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到牢房时,双手的手指还在不住地颤抖。
本是一双素手,此时却被夹棍与银针虐得变了形,血肉模糊。
很疼,十指连心,夹棍每收紧一次,针尖每往里刺一分,我就钻心的疼。
因骨子里的倔强,我愣是没吭一声。
我期盼着父亲快些归来,只要父亲回来,我便有希望。
但同时,我又不希望父亲回来,我怕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如此矛盾。
之后的两天,尹知府再没来找我麻烦。也因此,我能渐渐归纳这一系列事件。紫颜出现、难民入关、父亲离去、流氓闹事、难民之事解决我与纳兰贺离开、碧巧死亡、柳烨出现、然后便是将军府一夜之间被屠以及我被当场捉住锒铛入狱。这些看似偶然的事件,又串起了最后的必然。
我不明白的是,将军府应有暗卫保护,来人就算武功再高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间把将军府里的所有人都杀光?
这局,布得精巧,算准了地点、算准了时机、最最可怕的是,算准了人心。
这布局的人,好狠。
两日后,我终于见着了父亲。十几日未见,父亲已苍老,满头白丝,神色悲戚且疲惫,他来到牢中,用常年练剑满是老茧的手抚摸我的脸颊,缓缓道:“穆儿,苦了你了。”
一句话,让我瞬间红了眼,多日来压抑的委屈,如洪水暴发,泪水就那么落了下来。
我撞进父亲的怀里,轻轻道:“父亲…”
而后我涕不成声。
父亲轻拍我的背,从未有过的温柔。都说父亲是山,为我们遮风挡雨,记忆中的父亲比现在年轻许多,小时候我不听夫子教导时,他曾追着我满院子地跑……他怎么可能追不上我,我知,这是他疼我的方式。
父亲对我从来都是大呼小叫,因为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母亲,但,即便是大呼小叫,我也能感受到父亲对我的爱。
还好,在这个世间,父亲还在。
父亲道:“穆儿,答应父亲,不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坚强的活下去。”
我惊慌,抬头道:“父亲这是何意?父亲,这是陷阱,你千万不要被穆儿所羁绊,穆儿今生有你和母亲,已经够了。”
父亲摸摸我的头,道:“为父一生金戈铁马,就算战死沙场那也死得其所。如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况且,你母亲在下面,定十分孤独,我舍不得。”
我睁大双眼,双手无助地拉扯着父亲:“父亲,父亲,你在说什么,穆儿也想母亲,你别丢下穆儿,要走,也带穆儿一起走!”
父亲见着我已经结疤的双手,眼里闪过一丝凌厉,却柔声道:“你母亲常与我说,将来要让穆儿有一个好归宿,相夫教子,过着简单平凡而幸福的日子。”父亲顿了顿,继续道:“你大哥带着老小常年驻守边关,虽风餐露宿,却也避免了世间纠葛,你离开牢房之后,便唤上你二哥一起,去投奔他吧,好好活着,永远不要再回国都。”
“父亲,父亲,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大哥!”
父亲笑道:“要委屈穆儿在这破地方再待两日,等为父面见君上后,你便可以出去了。”
我摇头,委屈的不是环境,而是惶恐不安的心。
相聚总是短暂的,父亲转身离去,离去前对牢头笑道:“即便我将军府倒了,但余威还在,小女在此还要待两日,你务必照顾好了。尹俞那个知府我还没看在眼里,他竟敢动我女儿,怕是官路太顺了。今日起,若穆儿再出差错,你们所有人,就等着陪葬吧。”
一段话说完后,只剩牢头呆站在那里,颤抖的身躯,久久不能回神,这便是,征战沙场大将军的威严。
我在干草上坐下,不多时,便有饭菜送上,比起前几日的清水粥,今日的饭菜真真好上了几倍,有肉有菜,让周围的犯人羡慕不已。
但此时我却毫无食欲,脑海里想着的,是父亲到底要做什么。父亲说的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什么意思,去见君上会发生什么事?
当年,现任君上还是太子时,父亲已是北冥的将军,深受上一任君上的倚重,不论何事,只要跟国家有关,定会寻父亲商量。那些年,父亲与上一任君上,把北冥弄得风生水起,父亲主外,为君上的利器,专为君上解决内外忧患。七年前,上任君上因病逝世,父亲为此还裹白布三年。现任君上,为上任君上的三子,在父亲的辅佐下得以顺利登位。君上登位后,便册封父亲为镇国大将军,继续辅佐在君上身边。我可以毫不谦虚的说,北冥能有现今的繁荣昌盛,有三分之一的功劳在父亲。
难道,是因为父亲功高震主,所以引起了君上的猜忌?
我泄气般将双手垂放在草上,望着口子外射进的阳光,憎恨自己弱小的同时,内心默默祈祷,父亲能够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