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男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伊翊的得意表情,冷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所有的秘密。也就是武阳不好进入,不然我还会问你?”
面具男并不担心伊翊能够翻出什么浪花来,他手里有足够的把柄让伊翊乖乖听话,说实话,面具男甚至还很期待伊翊知道这个把柄时精彩的表情呢!
伊翊听到面具男的话,眼中得意的神色渐渐消散下来,面具男的话激起了她唯一一个深藏内心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而那个秘密,面具男几乎是不可能知道的。
伊翊的眼中有惊讶,也有深深地恐惧,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个秘密被她身边的人知晓,会产生什么眼中的后果,只得用颤巍巍的声音强自镇定地问道:“你知道什么?”
面具男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语气虽轻,但却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副阁主,林商,定风城士兵……不止这些,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
伊翊听到那三个名字,便已经明白面具男知道了一些什么,那几个人都是她瞒着梅逍所杀的,而且,那几个人都是梅逍曾经放过的,让他们改过自新的人,但是,伊翊还是杀了他们。
而且,梅逍的性格善良仁慈,他从不忍心杀伤无辜的人,也不允许身边的人伤害无辜,而且已经到了钻牛角尖的地步。
就因为这样,伊翊不敢让梅逍知道,现在的梅逍是她的夫君,一旦他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
不知不觉间,伊翊的眼中含满了泪水,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好抬起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面具男:“求求你,不要告诉他。”
面具男的声音依然冷漠:“你们两个的事,与我有何关系?如果你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我自然会帮你保守秘密。”
面具男微微眯起眼睛:“所以,你要不要告诉我呢?”
伊翊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面具男,那面具上的般若显得愈加狰狞起来,似乎要跳出面具来到伊翊的面前,有着一口把她吃掉的能力,面具男的眼睛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一旦掉进去,便万劫不复。
伊翊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眼神也坚定起来,在她的心中,梅逍本身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东西,哪怕是自己的名誉和生命也不及他重要,所以,伊翊决不能透露半点有关与梅逍的信息,因为这些,都有可能成为别人打败梅逍的致命武器。
伊翊强硬道:“如果我说不呢?”
面具男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那你的如意郎君可就要知道你那斑斑劣迹了!”
伊翊苦苦一笑:“纸包不住火,早晚会瞒不住的,你告诉他也好,记得叫他趁早接受这个事实。”
面具男继续道:“接受什么?接受他的妻子是个恶魔吗?像我一样的恶魔?”
面具男这番话就像是在伊翊的心上又插上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刺得她的心一阵阵地抽痛,伊翊只能故作镇定:“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这辈子都不会!”
面具男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知道,今天这样的效果已经很好了,让伊翊再纠结一晚上,明天的效果会更加的好,面具男觉得,他已经距离他想知道的,那个带着黑剑的武阳弟子的身份不远了。
面具男把伊翊的绑绳放开,把伊翊从十字架上放下来。已经被绑了许久的伊翊失去了绑绳的支撑,便直接瘫倒在了地上,面具男的兴致难得地有些高涨,笑道:“好好歇歇吧,明天,我还会来的。”
面具男又看了伊翊一眼,目光之中,意味深长,他并没有明确地告诉伊翊他会不会把真相告诉梅逍,他要慢慢地摧毁伊翊的心理防线,直到她把他想知道的东西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面具男转身离去,转身的瞬间,他的眼中绽放出一缕极亮的光芒,他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看到了某种近在眼前的希望,这还是他这二十年来第一次这样开心。
沉黑的夜包裹着在其中的一切生灵,即为他们带来恐惧、忧虑,也为他们提供着一定程度上的保护,至于最后的作用是什么,还要看人是如何看待它的。
毫无疑问,面具男是被黑夜所保护的人,一身黑袍完美地融入了夜幕之中,脸上的面具又遮挡住了脸上的一切表情,让他看起来愈加深不可测。仿佛他就是黑夜的代言人,在夜幕的笼罩下,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面具男在夜幕的掩护下消失在村子鳞次栉比的房屋之中,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睡在了哪里。
一夜过去,在太阳将升未升之时,面具男的身影竟出现在了距离小村并不遥远的一处山崖之上。
今天的他,罕见地穿上了一袭白衣,与往日那如白日里的黑色蝙蝠一般突兀的黑衣不同,这身白衣显然更加能衬托出他的气质。
他仍戴着那副仿佛万年不变的般若面具,纯白的袍子在清晨山风的吹拂下随风飘摆,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支玉箫,长长的流苏从腰间垂下,如果不看那狰狞的般若面具,甚至还别有一丝文人雅士的风范。
面具男拿起腰间的玉箫,吹了一曲,他的曲声哀婉凄绝,曲中的哀伤绵绵不绝,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他似乎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这悲伤满得要溢出来,但仍然无处发泄,无处诉说,只得全数灌注在曲声之中,由口中吹奏出来。
曲声传遍了整个小村子,梅逍自然也听见了,只听了几个音符,他便也落下了泪来,止也止不住。这曲声似乎有让人感同身受的魔力,比起那些半吊子的玄音阁弟子和武阳殿的师兄弟们,这箫声称得上是人间极品了。
梅逍在这曲声中听出了生命逝去的声音,那是看着许多生命在眼前消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梅逍之所以能够感觉到,也是因为他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杨闲从浑浑噩噩的昏迷中逐渐清醒过来,满耳悲哀的曲声,催人泪下。他抬起头,眼中隐隐也有了泪光,这样的浓重的悲伤,到底是什么人,又经历了什么才会拥有的呢?
伊翊也从地上爬起,一夜都没睡安稳的她一直躺在地上默默流泪,听到这箫声,她哭得更伤心了,音乐所传递的情感比起文字或话语要更加能够打动人心,在朝阳初升的时候听到这样一曲,似乎一天的心情都不会好了。
面具男一曲终了,把玉箫放回了腰间,他看着山间渐渐升起的太阳,长叹了一口气,站在崖顶看着初时还是金红色的太阳渐渐升高,变得光芒万丈,那光芒刺破了清晨的薄雾,落在小村的每一个房顶上,落在田野里,也落在面具男满溢着悲伤的眼睛里。
都说阳光寓意着希望,但我看了这么多年的阳光,从来都没有过希望,但愿今天会是个例外吧。
面具男轻飘飘地从山崖上纵跃而下,娴熟无比地找到了几个能够借力的点,从高高的山崖上平稳地落在了小村的外围,如此轻功令人叹为观止,可惜的是,村中尚无人出门,也就没有人能够一睹这项神技了。
他来到梅逍所在的“小木屋”,打开门走了进去,发现了正哭得伤心的梅逍,他忽然愣怔一下,语气中甚至有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哭了?”
梅逍一回头,只见来人一袭白衣胜雪,一支玉箫于腰间斜插,一头黑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如果忽略那人脸上的般若面具,还以为是个天上来的救苦救难的神仙。
可惜,想象总是美好的,事实却是残酷的。来人不是面具男还有谁?
梅逍回头一望,也忘了哭,只盯着面具男这身打扮出神,梅逍脱口道:“你不穿黑衣服的时候真好看。”
面具男走进来,白袍的下摆还沾着清晨的露水,一走近梅逍,一身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倒是与他这个人蛮相配的,都是冰冰凉凉的,没有多少温度。
面具男面无表情地应了梅逍一句:“多谢夸奖,但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梅逍这才收敛了其他的想法,要知道,即便魔鬼披上了天使的外衣,他的本质依然还是魔鬼,永远也不会改变。
梅逍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面具男淡道:“只是来问问你,练得怎么样了,毕竟三月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便会过去的。”
梅逍的眼神扫到面具男腰间的玉箫,又一次被吸引了注意力:“刚刚的曲子,是你吹的?”
面具男面无表情道:“是。”
梅逍的眼泪几乎要再次涌出来,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哽咽着说出了几个字:“藏了这么大的悲哀,你辛苦了。”
面具男听到了梅逍的话,一刻都没有停留,直接以极快的速度落了锁,跑出了梅逍的房间,来到了一个空旷无人之处。
被压抑着的哭声从他的口鼻之中传出,那副几乎从不离脸的般若面具也从脸上被摘了下来,随意地扔在一边,面具男双手捂脸,泪水横流,哭得几乎断了气。
能够从那个人的口中听到这句话,即便让他现在去死,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此生,足矣。
面具男抬起头,看着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今天的太阳,才是真的有了希望,从前那二十多年的朝阳,就是一个笑话。
一向面无表情,冷漠得不像人的面具男,竟然因为梅逍的一句话哭成这个样子,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这其中又隐藏着怎样悲哀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