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萦和七哥儿刚刚进的屋子里的时候,就听见屋内传来大老太太沉沉的声音道“哼,她那是不敢再来见我,她自己做的那等糊涂事情,还指望能在我这里听到什么好话不成?”
徐萦拉着七哥儿的脚步一顿,七哥儿抬头看了看徐萦,徐萦低头冲着七哥儿笑了笑。
只这么一会儿,屋内就没了什么动静,就见门帘挑开,沈妈妈冲着徐萦笑道:“姑娘和七哥儿过来了,快进来罢。”
徐萦和七哥儿进到屋内的时候,大老太太刚从炕上下来,徐萦便和七哥儿上去行礼,大老太太眸光复杂的看了看七哥儿,最后却还是没多说什么。
等到七哥儿去了学堂,徐萦这才问起了七哥儿的事情。
大老太太仍旧是眉头微皱的,半晌才幽幽道:“等到十一娘大一些的时候,想来你五婶婶也有精力能照顾七哥儿了。”
徐萦默然,这就是要将七哥儿送回去了吗?
说实在的,徐萦倒是不想七哥儿回去的,可是七哥儿年纪还小,就是五太太同意,只怕五老爷都不会同意,更何况五太太如今身边仍旧只有七哥儿这一个儿子,自然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重要,更不能说放开七哥儿了。
徐萦便也轻轻叹口气道:“祖母想着要什么时候和七哥儿说呢?”
大老太太向身后的迎枕倚去,道:“如今离明年春天还有好久呢,过年之后罢,那时候也该收拾行装了。”
徐萦想了想便也点点头,总不好现在就告诉七哥儿,等到七哥儿能够和十一娘感情更深一些的时候再回去,想来会更好一些罢。
且说京都那边,如今也是初冬时节,彼时路上行人倒是不多,天时变得短了,此刻也已经是日暮时分了,路上还有行走着的马车。
京中有一条路名叫四胡同,这条路虽叫胡同,却并不是胡同,好似是前朝的时候是个胡同,人人都这么叫的习惯了,不知何时起了一场大火,将这条胡同都烧的没了,人们便建了这条路,可是人们仍旧叫这里四胡同。
四胡同上倒是有几家经年的老店,卖的都是吃食,来往路过的人大多都会停下在相熟的店家里买上些吃食来。
此时雪花飘落,仍旧有的店家门前的蒸锅里冒着热气,下面的柴火不时的蹦出些火星,自有店家的人在一旁守着。
这时一辆普通的青帘马车缓缓走进,到了一家卖馄饨家的店家面前停下,车夫旁边坐着的小厮跳下了马车,从马车里面顺手拿出一个小小的食盒来,来到店家面前道:“店家,给我来四碗馄饨,两碗给我装起来。”
店家热情的应了一声,起身揭开了盖着的木盖子,腾腾的热气就冒了出来,那小厮手快的将食盒打开,虽是小小的食盒,却是上下两层的,里面各放着一个青瓷花的碗,拿出来便放到了热锅的旁边。
店家便舀了两碗的馄饨,将那碗盛的满满的,问清了小厮之后,放好了香菜,浇上了辣子,其中一碗点了些醋。
那小厮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巾帕,展开垫在手里将那两碗馄饨放到了食盒里,重新放到了马车上,这才和车夫各自去店家那里端了两碗馄饨过来蹲在车子旁边胡噜胡噜的吃了起来。
此时车内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徐萦的二哥徐岎和四哥徐嵃。徐嵃见小厮将那食盒端了进来,便上前打了开来,吹着气将两个碗端到了马车中间的小桌上面,这才和徐岎一起吃了起来。
徐嵃因是午间吃的少,如今便有了就了几分的饥感,故而吃的快一些,徐岎见状便道:“可是要吃我的一些?”
徐岎摇摇头道:“不用。”
等到胡噜到大半碗的时候才慢慢的降下速度,咂咂嘴道:“还是这家的馄饨做的是最对味道的,别家的都没他家的好吃。”
徐岎摇摇头,他是没徐嵃这么能折腾着吃,回家的路上非要来这家吃碗馄饨来,他正好也有几分的饿,可是想着家中也备下了饭食,本想劝着徐嵃忍一忍直接回家去吃,谁道徐嵃坐不住,偏说今日要去吃,徐岎拗不过幼弟,便领着他过来了。
徐嵃此刻方才有功夫和徐岎说说话,这才道:“你昨日听母亲说了吗?来年春天,小妹就回来了。”
徐岎一顿,他昨日回来的有些晚,去母亲那里请安的时候并未听母亲说起此事,便抬头道:“怎么?母亲和你说了?”
徐嵃撇撇嘴道:“按我说,当初就不该送小妹回去,回去那个地方干嘛?咱们也不在那里长大,就算有祖母护着,可是父亲母亲我等俱不在,谁还能为小妹撑腰,就她那个性子,一定老老实实的眯着听之任之的。”
徐岎听到徐嵃说到这里就皱了几分眉头道:“长安县究竟是我等家族所在,日后我等也是要回乡的,都是族亲之所,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妥的。”
徐嵃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是二房老祖宗强硬,生怕咱们坏了他们房的运道,至于当初那么死活的逼着小妹走,这倒好了!”说到这里徐嵃气就不打一处来:“石家那是无奈,咱也没得选,那卫家又是个什么来头,就这么欺负咱们小妹。”
说着恨恨的捶了捶桌子道:“这就是我不在,若是我在,那个卫家什么什么的,我不打个他满地找牙,小爷我跟他姓!”
刚放完狠话,脑袋上就被敲了一下,只见徐岎有几分不满的看着他道:“一天天嘴里竟是没谱的话,怪不得每每气的父亲总是要教训你。”
徐嵃呲牙咧嘴的揉了揉头,低头胡噜胡噜两口将剩下的馄饨几口吃了下去,连汤带水的都喝了个干净,这才赖在一边揉着肚子顺顺气。
徐岎这边便是慢条斯理的一口一口的吃了馄饨,最后将碗都放好了,才瞧了瞧车厢。
车外的小厮和车夫此刻身子也暖和了,听到主子的示意,便也都上了车,不一会儿马车便走了起来,想着京都徐府的方向走了去。
路上徐岎便对徐嵃道:“你以后在二老太太面前也收敛几分,你过两年也该下场了,总不好传出些什么不好的话出来。”
徐嵃冷哼一声道:“你放心吧,二房那个老祖宗最是重视咱们家的声名了,这不如今是和大伯父和咱们父亲置气呢,我可不愿意上她面前当撒气的对象,便也只苦了母亲和二嫂。”
徐岎皱眉道:“和大伯父还有父亲置气?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徐嵃此刻来了精神,手肘支在桌子上看着徐岎道:“这个二哥就不知道了罢,如今家中便也没传开,我听母亲说……祖母是要随小妹一起上京来的。”
徐岎挑了挑眉头,问道:“祖母?要上京来?”
徐嵃笑着点点头,“可不是,这几日二老太太的气儿可是不太好,昨日母亲还被气的有点头疼,我哄了好久才算笑了。”
徐岎轻轻的敲了敲桌角,听着徐嵃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声音,最后还是道:“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该去惹二老太太了。”
徐嵃仰着头笑道:“我才不傻呢,祖母来了,自然有祖母在前面呢,咱们在叔祖母面前孝敬这么些年,也该叫二房那些个人看看究竟哪家才是宗房长房了。”
徐岎摇摇头道:“都是一家人,你倒是争这些做什么?”
徐嵃一撇嘴道:“哥哥不在意,如今在这翰林院里日日的熬着什么呢?前几日听闻哥哥还去了章府呢。”
徐岎看着徐嵃道:“倒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徐嵃撇撇嘴道:“什么能瞒得过我!”
徐岎听闻也只能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到了家中,徐岎和徐嵃便先去向二老太太的院子里请安。到了二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已然是夜幕黑了,各房的灯笼也都慢慢的点了起来,二人走到二老太太院子里还能听见屋子里传来的几声笑语。
徐岎和徐嵃对视了一眼,便向前走去,早有丫鬟将帘子打开,上前将二位也的斗篷除了去,二人这才转过屏风去给二老太太请安了。
二老太太笑着坐在炕上,两旁都围着人,靠在二老太太两边的便是四房的九姑娘和十姑娘,看见徐岎和徐嵃进来便也都过来相互见了礼。
二老太太本来有几分的笑意的脸如今倒是淡了几分,却没对二人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几句便让他们都回去了。
临走前,徐岎见容氏还待在屋子里,便看过去了一眼,容氏便对着徐岎笑了笑。徐岎这才定定神,稳步向外走去,刚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九姑娘的笑声道:“看来二哥哥最是心疼二嫂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都舍不得挪眼睛的。”
徐岎的身形一顿,却是什么都没说的继续和徐嵃走了出去。一路上徐嵃脚步迈的大大的,见到徐岎什么话都不说这才道:“哥哥也是性子好,这是怎么回事,二嫂就是让她们随意说笑的了?”
徐岎抿了抿嘴道:“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这么气了。”
徐嵃拧着眉头道:“我就是不喜欢她们那一惊一乍的样子,瞧见什么都巴不得新闻似的说出来,大声嚷嚷的哪里都知道,就这样的出门在外做客,岂不是笑话我徐家家教不严?”
徐岎倒是失了笑道:“你倒是愤愤然的不行。”
徐嵃此刻倒是有几分的闷闷不乐道:“我是既希望小妹回来,我们一家人能团聚,又不想她回来碰见这些个糟心的事情。”
徐岎此时道:“你忘了,祖母既然一同前往京都,阿萦作为嫡亲的孙女儿,自然是要侍奉在自家祖母身边的,又能碰到哪几个去。”
徐嵃眼睛一亮,笑着看着徐岎道:“是了,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徐岎摇摇头笑道:“你这就是关心则乱啊。”
徐嵃叹口气道:“小妹受的苦多,我自是希望她以后能越来越好的。”
徐岎想起自家小妹那崎岖的姻缘之路,心内却也只能轻轻叹口气,二人一路向三太太的上房走去。
整个院子里灯火通明的,三太太今日并未向二老太太那里过去,一直在房间里折腾着。徐岎和徐嵃刚进屋子里,徐岎就差点被横放在门口的箱子绊倒。
二人这么一路看过去,只见满地的箱子大半都是打开的,丫鬟们也都忙忙的乱成一团,临窗的炕上三老爷只沉默的坐在那里,丝毫不受三太太等人的影响,正倚在迎枕上看着书。
徐岎和徐嵃有几分傻眼的和三老爷请安,三老爷在炕上淡定的冲着他们点点头道:“回来了?”
徐岎和徐嵃都答“是。”徐嵃看着这地上不免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三老爷闻言轻轻叹口气,只是摇摇头,继续低头看书去了,二人便向屋子里面看过去,隐隐的有三太太的声音传来,似是知道二人回来了,这才向外间走过来。
看见徐岎和徐嵃便道:“都回来了,晚饭给你们留着呢,你们是在这里吃还是去你们房里吃?”
徐嵃看了看地上的箱笼慢慢道:“这里还有地方吃饭吗?”
三太太看了看地上的箱笼,便冲着徐岎和徐嵃摆摆手道:“都回去吃饭罢,回去吃。”
徐嵃睁大眼睛看着三太太道:“娘啊,你这是做什么呢?这满地的箱笼……干嘛呢?要当什么东西吗?”
三太太不满的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当东西,谁说要当东西了呢。”
徐嵃便道:“那您做什么呢,大晚上的,还一地的东西?”
三太太便道:“这不是阿萦和你们祖母要过来了吗?我这不翻出些东西看看哪些能用的吗?正好有些积年的东西,不能用的便也都扔了就是。”
徐嵃闻言叹口气,有几分无力道:“不是明年春天才过来呢?”
三太太一瞪眼睛道:“这不就快了,要是等到明年再收拾,那就来不及了,你妹妹的屋子也一年多没好好的打扫了,被褥啊,衣服啊,都得重新做,屋子里的摆饰啦,帘帐啦,哪一样不得费时间,还有你祖母那边的用度,你大伯母那边也得备着呢。”
徐嵃看着三太太不解道:“不是还有库房呢吗?”
三太太看着徐嵃道:“库房里的东西也得找,这哪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阿萦那里还好说,你祖母那里最是马虎不得。”
徐嵃听得脑袋疼,见着屋子里满是东西也赶忙逃也似的向外走道:“我这就回去了。”
徐岎便也想三老爷和三太太请过安后便离开了。
三太太仍旧在屋子里忙来忙去的,三老爷最后还是看不过去了方才放下书道:“你放心,母亲最是通情达理的,你不必日日的这般紧张。”
三太太只是觉得心里放不下,听到三老爷这么说便道:“我也没和婆婆相处过,也是忐忑,再者阿萦和婆婆在一起日子也有段时间了,也多亏了婆婆照顾阿萦,我自然要更上心的。”
说到徐萦,三太太心里不是滋味的坐下来,不免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我那可怜的阿萦,婚事最是不顺了。”说着便有泪漫金山的趋势。
三老爷见状忙上前哄住道:“好了好了,我们这不是将阿萦接回来了吗?再等过一年,咱们也给阿萦好好的寻个人家,不求多么显赫,只要人老实本分,对阿萦也好,咱们就安心了。”
三太太想了想,咬了咬唇和三老爷道:“京都……没谁不知道阿萦的事情,长安县那边……又有卫家的事情……莫不如……往南边找找,我娘家还在南边,若是又娘舅家的人在也是好的。”
三太太看着三老爷,三老爷皱眉想了想,还是拍了拍三太太的肩膀道:“此事不急,我们且在看看说来,就是找南边的人家也得找个稳妥的人才是,况且南边也离咱们远一些……你娘家那边阿萦也不是很熟悉,日后再看看罢。”
三太太也就是顺嘴这么一说,也知道这事情是急不来的,便轻轻叹口气,也就不再言语此事了。
不过对于远在长安县的徐萦,日子悠闲的倒是过得飞快,又是要过年的日子了,家家户户走动的也是热闹,静安院里常常能看见徐萦和六哥儿还有七哥儿一起玩闹的光景。
徐萦的个子窜的快,幸好莺歌多留了些衣服,冬日的衣衫也能放下来穿穿,不过也是加紧的赶了几件多年穿的衣裳,丫鬟们倒是一日一日的忙的不可开交。
徐萦倒是欢快了许多,反正宅院里也没外人,大老太太又不是拘着她的性子,随着她和兄弟们在院子里玩耍,这一天天的就和六哥儿七哥儿堆雪人打雪仗,因是年景好了些,故而家里也不太拘着人出去玩了。
徐萦便和行哥儿等人一同去冰场里滑冰去,徐萦倒还是第一次自己站在冰上滑,以往也不过是坐在椅子上,让人拉着滑,这么站着滑还摔倒了好几次。
幸好又行哥儿在一旁看着,还给徐萦当了几回的肉垫,六哥儿和七哥儿倒是玩的不亦乐乎,早将徐萦忘了。等到二人玩过劲儿了,这才来到徐萦旁边一同划着。
徐萦生气二人刚刚不理自己,故意的摔倒在他们身上,冬日衣衫穿的厚,徐萦也不过是笑闹,并未实实在在的压着,故而几个人倒是不时的滑倒了,倒是也玩的乐呵。
徐萦跌坐在冰上,笑盈盈的看着跑的飞快的六哥儿和七哥儿,只觉得心头满满的高兴,此时身边传来声音,原是行哥儿对徐萦伸出手来道:“还来吗?”
徐萦手一搭,脆生生的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