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吃饭了。”轻轻的碗筷敲击声,妇人从屋里出来,一脸讨好地往外望着。脸庞有些山里人独有的黢黑,但是头发梳得却是很顺溜,还抹了最新的头油,看上去比山里旁的人要体面不少。
妇人讨好地笑着,脸上的褶子几乎堆到了一起。
“知道了,来了!”不耐烦的声音,这不是许夏,自然,妇人那满脸的堆笑讨好的也不是她。
是个半大的少年,头发长长地盖住眼睛,脸上是意气风发的青春痘吞吐着气息,耳朵上打了个耳钉,说话间一阵淡淡的劣质烟味,少年方才坐过的地方烟雾缭绕,还没有完全散开。
少年名叫许斌,许夏的弟弟,十六岁,辍学在家,整日里无所事事,说话的妇人是许夏的养母。
养母对这个儿子溺爱到了极点,以至于十六岁的少年每日里除了打架斗殴混吃等死,剩余的时间都在家里游手好闲。
屋内,女孩把饭菜都端上桌,这才在桌边站定,也不讲话,安安静静地在桌旁站着。
养母带了弟弟进来,颇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嘴里带了句“赔钱货”,一转眼看向自己的乖儿子,又是满脸笑容。
女孩习惯了这样子的差别对待,也不讲话,眼睛宛如一汪泉水,温和平静,古井无波,柔和的让人一眼望去,便仿佛要陷进去,五官单看都很标准,组合在一起就不那么惊艳了。
只是耐看的很,让人望了不至于不喜欢,看的时间越久,越是欢喜。这便是许夏了。
“姐,坐下一起吃吧。”许斌抬了筷子,看许夏还杵着,皱了皱眉,还是招呼了一下。
女孩抬眼看了一眼养母,养母斜了她一眼,她有些怯弱。
“不了,你们吃吧,我等你们吃完再吃。”
“好吧,那我先吃了。”似是已经习惯了,许斌也不多说,心安理得地自己继续吃了起来。养母一挑眉:“既然不吃了,还不快去把换洗下来的衣服都给洗了,杵在这儿干嘛呢,净糟心,真是碍眼。”
许夏又抬眼看了一下,养母目光凶得很,少女没敢多说什么,转身去了后院。
后背有什么东西砸了上来,是养母手上的筷子,许夏没讲话,咬咬下嘴唇,眼泪在眼里打转,许夏又很是争气地憋回去了。
“哼,个赔钱货,看了就碍眼。”养母还在不平。
后院的衣服不算少,一家子的衣服,包括许斌换下来的内衣裤,男人独特的体味,许斌不怎么爱干净,重得很,许夏边洗衣服,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诚然,许夏不是这家人亲生的,她是三岁那年走丢了,在县城里,被上县城做买卖的养父抱回来的,养父是个朴实的人,三十多了还没娶妻,骤然看见个小孩子,即使脸上脏了些,也是看得出来底子是极好看的。
心里喜欢的很,看她周身穿的好看,小小的精致的袄子,一看就不便宜,手上抱了个漂亮的和她一样好看的洋娃娃,又怕是哪个人家走丢了的孩子,带着孩子在县城里等上了两天,没等到,便带着走了。
开始,养父是打算把她送到福利院的,可是孩子不认得人,只认这个在冰天雪地里把她抱着为她取暖的老实的山里汉,到了福利院便哭闹不止,抱着养父的大腿不肯松手。
福利院眼神也异样了起来,只当是个不想养孩子不负责任的父亲,想借着捡孩子的名义,把孩子送到这里来好甩手走人,便不耐烦地撵了去。
养父看着怀里哭花脸的小娃娃,一双大眼睛殷切地看着他,心里一软,带回了家。
自那以后,养父便有了个女孩儿,女孩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也不记得家中亲人,只记得自己叫念夏,至于姓什么父母叫什么什么样子,也不太记得了。
一场车祸,把她关于家的记忆都给撞没了。养父觉得太复杂的名字不太好养活,索性去繁就简,随了自己的姓,改了个名字叫许夏。
养父在的日子里,对她是极好的,家境并不宽裕,但是养父唯恐委屈了她,每日里加倍挣钱,对她也是无微不至,那些日子许夏是美好的。
可是没多久,养父结婚了,娶回来的是现在的养母,养父家里穷,没人愿意嫁给他,养母是个寡妇,来的时候带了个孩子,就是许斌,当初姓刘,来了之后随了养父得姓,叫许斌,比自己小一岁。
一开始养母也算是对她好的,可是没多久,养父上县城的路上,下雪天路滑,一脚踩了滑。
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养父已经冻硬了,手上还紧紧攥着给自己心爱的乖乖女儿买的生日礼物――一只漂亮的小小的水晶发夹,蛋糕洒了。
奶油在养父的身上,跟洁白的雪融在一起,生日是养父给定的,捡到她的那天是冬月二十二,养父说,怕她忘了,这样子定,以后她的父母还能找着她。
养父走了以后,养母对她的态度就一落千丈,小小的女孩儿每日里做了全部的家务活,还不及灶台高的个子,已经开始拿凳子垫在脚下挥动铲子。
但即便是这样,养母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还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赔钱货。
许夏哭得很隐忍,她不怕累,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养父,幸运的是养父平日里积攒着为她存了笔钱,并且把自己以前的积蓄都给存在了一起,除非是许夏死了,否则旁人没法拿去,这笔钱足够她读书读到大学。
养母每个月自然是会拿去不少,许夏省着些,加上平日里打打工,也够她用的了。
不过好日子快来了,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是A大的一个知名大学,想到以后自己可以摆脱养母,自由自在,许夏心情也愉悦了许多,擦干了眼泪,继续卖力地洗衣服。
屋内传来许斌懒洋洋的声音:“姐,吃饭了。”夹杂着养母没好气的冷哼声。
养母吃了饭,冷着脸让许夏快些去吃饭,吃完了把家务做完,不然回来就打死她,便离开了。
养母在县城里给主人家做保姆,每天下午都不在,每天下午也是许夏最放松的时候,当然,忽略许斌看自己的时候日益怪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