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一瞬,严予茉的大脑有些空白,四肢似乎没有知觉。
房间光线很足,透过光,她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的纤尘。她还闻到了很浓的消毒水味儿。
“茉茉,你醒了!”
眼前放大的是凌玉群的脸。
严予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凌玉群伸手倒来一杯水,喂她喝了几口。
“妈妈。”声音哑哑的。
“嗯。”凌玉群摸摸她的脸。
严予茉偏过头把脸贴向凌玉群的手,脸庞轻轻地蹭着她的掌心,“我做了个噩梦。”
凌玉群咽下喉咙里的哽咽,轻声问她:“有哪里不舒服吗?”
严予茉摇摇头,伸手握住凌玉群的手掌,看到自己的手上缠着纱布,她呼吸一滞。
疼!
她感觉到疼了。
全身像是被虫子咬了一样,又痒又痛。
记忆也涌了上来。
雨水、血水、汽油、还有泪水,一齐涌上来,淹过口鼻,让她窒息。
严予茉紧紧地抓住身下的白色床单,扭头看凌玉群,红着眼紧抿着嘴,不出声地猛掉眼泪。
凌玉群本就是强忍着,看她这样子心里更是难受,俯身抱住严予茉,嚎啕大哭。
门口刚从家里带了午饭过来的严卫良和严予兰,看到此景,也是无言。
严予兰走过去,趴在凌玉群的背上,默默垂泪。
严卫良虽心疼却更感无奈。人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可他家这三个娇滴滴的女人一起哭起来,真是让他头疼。
他走过去,咳嗽两声,“好了,不许哭了。茉茉才醒,得吃东西才行。”
凌玉群反应过来,直起身,一只手揽过严予兰的肩膀,另一只手抹了抹严予茉脸颊上的泪,说道:“都怪我,茉茉不哭了啊。”又转头问严卫良,“阿姨做的什么?”
“黄鳝粥。”
凌玉群过去把保温壶打开,盛出一碗。
严卫良把严予茉扶起来,严予兰又给她塞了一个枕头在后背。
凌玉群坐到床边,拌了拌粥,从碗边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严予茉嘴边。
严予茉在三人的殷殷目光下,张口咽下了粥。
她身上虽然伤口不少,但都是些小的擦伤,醒过来后医生就让她出院了。
隔天是凌母出殡的日子。正值酷夏,气温很高,遗体又不是完好无损的,凌家人就选择了火葬。
上一次葬礼,严予茉年纪还小,好多事情都不明白,只记得自己没哭。这一次她也没哭。
她一直在想,命运。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么,她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遗体火化好,舅舅捧着外婆的骨灰送往墓地。
她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家走,脑中又浮现出一个画面。好像是两三岁的时候,她和妈妈在小镇老街上租的那件屋子里午睡,醒来时却只有她自己。老房子透光不好,黑漆漆的。她很害怕,哇哇地哭个不停,后来模模糊糊地听到外婆叫她的声音。外婆在门外说,她回去拿备用钥匙,马上就过来。她默默地滴着泪咬着被子等外婆。后来外婆拿了钥匙来,把她从床上抱起背在背上。
她脑海中一直浮现外婆背着她哄她的画面。那是前世,她记得的,外婆给她最最温暖的回忆了。
这一世呢,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一世的记忆变得很模糊。重生以后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很虚假,像是一场梦。
从墓地回到家,阿姨走过来对严予茉说:“茉茉,中午有个上海打来的电话找你,说是什么杂志社,让你给回个电话。”
阿姨把记下的电话号码递给严予茉,严予茉只看了一眼,放在了茶几上。
“现在不回吗?”凌玉群把便签拿起来看了一眼,又看严予茉没反应,便说,“我来打吧。”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客厅里只听到凌玉群的声音。
“你好,我是严予茉的妈妈,您今天……对……对……不好意思,家里出了些事儿。……这样啊。”凌玉群看了一眼坐在窗边摇椅上的严予茉,“我晚点儿再回电话给您可以吗?……好,谢谢您了,再见。”
挂了电话,凌玉群走到严予茉身边,说:“茉茉。”
“嗯?”声音有气无力的。
“作文比赛的主办方打电话来,想要你去参加补试。”
“哦。”
“我们全家一起去好不好?”
严卫良也在一旁帮腔,“对,去旅游吧。”
严予茉看了他们一眼,只说了句“不想去”,就上了楼。
晚上,凌玉群还是有些不放心严予茉,总觉得自从她醒来哭了那一通后,情绪就很不对劲。
凌玉群进到严予茉的房间,房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她走到床边,看严予茉只是躺着还没有睡着,便说:“妈妈陪你睡好不好?”
“不用,妈,我没事儿。”严予茉看凌玉群一脸担心的样子,抿着嘴笑了笑,“等下爸爸又要抱怨了。”
“胡说什么!”凌玉群捏捏她的脸,帮她盖好薄被,“地灯要关吗?”
“好。妈晚安。”
凌玉群摸摸她的头,“晚安。”
B市某军区大院里。
章珀尧和章祎尧从车上下来,看到平时这点儿应该熄灯了的客厅此时正大亮着。两人进了屋,却只见章君媛和方仪两人在客厅里。
“姑妈、妈,这是干嘛?”章祎尧问。
“老爷子和你姑父、你爸在书房里。”
章祎尧和章珀尧对看一眼。还有什么事儿要劳动到老爷子?
章祎尧又跟方仪说:“对了,我们明天去G市。”
“去G市干嘛?”方仪的眉一皱。
“跟柏识去的吧,柏翰也说要去。”章君媛说了一句。
“那你们早点回来,别耽误柏识工作。还有珀尧,你爸下周就回来了。”
章珀尧闻言耸耸肩,挥手上楼。
待两人都上了楼,章君媛才小声地问方仪:“你们跟珀尧说了小邱怀孕的事儿没?”
“没敢说,等小叔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