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沉沉,流星频闪。
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巍然立于大同以西二十里之地,这里是东胜州,丰州,奉圣州交界之处,自从这里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一座雪山之后,三州之间的交通往来便彻底中断了。
东胜州位于西夏国与金国交界之处,原来金国的势力还没有延利到这里时,它本归属于大宋的。当年蔡京带兵西出,在此地曾经与西夏王有过一次非常激烈的交锋,当然了,结局是以蔡京兵败退出告终,但是西夏王东进的脚步也就此止步。
现在的西夏王崇宗李乾顺的心思可不是一座小小的东胜州能够挡得住的。本来他已经制订好了联金入宋的大计,中途接管东胜州后,入主大同,那时他和金国之间便不再是主从的关系了。
但是一夜之间,这里多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雪山,他所有的如意算盘也便就此落空。
奉圣州和丰州以及东胜州不同,他们算是长城以外,而奉圣州则是在长城以内。即使是在北宋鼎盛之时,它也没有完全归属过谁,所以奉圣州所奉的“圣”历来都是变化的,说直白些,便是谁强就奉谁。这座雪山的突然出现,让奉圣州的知州杜知宪连续几十个日夜不能安眠,多年的乱世变通经验告诉他,新的“圣”可能又要出现了。
而丰州则是一个特例。
金国入主中原的大梦由来已久,可是它毕竟还是一个奴隶制为主的国家,这个国家的构成仍然以部族为主,部族之间的分化平衡一直是各任金主非常头疼的事情,否则他们也不会占了中原之地,却交由汉人去治理了,并非他们有什么高风亮节,而是当真不懂。
白鞑靼部是金国所有部族中最为边缘化的一个,若从追根朔源的角度上来说,他们归属金国是毫无异议的,但是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又决定了与中原文化的无缝联通。
所以,在金国最为庞大的完颜部主政时期,白鞑靼部的存在是个特例,他有点谁都不靠的意思,金国强盛之时便远离权力中枢,部族平衡之中根本就没有白鞑靼部的影子。当然了,金国的政令到了这里,也基本上没了什么效力。白鞑靼部有自己的一套治法,不过无论是官制,还是民生,都与中原汉人一般无二。所以在这个白鞑靼部之中,汉人也好,金人也罢,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分别。
也正因为如此,无数汉人陆续来到这里定居,因为这里可以躲避金人和宋人的双重压迫,而白鞑靼部宽松的住民政策也给他们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桑古儿已经年逾五旬,他不久前送走了一位极为重要的朋友,前辽国重臣耶律大石。
“仙长,耶律大石今后真的会有所作为吗?”桑古儿拔了拔面前的炭火,阵阵烟尘随着他手中的铁叉盘旋而起,暖意又浓了些。
他面前站着一位青衣道长缓缓转过身来,“族长后悔了吗?”
“仙长说笑了,只是此时我又想起他来。”桑古儿干笑了两声说道,他对眼前这个故作深沉的道士并没有什么好感。
待那道士完全转过身来,面容展露在炉火之下,却正是刚刚在临安府阻击过万灵根的法华子。
“族长,此时你不可再有怀疑之心,天象即显,决定你部族生死的关键时刻就在此时,你的大军准备好吗?”法华子眉头微皱,他对这个年纪偏大的老顽固也很讨厌。
“早就准备好了。”桑古儿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们已经在一个时辰之前出发了。”
“好!”法华子道,“我代天行命,此次若是功成,你白鞑靼部当会得到上天护佑,气运久远自不必说,你族中出众弟子也可拜我为师,求得大道,这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啊!”
“仙长,老夫有些累了,还请仙长早些休息吧!”桑古儿不想再听他说下去,这种话他至少听了不下十遍,早就厌烦了。
所谓话不投机,法华子也不愿意和一根“木头”多费口舌,他今天还有极为重要之事要做。
见法华子推门离去,桑古儿轻咳了一声,“你出来吧!”
身后帷帘一动,静心道长从后面转了出来。
“仙长,你所说之事,我可以相信吗?”桑古儿一双细长的眼睛忽然睁大,直视着静心问道。
“你可以相信我!”又一个低而清彻的声音响起,万灵根的身形骤然出现。
桑古儿愣了一下,“你从何而来?”
万灵根指了指头顶,“逆天而来!”
“逆天?”桑古儿站起身来,他虽然面容矍铄,但是腰身却已然弯曲。
万灵根虽然和赵天赐同体之时冒充过白鞑靼部的少族长,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白鞑靼部大头领,今日一见之下竟然心头一颤,这竟是一个年命不久的风烛老人。
桑古儿来到他面前,鹰一般的眼睛注视着他,“我能相信你吗?”
“能!”万灵根重重地说道。
“我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都亡于弱冠之年……”桑古儿声音有些发抖,“你让我如何相信于你?”
万灵根毫不犹豫地双膝及地,“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第三个儿子,第六个孩子!”
桑古儿猛地一怔,身形微微颤抖,良久之后沙哑道,“你……不后悔?”
“不后悔!”万灵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好!好……”桑古儿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命该如此,只是……你来得晚了些!”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符交到万灵根手中,“你能不能成为我白鞑靼部的少族长,让他们去说吧,我……老了!”说完便踉跄着坐了回去。
万灵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玉符,深深一躲道,“必不辱使命!”
“去吧!”桑古儿无力地挥了挥手,“我累了!”
万灵根和静心对视一眼,彼此会意,退了出去。
桑古儿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双目已然失去了光彩。
“老爷!”一个鬃发皆白的老妇人从后面走了出来,扶住了桑古儿,“老爷,你怎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