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
说完这四个字,君不邪停顿了一下,然后语气骤然寒冷下来,像是他手中冰冷的铁枪:“我就只能先杀你了。”
忽然间,天空似乎比刚刚更加黯淡了几分,连日月星辰都无法看到。
即便是最为迟钝的鸟兽也无法再安之若素,惊恐的拍打着翅膀,看着黑色的天穹。
一片漆黑,所有的星辉和月华全部被深邃的黑夜所吞噬,群山之间,仿佛九幽之下的冥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韩灵儿看着天地之间骤然化作黑暗,眼眸中先是一愣,随后逐渐被震惊所填满,最后又化作浓浓的不可置信的神色,像是看到这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物。
她震惊的看着天空,看着那些将群山笼罩的黑暗,看着逐渐没入黑色之中再无行迹的君不邪,瞪大了双眼。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几乎是胡言乱语般的叫喊着:“你怎么可能已经踏足幽冥境,掌握了真正的天道规则?”
韩灵儿无法相信这一切,但是又由不得她不信,因为这黑暗的绝望与冰冷散发出的气息,是最为纯正的幽冥境的气息,而君不邪没入黑暗的模样,不正是幽冥境之间天道规则战斗的方式吗?
可是这怎么可能?不过是龙眼境初期的君不邪,凭什么可以拥有这一抹浓郁的幽冥境的气息?为什么他可以利用天道为己用?为什么他的灵气源源不断永不衰竭,强盛的几乎要盖过她?
群山震颤起来,仿佛因为恐惧而颤抖,那些直插云霄的高峰逐渐断裂,坠落在盆地中,带起阵阵烟尘与飞雪,轰隆作响。
雪林左右摇晃,那些从天而降的黑色有着难以言喻的压力,将大片枯木全部压倒在地,一片又一片接踵而至倒在雪地中,仿佛沙场上被不停收割的士卒。
嶙峋的山石炸裂,来不及逃出这方圆百里的鸟兽无声无息的炸裂成血雾。
天穹下唯一的亮光,便是站在雪地之中的韩灵儿四周闪耀的白芒,勉强可以看清四周的景物。
可是看她的神色,又哪里有丝毫斗志了?
来自幽冥境的气息仿佛是绝对的王者之威,任何没有踏足幽冥境的修道者在幽冥境强者面前都仿佛是蝼蚁一般可以随意揉捏,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对巨龙的凡人,亦或是诚惶诚恐走入庙堂之上面见帝王的一介草民。
空气中很安静,那些黑色里仿佛一切生命活动与风吹草动全部都凝滞了下来,仿佛天地之间苍茫一片,只余下了韩灵儿一人。
君不邪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你既然也要死了,我自然但说无妨,也让你不至于死的太过糊涂。”
他的声音很飘渺,当然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回荡在天地之间,回荡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是逃到世界尽头,都无法躲开他的声音。
韩灵儿面现疯狂之色,再没有妩媚妖娆,向着四周胡乱的轰击着。
然而被黑暗淹没的地方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感知,她气喘吁吁的连续攻击,最后却都不明白自己在向着何方出手。
“我父亲临死之前,将他踏足幽冥境的一切感悟,他的力量以及他的一方小世界,全部都放入了这一块玉佩之中,这是父亲给我的遗物,也是他给我最大的宝藏。”
“为什么大长老敢让我一个龙眼境初期的后辈独自一人踏上追杀李默兰的道路,甚至不给予任何保护?因为他明白,我于龙眼全无敌,如果将父亲留给我的力量开启,我便是半步幽冥,还拥有一方小世界作为灵气源泉,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生生不息,又哪里会有危险?”
“是的,你没有猜错,如果说这一片北海,甚至是整个道域天下,如果问谁是幽冥境之下的最强者,那便唯有我一个人,如果我动用了这一份力量,无论是李默兰,还是虞化姬,亦或是陈不凡,他们在我面前都算什么呢?无论是你,还是龙潜峰山主,甚至是道门除了那两位幽冥仙之外的所有人,在我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此生注定会入幽冥境,因为这是我父亲传承给我的力量与宝藏,也是他传承给我的意志。我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动用这一份力量,因为在同一代人的战斗中,这显得太不公平,也会让我对这份力量产生依赖,这是我不愿意的。”
“所以,这世上才几乎无人知道我的这一份秘密,而且幽冥境超脱天道命运之外,父亲留下的这一手,连天辰道人都无法轻易算到,这才是我最后的依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君不邪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突兀,在黑暗的世界里沉默了许久,不知为何,他似乎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韩灵儿说道:“你于龙眼全无敌?好大的口气。”
君不邪的声音响起,还是那般平静又清冷:“我只是实话实说。”
韩灵儿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是她听着一个年纪比她小一百岁的晚辈在她面前如此说话,不免觉得有些太过嚣张了一些,才出言讥讽。
看到韩灵儿再次沉默下去,君不邪隐匿与黑暗之中,淡淡道:“韩长老,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步,或者死,你选择哪一个?”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弱者很少有挣扎的余地。
韩灵儿曾经一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便是绝对无敌的强者,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顶级宗派的最强弟子终归不是虚名,他们身上积淀着太强太大太神秘太不为人知的底蕴,而这些底蕴与底牌连老一辈强者都可能会阴沟里翻了船。
她听着那两个选择,咬紧了嘴唇,不言不语。
模样不像是一个妖艳美女,而像是一个青涩的小姑娘,眉头紧蹙站在那儿,似乎在做着很艰难的决定。
过了许久,她忽然笑了起来。
“你要是能杀了老娘,你到是试试看呀,老娘年轻时候也是绝代风华,你这年轻人,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她娇笑着说道,笑靥如花,美到了极致。
黑暗之中,君不邪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竟然可以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看得出来,李默兰之前与这位龙潜峰二长老还没有多么深厚的交情,为何她可以为了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李默兰递给她的那一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玉簪子,到底有着怎样的魔力?
韩灵儿听到他不咸不淡的声音,用力握紧了掌中的玉簪,然后轻轻的将簪子送入了自己的发丝中,摩挲着,然后又放下了手。
“关你屁事。”韩灵儿妖媚的笑着:“老娘爱咋咋地!”
说完,她的双手向着四周不停的开始推动,推出了无数水花般的涟漪,那些涟漪碰撞在虚空中,向着四面八方发起了无差别的攻击。
她笑的愈发美艳动人,她的出手便愈发的凌厉,隐藏在看似柔和的涟漪下面,是无穷无尽的杀意,充满了同归于尽的绝然。
君不邪冷漠的看着她的出手,终于向着她刺出一枪。
嗤啦一声,伴随着衣衫与鲜血彪飞的声音,韩灵儿抽身后退,一杆来自黑暗中的黑色铁枪险些刺穿她的心脏,虽然她危急时刻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可是也在她的胸口上留下了一个看上去格外恐怖的血洞。
冰冷的铁枪宛若一条生活在潮湿阴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君不邪的枪又来了。
韩灵儿全神戒备,终于成功与铁枪正面硬拼一记,可是带着幽冥意味的神兵帝枪无坚不摧,又哪里是她可以挡下的?
她口吐鲜血抛飞再落地,跌倒在雪土之中,鲜血淋漓的右臂彻底炸裂,露出了森森白骨。
可是她的嘴角依然带笑。
她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绝望或者是对死亡的恐惧。
有的,只是平静。
群山之间的那一片黑暗之中,来回出现的枪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而韩灵儿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那些鲜血与血水泥泞混杂在一块儿,不分彼此。
无数的涟漪在半空中不断爆破着,可是又怎么能够对抗幽冥气息的天道规则之力?
幽冥境之下从来不存在挑战幽冥境强者的可能,因为战斗方法就已经截然不同,五千年前渝北仙人能够做到,也是因为他早在龙眼境的时候就领悟了属于他的天道法则。
群山怀抱的盆地中,黑暗挡住了一切景色。
只能听到无数爆鸣声回响。
只能听见连绵不断如潮水般的铁枪破空声。
只能听见地动山摇的震撼响动。
忽然,一切动静都停止了下来。
结束了吗?
发生了什么?
那些围观的鸟兽们纷纷出没在周围的山头上,好奇的观察着那一片逐渐消散的黑色。
黑暗缓缓退却,幽冥境的天道规则也逐渐弥散在天光下。
星辉与月华重新笼罩在这一片群山之间,盆地之中。
韩灵儿半跪在地上,口中鲜血不停流淌出来。
一杆黑色的铁枪刺穿了她的背部,直接扎透了她的心脏与胸腔,几乎将她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君不邪站在她的身后,沉默着看着她濒死的凄惨模样,终归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韩灵儿嘴角带着惨然的笑意。
没有妩媚,没有妖娆,看着很是无奈,很是凄美,隐隐之中又仿佛带着满足。
她眼前的景色逐渐陷入黑暗,血红色早已经占据了她的一只眼睛。
临死之前,她还有力气摩挲着头上那一个平淡无奇的寻常玉簪。
终究是弥留之际,不过是回光返照。
韩灵儿喃喃自语道:“哥……我来冥界见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爹娘……”
说完,她浑身抽搐了一下,满覆鲜红的手臂终于无力垂落。
血流如注。
逐渐走向死亡。
她却仰着脸,嫣然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