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丰看了阿礼国一会儿,继续说到,“更遗憾的是,施泰麟将军在昨夜屠杀了自己的大批伤员后,从嘉定突围,企图经由龙华重返战舰上去。可惜,他的计划没有实现,到今天凌晨,他和他的军队已经全军覆没。不能不说,我还是很敬佩您的国家军人的素质的,战至最后,竟没有一个人投降。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确堪称是军人的楷模,我也在要求我的部下,向他们学习。”
这就是说,施泰麟将军本人连同那四千的皇家水兵,竟没有一个生存的?阿礼国看着这个叫他憎恨的刽子手,眼中冒火。这怎么可能?他太清楚英国军人的作为了,对于弱者,他们向来是巨人,一旦大势已去的时候,是没有几个人肯去做什么英雄的。当年在广东整治了大清朝军队,不可一世的帝国海军勇士,不还是就在一个小小的三元里,竟被一群的老百姓打的落花流水吗。
“这是一场不公正的战争!”阿礼国顺牙齿里蹦出了这一句话。
“既然是战争,就永远不会有公正。”林海丰温文而雅地说到,“上帝是最公正的,他会叫那些曾经有过罪恶的人,去补偿他们所做过的一切。”
“您打算如何处理这里放下武器的军人和侨民?”阿礼国摸起一只雪茄,由于激动,他的手在颤抖,半天也没把烟点着。
“我说了,我们之间的战争结束了,”林海丰点燃手上的烟斗,又把火柴扬了扬,示意一边儿的印度男仆去给他的主人点上烟。然后,轻轻地叹口气,“当然,也许只是暂时的结束了。等天朝政府收齐大家应当交付的罚款,所有人就都是自由的。原领事馆作为英国政府的财产,我们将给予保护,绝不会有人随便侵犯。军人必须退出我国领海,侨民愿意走愿意留自便。以往的租界现在将变成侨民区,由天朝政府管理,只要不违反天朝的法令,大家尽可以从事以前想做还没有做完的事情。”
“您所说的罚款是不具备合理性的,那完全是一种无情的掠夺。”阿礼国的嘴咕哝了好半天,终于哼出了这句话。
“就算是您说的这样吧,可我们毕竟还只是针对那些助过贼的人,经过甄别没有助贼嫌疑的,我们却不会去这么做。另外,我要提醒阁下,这场本不该生的战争,完全是由你们一手挑起来的。在这场战争中,牺牲了我们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按照您的政府一贯的作为,是不是也应该赔偿我们的损失呢?”林海丰一伸手,严肃地说到,“阿礼国先生,正人先正己。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天朝对于侨民的政策,那还是宽松的。如果是换成了我们本国的那些豪商巨贾,胆敢助贼者,不要说是掠夺他的财产,我们还要毫不客气地掠夺他的生命!没有任何人会愿意和自己的敌人讲什么情理。包括您,也包括我自己。”
阿礼国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林海丰把烟斗放到嘴里,吸了一口,“还是那句话,现在战争结束了,大家没有必要再为以前的事情纠缠。来日方长,为了我们各自国家的利益,还是应该多想想未来。”
“未来?”阿礼国耸了耸肩膀,怪笑了一声,又使劲儿地吸了口烟,“鄙人是您的战俘,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未来可谈吗?”
“阿礼国先生,在我们没有宣布战争结束之前,您的确就是我的战俘。可是现在,作为您自己,请千万不要忘了,您不仅仅是英国的公民,您还承担着外交官的使命,您的一举一动直接代表着英国政府的形象。”林海丰义正词严地说到,“在我的面前,您还毕竟是英国政府的官员,我尊重您。”
阿礼国哼了两声,不再说话。
“也许您还会留在这里一阵子,也许您会离开这里。不管怎么样,作为一个外交官,您都有责任把我的话听完,并转达给贵国政府。而不要过于意气用事,那样不好。”林海丰把烟斗放到身边儿的茶桌上,微微一笑,“我知道,贵国委派的香港总督,兼驻满清公使文翰先生,曾经在去年初实地考察了天京后,给贵国政府上书,轻易地断言我天朝取代不了满清政府。呵呵,可是事实呢?事实证明文翰先生错了。天军的实力您已经看到了,不瞒您说,除去上海原有的守军,我们一共动员的兵力才三万出头,就是这些人马,马上也会取得整个上海周边作战的胜利。非但如此,我在这里可以预言,不出一年,江南所有省份,都将是我天朝的版图。满清政府最终会彻底被推翻,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历史进程。”
阿礼国的额角开始有了殷殷的汗水。如果说在租界被攻占之前,他对这些叛军并没放在眼里的话,自打一见到真正由天京开来的叛军那刻起,他就隐隐地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自己对这些人的了解太少了。他没有随同文翰公使阁下去过天京,但他仔细阅读过跟随公使阁下的那一大队随员后来整理出来的报告。他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份号称绝对详细的报告里,居然漏掉了面前的这个安王,还有他手下的新式军队?
他曾经自诩是个中国通,对于这个古老而奇特的国家颇有一番研究。在这样一个爱惜自己头上的式,为了“留辫子”和“蓄长”而打的死去活来的环境下,竟然会冒出来一只既没有辫子,又没有长的军队来,这又说明了什么?文翰啊文翰,由于你的疏忽,不仅误导了政府,也使我丢尽了面子。
“我承认,您暂时拥有了优势。”阿礼国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得意的胜利者,调整了一下心态,是啊,是要对对手有更多的了解,至少自己还要有一份呈交给女王陛下的总结报告呢。“按照您的说法,江南不久将都会是您的政府的势力范围,那么,对于其它口岸和香港,您和您的政府将会有什么打算?”其实,他话一出口,就感到问的有些多余。还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和这里一样,一概的收回。
“我们的土地上,不允许出现什么拥有特权的租界。但是,只要各口岸上的侨民不再重复这里的错误,他们的利益会得到保护。至于香港问题,在我们没有取得全国的最后胜利之前,可以暂时不予考虑,这是天朝政府给贵国政府留了充分的考虑时间。”林海丰又拿起了烟斗,“当然,前提条件是在双方没有敌意的情况下,否则,即便天朝政府同意,我同意,我们的天军将士何百姓们也不会同意。”
阿礼国陷入了沉思,直到林海丰走了很久,他还在想。他甚至想到了,如果现在去北京,那个紫禁城里的咸丰皇帝一定会开出更多更好的条件来。他也想到了“修约”,照这样展下去,即便修了约,又实际能得到什么呢?要想得到一切想得到的东西,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根本上打倒这个天京政府。可是,能做到吗?现在看来,也许很难。
该死的克里米亚,该死的俄国佬,要是没有他们牵住后腿,大英帝国就要象当年一样,用大炮教育这些不开化,又狂妄自大的家伙。唉,再说不开化似乎有些牵强了。真是闹不明白这个什么太平天国了。
想着想着,他忽然想到了布尔布隆。布尔布隆在天京一定是对他们有更深刻的了解,不然,为什么回来后,他曾反复劝说自己和马沙利不要轻易地卷入这场内战呢?不过,为什么很多话他不直说,不把真正看到的都摆放在大家的面前呢?这个家伙不会是想看个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