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副驾驶的人没有丁点回应,任由车内冰冷的气息蔓延着。
半晌,原昭浑身不自在,副驾驶上那人才缓缓启唇道:“…你碰了她。”
声音清冷磁性,仿若环佩相撞,珠玉落盘,平稳地流淌在车内,带着不染尘俗的冷气。
原昭蹙眉,垂眸道:“按了下肩,但她挣开了,算不上碰。”
驾驶座上的司机战战兢兢地等着指令,一声也不敢吭、一个字也不敢听、听了也不敢往脑子里记。
只见副驾驶上的男人望向窗外,外面华灯迷蒙,衬得车内更如同死寂一般凝滞。男人的脸庞清晰地映在了反光的车窗上那是一张精致深邃不输原昭的脸,眼眸漆黑,薄唇紧抿,眉眼覆着完全不同于原昭的碎冰细雪,宛如超脱俗世的清贵谪仙。
原昭叫他哥哥。
他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原家那位私生子长子,原祁。原昭心底十分不愿意承认这人是自己的哥哥,但迫于这人已经掌控了大半个原家,他只能咬牙吞下心头恶气。
他不知道原祁为什么会对一个新人导演那么有兴趣,等他接近她之后才豁然明白,原来这个便宜哥哥才是真正有眼光的人。
那位原本看似平平无奇的新人导演就像一块蒙尘的无双美玉,有朝一日忽然盛放出令人惊艳痴迷的光芒,引得看客纷纷驻足,口中惊叹,眼底炙热,都想要将这块至宝握入手心。
原昭已经记不清,不知何时起这位哥哥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本阴沉的气质一扫而光,变得清冷如冰川玄月、令人愈发不敢接近。
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但又隐隐约约、好像就发生在近眼前。
原昭觑他一眼,道:“为什么突然盯上她?”
原祁没答话。
原昭又换了个说法,淡淡道:“哦,你喜欢她?”
这回,原祁偏了偏头,露出线条优美流畅的侧脸,启唇道:“…她会是你的嫂嫂。”
“…”原昭垂眸,微抿薄唇,从鼻腔轻轻哼出一个嗯字。
他表面上依旧是那副乖巧弟弟的模样,心里却忍不住恶意翻涌。有股情绪一直鼓动着他:抢过来,把这人喜欢的东西抢过来,让他看看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原昭讨厌他这副永远处变不惊的态度,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被他纳入眼底,掀起他眼底的波澜。
终于有朝一日,世界上出现了一个足够美丽的东西,美丽得令人想要采撷玷污的东西他觉得原祁会动心思是很正常的,因为就连他也十分肯定,自己没有办法在那女人水滢滢的狐狸眼儿中撑过哪怕三秒钟。
原祁的定力会比他更好吗?
他看未必见得。
因为他们都是原家的孩子,天生凉薄寡情,拥有着与多情昳丽外貌不相符的孤冷。
骨子里冷血的人,不论怎么装,都能感受到同类的存在他们兄弟两个,是一类人。
既然世界上已经有了原祁愿意看一眼的美丽事物,他抢过来,有什么不好?就像当初原祁的母亲从他母亲手中抢走父亲一样。
父亲发了疯地爱原祁的母亲,就连死也要拉着那女人作伴那么他原昭也一样可以。把原祁喜欢的女人抢过来,让那个妖精似的女人为自己发疯、发癫。
这可真是一个相当美妙的未来设想,光是想一想,原昭的血液就忍不住开始沸腾,刻在骨髓里的恶劣因子一下又一下刺着他的胸膛,叫嚣着想要冲破壁垒。
车内陷入他上来之前的死寂。
原昭却满不在乎,纤薄绯红的唇瓣微微翘起,愉悦道:“哥哥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追,反而让我这个弟弟跟着她、靠近她呢?”
原祁长睫微垂,语气冰冷,似带着微微叹息:“…她太聪明了。”
原昭蹙眉,也不知听没听懂,偏头看向窗外,意味不明道:“那就祝你达成所愿了。不过在此之前,应该祈祷她不会爱上别人。好了司机,开车吧。”
车子应声启动,在霓虹朦胧中缓缓驶了出去。
原祁透过内后视镜看了原昭一眼,瞳眸漆黑冰冷,忽然启唇缓缓道:“接近她,不准任何人对她起心思,包括你自己。”
原昭一僵,下一秒轻描淡写笑了笑,微微仰头舒展优美的脖颈,喉结上下滚动,“怎么会呢,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不是这款的。”
原祁一直都知道,这个弟弟喜欢的是可爱单纯的女孩子,从小到大交的女朋友都是这种类型。同时他也知道,这两样沈浪没有一样沾边。所以他才放心地让原昭去接近沈浪。
可现在,对上这个一向乖巧的弟弟这张漂亮惊人却阴郁冷白的脸庞,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如果改让别人去,他只会更加不放心。还不如让原昭去。原昭不住在原家,但他们可以常常联系,听他把最近沈浪的动态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他不是没想过让人偷偷跟着她,哪怕偷拍几张照片给他也好。
可是她实在太过敏锐聪明,这么做就等同于将他自己直接暴露在她面前,风险太大,他不敢尝试。
原祁掀了掀长睫,露出那对黑曜石般的眼珠,淡色薄唇微启:“她去那里,做什么?”
原昭知道,“那里”,指的是小巴黎。
他笑了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应该猜得到的。”
原祁下意识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原昭看着车窗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的样子,薄唇噙笑,嘲弄不已,可说话的语气却是温和乖巧的,“你看,你自己不是已经有数了吗?连你都这样以为,更别提别人了。”
原祁紧抿着唇,不说话了。只是眉眼冷冽之气萦绕,久久不散。
原昭似乎是嫌车里闷了,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香糖,撕去口香糖脆弱的包装,听着包装纸发出的狰狞尖锐的嘶吼声,快意地把光溜溜的糖丢进嘴里白而整齐的牙齿,比口香糖白,此时正一下一下地嚼着它,没过多久,一个花白的泡泡从他唇中吐出,没等它大到能破的地步,自己就伸出尖尖的舌,将泡泡悠悠卷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