走?李魔头的妻儿今天都得死!”剑未出鞘,但剑意已先至,更强的灵压直接把如曦压倒地上,但她仍死死抱住儿子。
“灵压没压死我,娘你倒快勒死我啦......”李骁阳呼吸困难,喃喃自语。
只是一刹。
白衣男拔剑向前一刺。
唰唰唰。
“我滴乖乖......”李骁阳眼睛瞪得死大,紧紧望着远处的白色点滴扩散飞来。
一剑生两剑,挥袖秋风起。
两剑成四剑,白锋穿云壁。
四剑变八剑,气引三千里。
八剑化百剑,星罗以布碁!
呼啸飞来上百把纯白色利剑,从那一袭白衣,直达李骁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