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这个提议把柯梦之吓了一跳,但终归她没办法搬出来。
一方面,现在租的房子是她和钟爱一起合租的,房租水电网费全部平坦,蒋小琪住进来之后钟爱没多见外,也拿蒋小琪当妹妹,没要求三人平摊,蒋小琪有收入之后主动分担了水电费。
如果她搬出去,原本分摊的房租怎么办?
以她对钟爱的了解,这丫头肯定不好意思让年纪尚小的蒋小琪一起平摊房费,她来付,钟爱肯定会说她不住房不需要她来分摊,最后房租就变成钟爱一个人的事。这怎么能行?
另外一方面,她至今还是不放心蒋小琪这个叛逆的小丫头,多少希望替舅妈盯着点,别稍不留神出个事。
外加她如今成熟了不少,早不是当初那个恋爱脑,考虑问题理智很多,不搬的理由这么充足,她当然选择不搬。
项湛西也没一定要她搬,只让她有空多去他那边坐坐。
柯梦之的话没过脑子:“只是坐坐?”
项湛西意味深长:“听起来,你除了坐坐,还很想做点别的?”
柯梦之默默在心里拍了自己一巴掌,真是近墨者黑,什么时候说话也变成这个调调了。
可到底是做了女友的人,又是干销售的,脸皮都比从前厚实了无数倍。
男人这么问,她也不臊,直接回了句:“做点别的不行吗?”
项湛西难得吃瘪,忍俊不禁:“行,非常行,你想做什么,想怎么做都行。”语调突然一变,幽深绵长地低语:“我都配合你。”
柯梦之的脸最终还是红了,暗嗔这男人不愧是当营销总监的,脸皮厚比城墙,这都能让他掰回一局。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只是输了这一局,有个男人却心甘情愿地输掉了一生。
之后的工作生活按部就班,柯梦之的工作越来越顺,在部门里的根也越扎越深。
她甚至逐渐看清了营销部几个女人的真面孔,明白了与这些同事该如何相处。
也终于知道徐逸之前为什么一点小事也要针对自己——
徐逸有个妹妹,也在嘉合裕工作,早些时候想转岗来营销部,本来都以为没有意外,那次无巧不巧,被她顶了名额。
细究起来,柯梦之在这件事里挺无辜的,她虽是钟爱帮忙内部递的简历,但说到底,钟爱一个客房领班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左右营销部招什么人。
徐逸那妹妹说起来是被柯梦之顶掉的名额,实际上就是个人能力不够突出,踏不进营销部的门而已。
柯梦之以前不知道,还奇怪过徐逸怎么处处为难自己,如今知道了,再打听一番,只觉得莫名其妙。
而她如今在营销部呆久了,处世做事的风格也强硬了不少,徐逸之后再刁难她,她能怼的就当面怼回去,不能怼地也找点事儿冒犯回去,坚决不当这个软包子。
徐逸被她回怼了几次,吃了好几次瘪,也难受,当面不好计较什么,私下里便和部门里其他同事吐槽,说小柯现在进部门有段时间了,翅膀就硬了,不拿她这个“老人”“前辈”当回事了,最起码的尊重都扔进垃圾桶了。
还说:“这个小柯啊,现在这样,知道的是她不把部门里的前辈当回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咱们酒店攀上什么高枝儿了呢。”
徐逸这话说得就很难听了,尤其在营销部,什么攀高枝,等于在往一个女销售身上泼脏水。
营销部的同事们听了,嘴里不说什么,心里默默吐槽,心说不就一个转岗的名额么,这徐姐还真准备记仇记一辈子?看看人施倩,当初可是在办公室和人小柯黑过脸的,现在人家两个不也好好当着同事,没再翻过脸,怎么就她徐逸一个劲儿地钻牛角尖,还拿着“前辈”的身份当鸡毛令箭?
但营销部都是人精,心里明白归明白,也没必要给谁站队,徐逸吐槽他们就听听,既不会宽慰她这位“前辈”,更不会给柯梦之出头。
然而这日晨会,周清在总结过上周的工作之后,黑着脸丢了一个全新的晨会主题出来,说是大家讨论一下,营销部到底是靠真本事吃饭,还是论资排辈。
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人精们埋首的埋首,盘手指头的盘指头,有没管住自己眼珠子的,已经用余光滴溜溜地往徐逸身上瞄去。
柯梦之照例眼观鼻、鼻观心,隔着几个位置,徐逸身型僵硬,垂眸无言的脸色挂着几分难堪。
周清向来姿态强硬,见众人都不吭声,冷冷道:“怎么都变哑巴了?”
大家就是不说话。
周清扫视全场:“谁先‘抛砖引玉’,发表一下看法?”
还是没人吭声。
周清把手里的工作日志本往桌上一丢,“咚”一声,铿锵强势的动静砸在在场每个人心底,这下众人都清楚了,这哪儿是讨论新主题,这根本就是在肃清部门啊。
这个时候还发表什么看法,抛什么砖引什么玉,等着挨批才是真的。
徐逸的脸色更差了。
果然这场晨会都变成了周经理的“端正心态”纠正大会,不但批了“极个别同事”以“前辈”自称的谬论,也以他们部门总监为例,论证营销部门从不看资历,只看业绩和能力。
营销部同事们坐在下面,各个小鸡崽子吃米似的点头如捣蒜。
等晨会结束了,果不其然,徐逸被单独叫去了周清办公室。
门一合上,公共区便细细索索地传来讨论声:“这下捅娄子了。”
“活该吧她。”
“就是,之前趾高气扬地自称什么‘前辈‘’老人‘,现在好了,碰铁板了。”
“她还自称’老人‘?年纪大的’老人‘?周经理和项总监哪个不比她晚来酒店,哪个不比她年轻,她真有脸给自己冠头衔。”
“周经理早想’收拾‘她了吧?”
“肯定啊。”
“说不定是项总,你们没看她平常在项总面前也一副摆姿态的样子么。”
……
同事们议论归议论,没人提之前徐逸故意为难柯梦之的事,人精同事们清楚,徐逸经过这次肯定要收敛不少,但柯梦之的确是部门新人,他们也没必要顺着这次的风给谁站队。
倒是施倩坐在旁边,特意凑过去,对柯梦之道:“别看他们喷徐姐摆资历,这些人哪个不是这种想摆老资历的心态?有得摆,绝对比谁摆得都凶。”
柯梦之没有多言,默默转头看了她一眼。
施倩狐狸似的笑了笑:“我早看徐逸不爽了,也就你能忍。”又说:“看来忍忍也是门学问,你忍她,她尾巴翘得老高,翘得上面经理总监都瞧见了,可不就得收拾她。”
柯梦之默了片刻,沉稳道:“我就当你夸我了。”
施倩翻了一眼:“切,谁夸你了。”
柯梦之觉得很奇妙,从前她在这间办公室,工作焦头烂额,时常加班加点,对人际交往也拿捏不准分寸,看不清人精们面具之后的真容。
可如今她身处漩涡边的滩涂之旁,仿佛把一切看入在眼底。
她清楚徐逸这是墙倒众人推,只要经理的锤子没落到自己头上,谁都能抱着胳膊轻松议论,反正疼得又不是自己。
也清楚周清这是杀鸡儆猴,借敲打徐逸在敲打营销部一些极其不安分的“老人”。
更清楚今天的晨会主题绝对不是周清的手笔,她向来只顾业绩,不太管下面人的勾心斗角,能逮着徐逸这么敲打,只能是项湛西。
他在为她出头。
柯梦之意识到这点,舌尖都麻,想了想,还是悄悄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让周经理这么做的?”
项湛西没多久回了消息:“嗯。”
承认得十分直接。
柯梦之一看他这么简单就认了,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辨。
她其实没想过他要在工作上特别关照她,反正她如今业绩尚可,干得也算顺心,就算有不顺心的,她也能自己消化,没有特别艰难。
她其实希望保持工作时候领导和员工之间公事公办的状态,可一旦他帮了她,她又觉得高兴。
好像她骨子里还是希望受到关照庇护,只是长久以来一个人咬牙坚忍久了,快忘记被人呵护是什么感觉,但这种感觉一回归,心里便会格外欢喜。
那种可以依赖,值得依赖,有人让她依赖的感觉,真的太久违了,也真的太令她动容了。
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她还是那个父疼母爱处处备受呵护的天之骄女。
那种被爱意和温柔围裹的暖意,动容间让她明白,她对他有很多很多的期待。
期待他接纳自己、包容自己、宠溺自己,期待他给予她世界最温柔的爱意。
原来,她对他的喜欢,比她想象中多很多很多。
多到早已暗暗对他有所期待,多到他给予任何一点的关怀,都会令她动容,令她欢喜。
“项湛西,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和你重逢?”
她在吵杂的办公室议论中悄悄给她发了这段话。
得到他无限温柔的一句回复:“晚点重逢,是为了让你遇到更好的我。”
柯梦之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们的确重逢很晚,她也的确遇到了更好的他,可重逢的那时候,却是她人生的低谷。
最好的他,与最好的她,相隔了数个四季更迭。
好在,一切不晚,她迟来的成熟和蜕变,终有一日能跟随上他的优秀和脚步。
“能问你个问题吗?”
盈满在怀的情绪让她终于鼓足勇气,问出早就想问的那个问题。
“嗯?”
“为什么要偷偷帮我还债?”
柯梦之紧紧攥着手机,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等待他的回复。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才震动,等到他的回复。
“因为那是当时,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柯梦之蹙起眉心,觉得这不是正确答案,也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
她追问似的回了这三个字,心中跟着忐忑起来。
某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翻涌的思绪下暗潮涌动,她似乎清楚,又似乎不清楚,似乎在期待什么,又似乎没有。
心口噗通噗通,她急于在当下这个并不合适的场合和时间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想要清清楚楚地知道,为什么。
手机忽然响了,她垂眸,愣了愣,接起电话。
那头的男人声线平稳:“来我办公室。”
柯梦之:“……现在?”
项湛西:“现在。”
挂了电话,柯梦之深呼吸,抬眸一扫办公区,见没人注意她这边,旁边工位的施倩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才悄悄站起来,迅速闪身推开了背后总监办公室的门。
刚进去,便被按在了门边的墙上。
男人气息轻吐,危险地靠近:“今天这么反常?上班时间聊私人话题,嗯?”
柯梦之定了定神,压着声音:“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又认真地问了一遍:“为什么?”
项湛西笑,眸底蕴着专注的深情,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以坚定的语气柔声道:“因为喜欢你。上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柯梦之回视他:“上学的时候,我们明明没说过几句话。”
项湛西再靠近,两人的距离在方寸之间被压缩到无限近,呼吸交缠。
他低声说:“上学时候,我们的确没有说过几句话,但写过很多信。还记得吗?”
柯梦之睁大眼睛,翻搅在思绪暗潮中的答案直逼她隐秘的内心深处。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无故断联的笔友,她学生时代悄悄暗恋了许久的男生,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