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逸远并没有走远。
他的心中烦闷极了,恨不得有种想要毁灭天地的冲动。
平素里的放荡不羁,或者是温柔如水,都是他的表象,深藏在内心深处,却是极度的不安和自卑。
当年被母亲抛弃一事,至今还如刀刻在心中,甚至都不敢去回忆。
而管家方才的话,却又勾起了那一段的不堪。
那种被人抛弃的愤怒和无力感,至今想起来,都让人心口隐隐发痛。
从前这样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独处,任凭铺天盖地的阴霾将内心掩盖,而如今,他的内心却隐隐浮现出另一个名字。
小锦。
他的那个傻傻的姑娘,会用一双含笑的眼睛望着他,给予他全世界的人。
身随心动,还尚未完全明白,便已经站在了秋水苑的门外。
远远便能看到,院中那一株高大的树木。
而树下,他的好姑娘,正矗立在那儿。
他定定的站着。
她犹如一轮骄阳,驱散了他心底的阴霾与凄冷,而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的看着她,感受这一份暖意。
忽然,远方的姑娘抬起头,像是心有灵犀,看向了他。
她怔了下,之后莞尔。
明逸远绽开笑容,紧跟着,那笑容越来越深。
他跨开步伐,追逐着自己的骄阳而去。
宫中一下子变得沉寂了。
苏御史的女儿,算是这一波秀女中最出挑的了。人生的漂亮不说,而且在家里还是独宠,据说这回来,光是银票就带了十万两有余。
可又如何,也不知道是哪儿犯了忌讳,连人带物的给撵了出去。
不过一夜之间,翊坤宫平静的,好似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秀女们这才醒悟过来,她们现在在的,是皇宫。他们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爹,在这儿也要卑躬屈膝,一个不查,可能就脑袋搬家。
于是,往日里那些个攀比不正之风也跟着悄然收敛。
原先,姑娘们心里还都期盼着,能被皇上看重,多个皇后或者贵妃娘娘。可住了一个多月,不仅是连皇上的面都没瞧见,隐隐的,还产生了一丝威胁感。
于是,原先那些个年头,都跟着被悄然退散,甚至开始怀念起自己那温暖舒适的家中。更有甚者,跟周围的公公们活动着,说能不能在选秀中报个病啊灾的,就此放出去。
宫里一瞬间便清净下来。
只不过,一个老太监的出现,叫她们原本熄灭了的心,再度死灰复燃。
李德清站在面前,望着这一群正是花样年华的少女们。
他那日对姚太后说的话,很显然太后上心了,催促他赶紧去瞧瞧,若是真有符合的,便想办法送去皇上身边。
想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李德清望着这些个家里都是极品大员的千金小姐们,清了清嗓子,顿时,下首一片寂静。
“杂家今儿来的有些突然,没有惊扰到各位小姐吧。”
他是个什么身份?姚太后身边的红人,后宫的第一大总管太监,别说是她们这些没有身份的秀女了,便是太妃们,都对他十分恭敬。
他突然来此,若是说没有什么用意,傻子都不信。
下首的站的端端正正,一脸认真:“愿听公公垂训!”
恭恭敬敬的样子,让李德清十分受用。
他笑呵呵的摆手:“可不敢当,不敢当啊。我就是个奴才,太后赏脸,宫中的人们呢,又因为我年老,给几分薄面。可你们诸位,都是日后的贵人,保不齐,杂家往后还要在您各位手中,讨教讨教呢。”
下面的姑娘们听的热血沸腾。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皇上要开始选人了吗。
没准,这人已经内定下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虽然都谦恭的很,可心里谁也不让谁,都觉得自己才是当仁不让的。
看着李德清的目光开始在每个人的脸上打量,她们将小胸脯挺的直直的,努力的展现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李德清慢慢的看着,渐渐的,有些失望起来。
三百多名女子,看了半天,竟然连一个与她相似的人都没有。
莫非,这一步也不行?
看他的脸上出现异样神色,一旁的太监连忙过来小声问道:“公公。”
”嗯。“
他不动声色道:“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
“是。”他小心翼翼道:“一共三百一十名秀女,都在这儿站着了。”
李德清犹不死心:“所有的人?”
“这”
见那太监面有难色,他连忙追问:“可是还有没来的?”
“是。”
那太监见瞒不过,索性老实承认:“还有一位是两江总督之女,与那位苏御史是亲戚。这不是苏御史之女被撵了出去,这位这几日心里头不大舒爽,昨儿又过了病气,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胡闹!”
李德清顿时拉下脸:“怎么的,这是对皇上的意见不满?”
“不敢不敢。”他连忙道:“倒不是对皇上,不过见苏御史之女被撵出去,别的姑娘在这位苏姑娘面前风言风语的,她一时气不过罢了。并不是对圣意有违。”
“呵呵。”
李德清望着他:“我说,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什么好处啊,这么小心维护。”
那太监被吓的连连摆手:“公公可不敢这么说,奴才,奴才哪儿敢啊,内务府那事闹的沸沸扬扬,苏御史之女出去的时候,宫里还撵了好几个小太监宫婢的,便是奴才上头那位,不也是因为收受了贿赂,这才被撵走的嘛。小的即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会儿顶风作案啊。”
“你小子还知道这点就算没白活。”
李德清横了他一眼:“不过,你最近也给我收敛些,你干爹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可惜人就是太贪财了,出了事我也捞不了。我瞧着你资质不错,有心想要拉你一把,可你千万别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原来是公公提拔的小的。”那太监顿时喜笑颜开:“您放心,我杨福这辈子都是您的人,保证听公公差遣。”
然后,迫不及待的交代起那位苏姑娘的事。
“听说这位苏姑娘,与那位苏御史一样,家里都是只有一个独女,所以备受宠爱。脾气又大,整日跟吃了炮仗一样,分配过去伺候的,就没有不抱怨的。“
李德清皱起眉头:“怎么没听你们来回过。”
“哎哟,奴才哪儿敢啊。”
杨福一脸苦色:“人家的爹可是两江总督,朝中有林大人和六王爷做靠山,皇上也器重的很。听说,平时在家里把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又是个爱记仇的小性子,若是日后真成了主子,那我们哪儿还有命啊。”
一番话说的李德清顿时没了兴致。
不过,人都来了,总要去看看吧。
“苏姑娘说自己爱清净,并不愿意与别人同住。可您也是知道的,宫中这些个地方早就住满了。没法子,奴才便将最远最小的储秀宫给腾了出来,现下一同的除了苏姑娘,还有两位陈姑娘住在里面。这两位的性子好歹是比较温和,凑合着也没出什么事。”
一边说,一边前面就到了。
“公公,您里面请。”
恭恭敬敬的将人请进去之后,李德清顿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
“哦。”杨福解释:“这位姑娘是个吃斋念佛的,平素里便喜欢这些,我见那两位陈姑娘没说什么,便也就默许了。”
李德清对这位苏姑娘越来越不满了。
他没有言语,直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