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城外的梵音(1 / 1)

“布施?!”徐萦坐在炕上睁目看着对她说话的大老太太,满眼的不可置信,还去布施?她们为了布施遭的罪还不够吗?还要给那些灾民布施?

徐萦想着面色便有了几分难看,那些人都夺了夏华的命,还要给他们布施?!祖母的心也未免“太好”了!

大老太太看着徐萦的面色,心下不禁叹然。伸过手去将徐萦的手握在手里道:“说到底,都是受苦受难的人,也不是那些人尽是坏心的人。”

徐萦低头看着大老太太握着自己的手道:“这都是长辈定的事情,我一个小辈如何能左右,阿萦,只听祖母的吩咐就是了。”

大老太太沉吟半晌便道:“既如此,到时候你且听我吩咐就是了。”

徐萦胡乱点点头,就起身告辞向门口走去。脚步之快速,倒叫一旁的莺歌跟不上,正待要跟上的时候,却见徐萦忽而停住了脚步。

莺歌立马刹住了脚,险些撞到了徐萦的身上,就连打帘的丫鬟都愣住了,外间的丫鬟们都看着徐萦,只见徐萦站在门口踌躇半晌,忽而猛地转身,莺歌的那句“姑娘要做什么”还未出口,徐萦已然绕过了莺歌直接进到了内室。

沈妈妈刚刚给大老太太递了杯茶,看见徐萦去而复返也有几分诧异,大老太太抬头便看见了徐萦有几分的愤愤的脸色。

正抬眉诧异要去询问的时候,只见徐萦逼近了一步道:“祖母为什么要给那些人布施?为的什么?他们那些人哪里值得可怜,烧杀抢掠他们什么不做,就连夏华!……”徐萦说到夏华的时候忽而顿住了,肺腑之间是难言的悲痛。

沈妈妈乍听见夏华的话,唬了一跳,忙跑到了外间道:“都做什么,还不出去!”

大老太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沈妈妈忙和徐萦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老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徐萦一下子甩开了沈妈妈拉着自己的手上前一步看着大老太太道:“祖母为的什么?为了一直潜心供奉的菩萨?”徐萦的脸上有说不出的嘲讽道:“就连庙里的和尚都跑了,侍奉神佛的和尚们都能跑,祖母竟还一心向佛?求得是什么?就为了一个善名?!”

徐萦心中说不出的愤恨,为什么,为什么,在灾民对她们做出这些事情后,还要拿出自己家的粮食去救济他们?就为了一个慈悲的名声?

徐萦深吸了口气道:“我们家里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今家家储粮,咱们的吃食也日渐缩减,还要拿出粮食去救济那些烧杀抢掠的灾民!”徐萦手指愤愤的指向窗外。

她只觉的内心的难过,若不是夏华救了她,躺在那片地上死去的就是自己了,是不是那个时候,祖母仍旧要为那些灾民救济呢?!想着他们对夏华做的事情,徐萦即使当时未看清也知道夏华遭遇了什么,她说不出的恶心,只觉的一切都恶心极了!

徐萦伤心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却还愤愤道:“他们那个德行,活该饿死他们!”徐萦最后有些歇斯底里的叫喊着,好似那么多天压在心头的害怕和悲伤都在这一刻迸发了出来,她抑制不住的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呜呜的哭着:“若不是他们……夏华还在的……”

沈妈妈和莺歌几个的脸都有些发白,尤其是莺歌,她嘴角微颤,看着蹲在地上哭着的徐萦,甚至不敢去看大老太太的脸色。姑娘这么说话……传出去,一个忤逆都是能说的,若是让人知道了……

莺歌腿肚子都打颤,她看了看一旁惊愣的沈妈妈,还有屋外不知多少个听着屋里对话的仆妇,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冲着大老太太磕头道:“老太太,老太太,姑娘这几日病体未愈,说话有些糊涂,言语间冲突了老太太,还请老太太体谅!”

徐萦却不管不顾的哭着,她有什么怕的了,订了亲,夫家是铁打的先帝党,一家都被今上屠杀殆尽,回到家乡,却是相望无助,遭遇灾民一遭,已然毁了名声,她还有什么怕的了!

大不了给她一根白绫,她直接抹了脖子就得了,何苦在这世上受这么多的苦呢?

沈妈妈看向大老太太,只见大老太太面色沉沉,屋里只听见徐萦呜呜的哭声,还有莺歌不停的磕头声。

良久才听的大老太太一声叹道:“好了,莺歌,你先下去罢。”

莺歌抬头去看大老太太,额上已然是发青了。大老太太挥挥手,莺歌还想说什么,忽而一旁的沈妈妈忙上前使了个眼色,莺歌这才低头应是退下了。

大老太太一只胳膊支在了桌上,对着沈妈妈道:“你出去看看,今日的事情谁要是敢出去乱说一句,乱棍打死!”

沈妈妈浑身一个激灵,立马明白了大老太太只是要保住八姑娘,这样激烈的与长辈对话,传出去可没个什么好话,前一阵子乱民的事情刚刚平息了下去,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沈妈妈忙行礼应是退下了。

大老太太这才看向蹲在地上哭着的徐萦,待得徐萦的哭声弱了几分,这才道:“哭好了?”

徐萦刚刚那股子劲也消了下去,却也知道自己已经是闯了祸,刚刚听见了大老太太的吩咐,也知道那是为着自己好,按理说现在最好是给祖母认错,好好表态一番刚刚是自己激动的胡言乱语什么的。

可是徐萦的一股子倔劲儿上来,愈发的抹不下脸来道歉,倒是有几分倔强的抬头摸了摸眼泪站了起来,硬着声音道:“阿萦,哭好了,祖母要怎么罚阿萦,祖母就说罢。”

大老太太看着那一股子倔劲儿,倒好似她自己甚是有理的似的,不免有几分哭笑不得。

便道:“既然哭好了,就回去罢。”

徐萦转头看着大老太太,颇有几分不解的眨眨眼睛,刚刚自己那么大喊一阵子,就这样的让自己回去了?徐萦如此倒是有了几分的不知所措,手脚一时都不大知道往哪里放了。

大老太太慢慢喝了口茶看向徐萦道:“哭好了,心中气顺了,就好好的回去将养身子就是了。”

徐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大老太太的样子,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出了口。倒是有了几分懵然的转身离开了。

屋外虽说都被沈妈妈赶了回去,可是莺歌还等在屋外,莺歌看见徐萦的样子便想上前询问几句,谁知此时七哥儿看见徐萦向外走,忙从碧纱橱处跑了出来。

直接抓住徐萦仰头道:“八姐姐,你怎么了?”

七哥儿可能是隐约听见了几声徐萦的说话,不过倒是没听太清,奶娘又拦着不让他出去,只不过看着屋内丫鬟的模样都是有几分肃然的,故而心内也不禁有几分的惶然。

徐萦看着七哥儿的眼睛,那里不容错的闪着几丝害怕,她还记得她醒来后的第二天七哥儿就趴在她的床前睁着眼睛看着她,眼里也是有着几分的害怕。

徐萦心下不禁一软,笑着摸了摸七哥儿的头道:“姐姐没事儿,就是身子还没好,还想回去躺一躺。”

七哥儿忙牵起徐萦的手,向着徐萦的院子走去道:“走,我陪着八姐姐去,八姐姐好好躺着休息。”

徐萦被七哥儿一拉,倒是不禁有了几分的笑意,却又敛了回头去看祖母的房间,脚下倒是一时停了。七哥儿没拉动徐萦,转头道:“八姐姐,走啊。”

徐萦回过头应了一声,便和七哥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莺歌在一旁倒是有了几分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刚进到院子里,就看见蔡妈妈等人都站在阶下,看见徐萦和七哥儿回来了,倒是一愣。

刚刚不是好多丫鬟都被撵了出去,还不让接近正房,蔡妈妈一听便想着是不是徐萦那里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徐萦却和七哥儿一起回来了,这是……没事儿了?

蔡妈妈疑惑的眼神向莺歌看过去,猛地看见莺歌额头上的青紫,面色猛地一蹦。徐萦刚要进屋,就转身对莺歌道:“你不必进来服侍了,下去好生的将养一下。”

莺歌还要说什么,只见徐萦对着莺歌扯了扯嘴角道:“去吧,好好歇一歇,涂一些膏药,不然只怕会留印记的。”

说着,便和七哥儿进了房间。二人围在炕上玩了一阵,等到蔡妈妈端着糕点进到屋子的时候,徐萦自然看见了蔡妈妈复杂的眼神,徐萦心内轻叹那一口气,罢了,谁怎么看自己又怎么样呢,倒是对着蔡妈妈展颜笑了笑。

蔡妈妈心内愈加的苦涩,只得低下眉眼上了糕点,别的话倒是没再说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徐萦看见蔡妈妈坐在床边,便道:“妈妈别和说什么了,我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也省的说什么再惹妈妈生气了。”

蔡妈妈只得叹口气,伸手捋了捋徐萦耳边的碎发道:“好,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姑娘好好的歇着罢,今晚就让似秋陪你好吗?”

徐萦微笑着点头道:“好。”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日一早起来,徐萦刚刚洗漱完毕,就见捻草进屋来,燕语便迎了上去笑道:“捻草姐姐一大早来做什么呢?”

捻草笑着道:“老太太让我过来和姑娘说声,直接穿好外出的衣裳就好,待用过早饭就出门去。”

刚刚喝了一口清茶漱口的徐萦用帕子擦了擦嘴,抬头看向捻草道:“祖母可说去哪里?”

捻草笑道:“这个老太太倒是没说,只是让姑娘准备好。”

徐萦想着昨日的事情,心下倒是有些忐忑,随即又想着自己说的也没错,若是祖母罚自己就罚自己罢,左右再没什么比现在更糟了。

遂有着几分大义凛然的样子道:“如此,我知道了。”

捻草便笑着转身离开了,待到要出房门的时候,蔡妈妈不禁在一旁道:“姑娘……姑娘还是认个错罢。”

徐萦低了低头,没说什么话,转身带着燕语向上房走去了。留下蔡妈妈站在门口不时的张望,心头哀叹,自家姑娘这个倔劲儿上来真是没办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一准儿的认死理,要是认为自己对了,就是受了罚都硬挺着脖子不低头。

这一顿饭吃的甚是安静,一旁的七哥儿不时的看看大老太太,又看看徐萦,最后还是乖乖的低头扒拉自己的饭碗。

等到吃完饭,知道大老太太要和徐萦出门,却不带着七哥儿,七哥儿瘪了瘪嘴,眼眶里有泪水打转,倒惹得大老太太心疼的揽在怀里搂着哄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徐萦答应再给他做几个绣球才算完了。

一行人这才出了门。

马车上只有大老太太和徐萦,沈妈妈和车夫坐在车沿,一路驾着车向前走。徐萦听着已经出了徐家巷子还在往外走,不禁转头看了看大老太太,想了想还是问道:“祖母只是要带阿萦去哪里?”

大老太太却只是闭目靠着车壁养神,对徐萦的话并未回答。徐萦脸色有几分发红,咬了咬唇转头只看着车窗,再不看向大老太太,二人一路上再未说话。

中间马车似乎还停下了一下,似有人拦车问话,徐萦听得不大清,不过倒是有几分不解,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正在疑惑着的时候,忽而车马停了,只听车外沈妈妈道:“老夫人,已经到了。”

徐萦便转头看着大老太太,大老太太这才睁开眼睛看向徐萦道:“你不是问我带你来何处,你且去看看就知道了。”

徐萦便要去掀开自己身边车窗的帘子,却听耳边大老太太道:“我这边的车窗。”

徐萦顿了顿,便挪身过去,掀开了大老太天那边的帘子,只这一眼就掩饰不住讶异,徐萦不禁转头看向大老太太道:“祖母……这是……”

大老太太转头对着车外道:“再向前走一走。”

徐萦不禁道:“还往哪里去?”大老太太仍未回答,徐萦这回却沉默着,她一路都掀开着车帘,看着逐渐继续向城外而去,离着县城越远,路上的景象就越可怕。

倒在路边的尸体就那样躺着,有衙役帮着抬着尸首,远远的不知抬到哪里去,徐萦只看一眼那些僵硬姿势的尸体就觉得浑身发麻,可是远远一路望去……不知有多少的尸首沿路而倒。

那些尸首大多衣不蔽体,惨露在外的皮肤被那热烈的阳光晒得发黑,又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徐萦抬手用袖子掩了掩口鼻,却还未放下车帘。

忽而她眉目一动,只见几个人正在一个尸首上面扒着衣裳,徐萦不禁皱眉道:“人都死了,还不让他好好去了?”

大老太太自然也看见了,听闻便道:“人都死了,还要那衣裳做什么,这些人不扒他的衣裳,也有别人来扒。”

徐萦还要说什么,却听大老太太悠悠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又哪里顾得什么礼节荣辱呢?”

徐萦闻言心里有些难受,看着那些人,又恍惚觉得他们也不能称之为人,只是为了活下去的生物而已,便道:“便是衣食不足,也不应……”

大老太太截断了徐萦的话道:“阿萦,你不是他们,你便没有资格去评论他们。”

徐萦转头看着大老太太,大老太太看着徐萦道:“阿萦,谁都不能随意去评价谁,你没有经历过,便无从谈起,更无权评说了。”

徐萦张了张嘴,似乎下意识的想反驳大老太太,想着书上的那些道理,穷且不多青云志之,饿且不食嗟来之食,自古圣贤之教导,本是为人之准绳,为何……祖母说的,竟和书上说的不大一样呢?

徐萦抿抿嘴,最后还是道:“祖母是说,他们没有错吗?如果他们没有错,又怎么劫我们的马车,又怎么会对夏华……”

“人人都会做错事,上至贵胄,下至贱民,人谁无过,却也并非人人有过,阿萦,不该为几人之错,而迁怒其众,只因其背井离乡,沿途乞讨,被人称之为灾民?前朝国破之时,多少世家豪族奔走流亡,沦落贱民?其中不乏奸佞害国之人,却也有许多无辜受难之人,不可一概论之。”大老太太看着徐萦淡淡道。

徐萦慢慢的放下了帘子,靠在车壁上不再说话了。大老太太叹口气,伸手摸了摸徐萦的头顶道:“阿萦,人心向明才能瞧得见喜乐,否则,凡你所见之处,皆是苦痛。”

徐萦默不作声的坐着,马车调转了方向向回走去,慢慢的接近了城根底下,那处正是县内更家大户施粥之所在。

恍惚间,徐萦似乎听到喃喃梵音之声,侧耳倾听,却非是幻听,不禁诧异的看向大老太太道:“这地方,还有人讲经说法?”

大老太太听见却也是有几分的诧异,徐萦手快的掀开车帘,循着那声音看过去,只见远远一处,一袭白袍僧衣席地而坐,手持佛珠,口诵梵音,面前一地衣衫褴褛之人,莫不跪坐于地,闭目聆听。

大老太太让车马停下,调转方向向那边过去。

徐萦看着那抹白袍身影,喃喃道:“清弘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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