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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掌灯时分,承欢殿内却没有半丝响动。品书网
寻卫以眼角窥向长烟,见长烟黑瘦的面庞平静如常,踟蹰再三,终是忍不住道,“也不知道姝美人与修仪说道了什么,自她离开后修仪便一人呆在屋里到现在。连晚膳都给误了。”
长烟敛下眼睑,“早先奉上的汤药,修仪可曾服下?”
“汤药……”寻卫眸子一转,回忆片刻,才笃定的回答,“姝美人一走,修仪便服下了。服过药后又交代下来,她歇息期间不让任何人打扰……”
听到此,长烟低垂的眼睑轻浅上扬,不再言语。
承欢殿外,又再陷入寂静中。
慕鱼斜靠在床榻头,目光落在垂挂的帐带上,思绪却已是飘远。待到回神之际,窗外已是月华漫天。
也未唤门外两人,疲惫起身,将汗湿的长发撩至身后,又在素纱中单外加了件裘衣。这才出了承欢殿。
打发了那两人,一个人孤寂的漫步在月色下。
气候依旧有些冷意,看不清呼出的白烟,但那白烟随着冷风扑打在面庞上,有些温润。
极度的寒冷,令她的身子冰沁的同时,也令她的思绪逐渐清晰。
蓦地,一件带着干燥温暖的气息的黑色物什凌空而降,将她从头到脚罩了个结实。身子猛然一震,防备心极强的她下意识转身后撤几步,惊愕的看向来人。
一样饱满的天庭,一样挺直坚毅的鼻梁,一样菲薄寡情的唇瓣,一样清俊深刻的轮廓。只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露着的温煦与另一双深眸中的冷然大相径庭。
他唇角噙着淡笑,双手负在身后,一身月白色深衣在月光下散发着温柔的荧光,“妆修仪,是我。”声音中掺进些许柔和,仿若是怕再次惊吓到她一般。
慕鱼扬睫望向来人,惊愕转为淡笑,“这后宫除了轮班的侍卫,更有皇上亲自训练出的三千亲卫。煜王爷却依旧能把这宫城当成自家王府后花园一般,进出自如。”
听她这般调侃,苏琅玥尴尬的咳笑出声,唇角的皱出的弧度微微凝滞。
此次快马加鞭赶回,名义上是回京述职,实则却是因他惊闻雪儿被打入冷宫,急火攻心难以自持,立即寻了理由赶回帝都。
忆及此,先前的笑容稍稍敛去,只是唇角依然勾着一个好看的弧度。“妆修仪知我缘何此时出现在此,又何须刻意调侃。”
“她……还好吗?”依照他对云慕雪上心的程度,料定他已是去过三清宫。
丹凤眸中划过一丝压抑的隐忧,“她素来娇生惯养,三清宫的吃食又如何习惯。再加上受了这般屈辱,以她的性子……”
“以她的性子,在三清宫待上些时日反是对她好。”想来苏琅轩也是因为了解云慕雪的性子,才会做出这般决断。
“妆修仪心思细腻,难怪备受皇上宠爱。”一抵达帝都,近来宫城内风传的消息便传入了他的耳中,是以也得知了慕鱼近来的境遇。
慕鱼眼帘低垂,掩过眸中的异色。语调一转,换了话题,“慕鱼心中一事挂牵良久,今日恰巧遇了王爷,不知王爷会否愿意伸出援手?”
“妆修仪请讲。”虽有疑问,却不带半丝犹豫,即刻应承了下来。
这般爽快的应承令慕鱼心弦微微震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荡上心头。眼波微抬,看向清癯的俊颜,思虑一番,这才开口,“慕鱼有一位忘年之交,在帝都城外营了一间善堂专门收养孤儿。前些日子却突然失了踪。”
“妆修仪,可是想让我派人寻她?”
慕鱼点了点头。心中暗忖,乐喜死后沁姨也跟着失了踪,事情太过凑巧不得不令人生疑。
沁姨是乐喜此生最为珍视之人,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得确保其安危。
“我会尽快将调查结果告知妆修仪。”苏琅玥垂下单凤眸,视线对上慕鱼隐着担忧的眸子。
此刻,他共她目光相交,而她身上混着药味的淡香萦绕他的弊端,若有似无,撩动心绪。
她不漏痕迹的淡开眸子,“谢过煜王爷。”将身上披着的斗篷撩下,也撩开绕在她四周的一抹特殊的清耿味道。“出来有些时候,慕鱼须回锦瑟宫了。”
苏琅玥本想让她留了斗篷御寒,转念细想,男人的物什她又岂能随意留得。接过斗篷,目送消瘦的身影款款离去。
一抹暖意从斗篷传至他白皙而修长的指尖。斗篷上渐渐稀薄的淡香,竟然令他怅然所失。
他没有告知她,她与他会在此处相遇,并非仅仅是凑巧。
他亦是想不透彻,他明明一心只挂着雪儿,为何又会在确定雪儿安然无恙之后,冒着被苏琅轩暗卫发现的危险刻意绕来锦瑟宫,又暗中随她到了此处……
入冬后,宸乾太后因着身子微恙,早已免除了各宫各院的晨昏定省。今日却破了例一个不落的招了各人前来问安。
她依旧隐在珠帘之后,说话的语气缓慢而轻悄,虽是看不清她面上颜色,单从她语调中可得知她应是面上带着喜色的。
“今日兴师动众招了大家来,是因哀家有两个好消息要宣布……”语气一顿,似是气息不足,停顿良久之后才又继续道,“昨儿个御医已确认妜婕妤梦熊有兆……”话音未落,蒙着薄雾的凤眸一转,向着如淑妃一方,语调微扬,“哀家不希望再次发生妃嫔无故滑胎之事,如淑妃你可知晓了?”
赤邵冰倾城的面容上绽放出一朵娇艳的浅笑,即便那笑容因她泛白的唇瓣有所失色,却依然无损于她的美。她娉婷起身,无骨的身段透着些许力不从心,荡着秋水的翦眸睇了眼牟轻娆,“太后娘娘宽心,臣妾已命人将妜婕妤迎进云岘宫。从今日起,妜婕妤的一切饮食汤药皆由臣妾亲自料理。”
宸乾太后原本蒙着薄雾的凤眸微微一闪,唇角勾起一抹仿若观透棋局的弧度,“淑妃如此尽心,哀家便是放心了。”
牟轻娆轻拂小腹,一一对过周围投射而来的神色各异的目光。在对上锦颜之礼貌而疏离的浅淡笑容时,柳眉上挑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
赤邵冰握住了牟轻娆的手轻轻一捏,意在提醒她现下当是低调行事。眼眸却睇向正对而坐的慕鱼。笑颜依旧,眼眸中流露出隐隐挑衅,也仅止于慕鱼的位置所能辨析。
隔着珠帘,宸乾太后看不真切殿中各人表情,却可凭多年练就的直觉与积攒的经验判断殿中现下已是暗流汹涌。
浅咳了声,打断各人的窃窃私语,宸乾太后唇角勾起的弧度加深,云淡风轻般往原本已泛起涟漪的殿中投下一颗巨石,“除夕之夜,替皇上于太庙守灵的皇后将凤驾回京。”
夏盈袖尚未正式册封。这声“皇后”的称谓显是不对的。然后殿中各人却未有人敢出声纠正,只因比起这个称谓来说,夏盈袖本人的回归,才是重点。
皇后吗?赤邵冰侧着螓首,眼睫低垂,唇角的笑容仅显于面庞一侧,心中似有所打算。
她这般表情全落于慕鱼眼底。慕鱼手中捏着的锦帕微微汗湿,却非是因为夏盈袖的回归。妜婕妤腹中的龙种,会否再次招致那深深隐藏在敬德宫城之中的那双黑手?那么,这是否助益于她揪出指使乐喜谋害皇嗣的元凶呢?
坐于慕鱼左手的黎落,面色如常,眸光流转淡淡留意了众人的表情。她心中,对那位昔日东宫里人人称道的太子妃是有些好奇的。
然,也仅止于好奇而已。现下她尚有另一事挂牵心头。温暖的掌心划过小腹,心中无限隐忧。
宸乾太后将话说道完,也不顾及一番话语激起了千层浪,只顾借口身子乏力,命大家散了各自回宫。
慕鱼回到合欢殿,还未落座,寻卫即刻就迎了上来,张口便问,“听说妜婕妤怀孕了?”
奉着热茶的长烟,眅了一眼寻卫,“这跟你有何干系?”
接过热茶,慕鱼在心中嗟叹:这宫城中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传得竟是比她的步辇还快。不需须臾,怕是整座宫城都知晓了。接了长烟的话头,“这是喜事,自然与宫中各人都有干系。”
确认了消息,寻卫反是有些不愉,紧抿着唇角嘟囔,“若非攀附了淑妃,她岂能有这般福分。”
蓦然,长烟警觉的扬眸,眺向扇门外。确定了门外无人偷听后,才回过身,紧紧盯着寻卫,“这些事岂是你能妄加议论的,若是连累了修仪,我便撕了你的嘴。”自打迁入合欢殿,侍奉的婢子太监多了,就连门外终日守着的“耳目”也多了起来……
黑瘦的面庞平静无波,淡然陈述的话语中透着的凌厉却将寻卫吓得一抖。
说话间,新被指派来的太监总管德福在外传话,“修仪,云岘宫来人送礼了。”
“人还在吗?”长烟赶紧上前起了帘子,对着德福问道。
德福双手奉上东西,低头恭敬的回道,“淑妃娘娘跟前的云些姑娘亲自送来的,说是忙,放下东西便退了。”
长烟接过东西,打开瞧了瞧,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呈与慕鱼。
慕鱼低眉瞧着那牡丹纹缎盒中放着的黝黑发亮的圆形物什,良久,唇角扯出一丝淡笑。
“这是什么?”寻卫离着些距离,看不真切。又瞧着修仪那般表情,想来应是有趣的东西,忍不住出声问道。
“是棋子。”长烟轻蹙了眉,回道。
“是一颗黑色的棋子。”慕鱼将棋子捻在指尖,“棋局里,执黑子者先行。淑妃这是想与我对弈呢。”
即便现下还无法得知赤邵冰将牟轻娆留在云岘宫的打算,却是可以从赤邵冰的为人推断。她又岂会是那甘为他人做嫁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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