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路上,彭明一直警惕的望着周围的环境,甄老几次向他问起那件东西的事,他都默然不答,只是催促着车夫赶路。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好像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甄老趁着月色,向远处观望之际,忽然发现眼前那个路口,好像是半个小时之前,三个人曾经走过的地方。
彭明淡淡道:“你没有看错,这里的确是原来的地方。”
他颤巍巍的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元,对车夫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那车夫望着在月下不断闪耀着光芒的银元,眼中不禁也泛起了异样的神色:“看大爷您说的,咱们这是初次见面,我怎么会认得您呢?”
彭明冷冷道:“如果有人问起,你今天拉了什么客人,把他拉到了什么地方,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那车夫笑的更开心了,他立时做出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点着头道:“明白,明白。”
甄老也从怀中取出了一块银元,在他面前晃动着,轻声道:“拿去吧,多买一些酒肉,堵住自己的嘴。”
那车夫接过两块银元,欢天喜地的走了。
彭明喘着气道:“你刚才做的很好。”
甄老苦笑道:“经历了这种事,我想每个人都会变得聪明些的。”
他仰头看了看天际的明月,又道:“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车夫把我们拉回原来的地方。若是你怕有人跟踪,这沿路上我们已观察的很仔细了,并没有人跟着我们;如果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你又何必让他绕了那么远的路呢?”
彭明叹道:“因为这就是江湖,江湖本就是个波诡云谲,风浪不息的所在。在江湖中打滚,你永远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永远不知道什么人,是隐藏于暗中的敌人。所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甄老颔首道:“原来你怕那个人是‘神鹰堂’的人。”
彭明道:“他不是,他只是个寻常的车夫。”
甄老疑惑不解的摇了摇头,正要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彭明却放开了搭在他肩头上的手,脚步蹒跚的向一棵柿树下走去。
那是一株十分高大的柿树,彭明在树身后摸索了片刻,喃喃道:“嗯,不错,是一短三长。”
甄老怔了怔,向他手掌所触的地方看去,但见那树身上,果然有四道刻痕,一道是短的,三道是长的。
彭明看着他好奇的神情,解释道:“这是我们‘鬼王帮’用来通讯的暗号,一短四长——是说‘此乃凶物,不可常保。但有意外,即刻弃之’的意思。”
甄老感激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种江湖帮派的秘辛,如非是自己人,或是与帮中之人有过命的交情,是绝不会对人宣诸于口的。
接下来,彭明在树身上敲动了一会儿,只见他时而蹙眉而思,时而趁着月光仔细观察,似是正在寻找着某件物事。
难道那圆轮就藏在树身之内?这个念头甫一生出,甄老马上也帮着彭明敲动了起来。
“蓬”!他无意间在树身上的某个地方敲动时,里面忽而传来了一下空洞的响声。
“在这里!”甄老兴奋地叫了起来。
彭明道:“看看上面有没有上面特别的地方。”
甄老经他提醒,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在那地方一寸一寸的摸索着。突然间,一道极为细小的缝隙,在他手掌经过时,发出了微小的声响。
他用力向下按了按,那缝隙顿时应手而落,“啪”的一声陷落了下去。
当此之际,彭明不待他开口说话,勉力扬起手掌,在树身上陷落的地方一拍,顿时将那道缝隙附近的整块树皮拍了下来。
这时候,一个大大的树洞已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这里了。”彭明向周遭看了看,喃喃道:“可惜我受了重伤,不能和你合力将它取出来。眼下的情形,只能等明天一早,到附近雇人将它抬到‘神鹰堂’了。”
朗月在天,夜风频吹。两个人就这样在夜色中,蜷伏在树下等候着黎明的到来。
突然间,一阵冷风袭来,彭明周身一颤,猛然打了个喷嚏,接着开始发起了抖。
甄老满面关切的道:“你还好吗?”
彭明唉声道:“司徒昊那一掌,没要了我的命,已经是邀天之幸了。这半个月以来,我虽然也曾用学过的一种气功,进行了一些调理,但毕竟所学不精,收效甚微……”
他说着话的空档,甄老已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他的身上。
彭明感激的道:“谢谢你。”
甄老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已从月光下,看到彭明那张因为难以忍受的痛苦,而渐渐扭曲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渐渐有了困意……
“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他!”
在甄老似睡非睡的期间,这个声音隐隐传入了他的耳畔。
甄老摇了摇头,睡眼惺忪的向远处看了看。
那里正有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向前走着。他的手中拿着一柄刀,刀身在月色下闪耀着寒光,将他那张呆滞的脸映入了刀身之上。
甄老定了定神,仔细在他身上看了一会儿,只听他又恶狠狠的道:“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他!”
他一面说,一面摇晃着行路,顷刻间到了那株柿树旁的小道上。
甄老望着眼前诡异的景象,下意识的碰了碰身旁的彭明,彭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正好看到了从正面走来的那个人。
“怎么回事?”彭明的话刚刚出口,那人竟视而不见的从他们面前经过,呢喃着先前的那句话,向前方行去。
甄老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喃喃道:“这人一定是疯了。”
彭明看了看天色,悄声道:“我们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大了,哪里还有空管别人的事呢。再休息一会儿吧,等到天亮,我们就该行动了。”
甄老答应了一声,正要闭上眼睛,月光下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大步向前奔行着,纵跃之间,十分灵活。本来,他这般跳着前行的情状,若是白日里让人见了,自不免令人捧腹大笑。可是在这四下无人的荒郊中,却不禁令甄老感到一股寒意。
他再次碰了碰彭明,压低了声音道:“又来了一个。”
彭明睁眼观瞧,见那人蹦蹦跳跳来到两人近前,也如同先前那人一般,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直直从他们面前越过,不禁皱起了眉头。
甄老缩了缩脖子:“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三更半夜,这么多怪人出没?”
彭明道:“他不是怪人,而是个武林高手。”
甄老奇怪地道:“高手?”
彭明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他刚才赶路所用的轻功,应该是数十年前闻名江湖的‘八步赶蝉’功法。这种功夫若是练到极致,在很短的距离内,非但可以达到真正的蹬萍渡水,踏雪无痕,而且常时用来赶路,其速也远非一般的车马可比。”
甄老探了探头,望着那人凌空远去,没入黑暗之中,叹道:“难道世上的高人异士,都是如此奇怪的吗?”
他言犹未毕,视野中忽又走来一个人,甄老一看到他,马上就呆住了。
在这个冷风瑟瑟的晚上,此人竟只是穿着一件内衫,光着一双脚,从对面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他行进之间,不停的在自己的额头擦拭着,瞧他的样子,似是正在烈日之下,急匆匆的向前赶路。
这次甄老还未出声,彭明已当先说道:“注意他的左脚。”
甄老依言向那人的左脚看去,他的脚上绑着一根锁链,锁链上拴着一个大大的铁球,那铁球虽然看上去十分沉重,但在土质松软的小道上,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甄老忍不住问道:“他也是武林高手?”
彭明道:“就算他是高手,只怕也是个刚刚从监牢中逃出来的高手。”
那脚带铁球的人,和之前的两人一样,视而未睹的从甄老和彭明的面前走了过去。
彭明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沉声道:“你敢不敢去看看?”
甄老闻言,沉吟着道:“可是你……”
彭明微笑道:“我一时三刻还死不了,可是这三人行止如此奇特,想来附近必有异事发生,你如是不怕,就偷偷跟上去瞧瞧吧。”
他说完之后,又嘱咐道:“你一定要记得,若有异状,即刻回来,千万不可涉险。”
甄老想了想,咬着嘴唇道:“你自己小心。”
他站起身形,从树后沿着小道,一直向前行去。不多时,耳畔忽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他!”
甄老听到这个声音,慌忙伏下身子,钻入道旁的草丛之中,探首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但见那发出声音的人,在月光下呆呆的站立着,他的身旁站着两个人,正是甄老先前所见过的一个蹦跳着前行的武林高手,一个只穿着内衫,跣足而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