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不死军士兵都已经忘记自己守了多久,只依稀记得是三个月多一点。
但对于时间,洛忧一直记着,每次朝阳升起,他都会在心中默默记下数字,等这个数字达到半年的一刻,他就可以从长安这个地狱撤离,而今天,当眼瞳中倒映出朝阳的光辉时,洛忧在心中默默地数道:100。
洛忧很累,实在太累了。
100天,洛忧没有睡过一秒钟,整整100天都在高强度地战斗在第一线,敌军来袭时要昼夜不分地厮杀,敌人收兵后他也要在城墙上继续留守,防止可能到来的夜晚偷袭,唯一的休息就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尸山上,冷酷地逼视远方的教会部队,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在100天的血战中,洛忧体内的两百多万IPS干细胞已经消耗殆尽,所剩无几,一直以来的补充手段也失效了。教会骑士在进攻前全部服下了毒药,一旦战死,体内的细胞会瞬间因毒药失活,无法用于吞噬,洛忧唯一能吃的只有不死军的尸体,但那实在太少了...
洛忧只能这么暗无天日地杀,不停地杀,一直杀掉手脚发颤,意识模糊,却无法阻挡庞大的黑暗,十字教会的部队就像惊涛骇浪般一波一波地来,挡下一波还有十波,挡下十波还有一百波,挡下一百波还有一千波,一万波,十万波!
暴食的怪物累了,真的累了,世人终于知道,原来怪物也并非无所不能。
难以抗拒的倦怠袭来,在第100天的朝阳下,洛忧下意识闭上了眼,意识被无尽的困意刹那击溃,他真的好想休息,哪怕只是一会...
闭眼的一瞬间,洛忧的意识就沉入了久违100天的梦乡,血液的流动开始变缓,连呼吸都变得细长,在这片惨烈血腥的战场,只有睡梦才是唯一可以逃避的港湾。
洛忧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又也许只是一秒钟...
毫无征兆,朦胧的黑暗中传来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将温暖的梦想撕得四分五裂,洛忧的眼睛重新睁开,看到了远方如洪流般震荡的猩红十字旗。
一名不死军士兵哭喊着扑到洛忧身边,撕心裂肺地叫道:“上将军!敌人源源不断地从地下冒出来!长安城被袭破了!”
洛忧握住赤伞,起身看向身后守卫了100天的长安城。
一眼望去,蔓延至地平线尽头的长安城有一半都在燃烧,可怕的黑烟从破碎的建筑中飘了出来,飘向了阴霾密布的天空。
街道上,混乱的不死军挤成一起,车辆爆炸此起彼伏,火舌也开始在街道上肆虐,分散各处的士兵如同躲避天灾的蚂蚁般疯狂逃窜,企图找到一个能够避难的地方,却顷刻间被更加铺天盖地的凶兽和教会骑士冲垮,爆发出一团又一团的血雾。
凶兽在不死军人群中肆意屠杀,教会骑士则是更专业地组成了一道战线,以步行姿态挥动着闪耀寒芒的佩刀,犹如收割秋熟的麦子般夺走不死军士兵的生命。
洛忧身边,前来报信的不死军士兵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他们...突然就出现了...不知哪来...大家都死了...”
洛忧望向两侧城墙,并没有其他城墙被击垮,塌陷的城楼也将主城门牢牢堵死,不存在一处失守点,这意味着敌人不是从正面越过了城墙,那究竟是从哪里进来的?!
突然间,洛忧神情一滞,进入血裔形态升向半空,将整片战场,连同大漠天堑一起收入眼底。
找到了...
长安城十公里外,铺天盖地的十字教会军队聚集于大漠天堑外侧,教会工程队早已经搭建好了速降装置,将骑士和小型凶兽送进深不可测的鸿沟。
大漠天堑的深度足有一公里,一旦坠下必是粉身碎骨,就算利用速降装置下去,也没有绳索可以把他们拉上来,再加上大漠天堑的石壁层次不齐,哪怕勾爪攀爬,死亡率也在90%以上,那是一片毫无疑问的生命禁区。
为什么十字教会疯了似的在大漠天堑速降?原因很简单,他们找到了一处入口。
当初的“陷地工程”,为了尽可能地将大漠天堑挖得深,有几处通道口是从长安地表伊始,直通天堑底部,用于机械与工业材料的运输。
陷地工程完成后,工程队给洛忧交付了说明书,当时洛忧跟楚凡一起研究了长安的布局,自然也阅读过这些通道口的位置,整个不死军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这些通道的位置。
长安保卫战最初规划的时候,洛忧和楚凡都没有往这些通道口布防,因为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教会不知道,没必要在这里浪费人手。
而为了保险起见,洛忧还是自己一个人在半夜秘密弄塌了通道。
事实证明,十字教会确实不知道这些通道的存在,否则从第一天开始,这些通道就会成为突破口。
而现在,不死军弹尽粮绝,教会一夜之间知道了通道的存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
当这些塌陷的通道被凶兽挖穿时,长安的最后一线生机破灭了,不,准确地说,本不存在的生机提早破灭了。
无穷无尽的教会部队从通道口进入长安,肆意屠杀着强弩之末的不死军士兵,有很多士兵都是在动手术的过程中被凶兽吃掉,或者被佩刀劈死。
后方本是每一个不死军士兵都想去的地方,那里意味着远离前线,可以打一针吗啡然后入睡休息。
但此时,相对安逸的后方已经变成了惨烈的地狱,原本士兵们畏之如虎的城墙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这种侥幸刹那间就破灭了,为了配合城中的突袭部队,城外的教会部队也发动了毁灭性的冲锋,千万数量的部队目标直指正门,誓要将其彻底冲垮。
城墙上的士气终于崩溃了,有人坐在地上默默流泪,有人撕心裂肺地诅咒这场该死的战争,也有人朝敌军冲来的方向下跪求饶,却很快在弩炮的轰击中被炸成碎片。
长安...马上就要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