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的地面,被席卷一空的香品,还有一些平日‘花’九随手记下的调香感触,这会全都不见,当然亦包括她今日便可大成用来参加明天宝香会的香品。
‘花’九衣服都没穿戴好,随手披了件外袍,早上的薄雾浸染上她的身体,就有寒意从她青丝上弥漫开来,白‘玉’般‘精’雕细琢的小脸上喧腾的冰凉就和霜‘露’一样的重。
这香室的‘门’,昨晚上是她亲手锁的,如今锁依然完好,但是却开了,‘花’九知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会奇巧手艺之人,开个这样的锁并不在话下,但是什么时候被盗不好,偏生在她香品即将大成之日,这么了解的,这贼必是内鬼无疑。
“给我锁了息府大‘门’,彻查!”有冰雹落地,迸裂破碎,溅起能刺入血‘肉’的尖锐碎片,‘花’九淡‘色’的眼眸之中早便凝结出了寒冰。
‘春’夏秋冬立马就各自忙活,挨个将附近的院子里的下人都聚集起来,一一盘查。
息子霄到的时候就看到‘花’九倚在香室‘门’边,有一种凛冽的气度从她纤细的身子上散发出来,微翘的‘唇’尖抿着,穿的太单薄,又在早上的雾气里站的久了,那‘唇’都变的没血‘色’了,甚至睫‘毛’之上都有了霜雾在萦绕。
他月白袍衫曳动,有水‘波’般轻柔的痕迹,上前,指尖轻触了一下她的手背,立马就被那种冰冷给心惊到了,“回去!”
小而尖的下颌微微扬起,就有一种死倔的决绝在里头。
无奈的叹息在喉咙滑滚了一圈,便成丝丝的暖气,息子霄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哈了一口那暖气,仔仔细细地‘揉’了‘揉’泛白的指关节。
“息子霄,我香室被盗,你一点不意外?”良久,‘花’九缓缓出声,她的视线落在渐有暖意的手上,以一种清晰又缓慢的语速问道,“你可知道什么,但未曾告诉我?”
狭长的凤眼那黑沉的弧度暗影绰绰,有那隐约的流光猛地被砸碎了,就成点点星光,“你不问,我也会说。”
听闻这句话,‘花’九的视线终于移到他脸上,那张脸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再没表情,那滟敛的风流之‘色’从不清减半分,如若不仔细看进他眸子里,便会只觉这人实在是冷面冷心,根本就不会有人的感情。
感觉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暖了些,息子霄凑近了‘花’九,挨着她耳边耳语几句,末了,道句,“不用担心,会给你抢回来。”
浅淡的瞳‘色’终于有了回暖,像初‘春’冰雪消融,带着清泉的凉,‘花’九从息子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嘴角有一丝深邃如墨般沉的笑意,“不,既然那么想要,那我便给了又如何,旦有一天,总会生不如死的求到我跟前。”
她说这话,又冷又暖,杏仁眼梢微扬,映着穿透雾气的晨光,素白小脸上依稀可见柔软白皙的绒‘毛’点点,直让人想要做飞蛾,扑入她这团暖火之中。
息子霄隐于袖中的手动了一下,他背到身后,‘胸’腔之中不可遏止地泛着一股子的酥痒,一种强烈想要碰触‘花’九的愿望,然他退后一步,黑瞳眼仁边那墨蓝‘色’幽深‘色’泽如井,“夫人,晚上准备好。”
说完,他耳鬓未绾起的发丝有拂动,衣袖翻飞如云,带着出尘的风卷云舒,像一片翩然落地的菩提叶,就那么离去。
“姑娘,什么都没问出来。”‘春’生来回禀,她脸沉着。
“继续问,”‘花’九敛了下衣衫,这会心放下来,她便突然觉得很冷,“跟尚礼说,将参加宝香会的香品换为那瓶水胭脂,然后把香室被盗之事宣扬出去,特别是被偷走的香品有何奇特之处,务必让整个昭洲城众人皆知。”
“是,姑娘。”眼见‘花’九并不慌‘乱’,‘春’生心头也安定下来,她突然觉得仿佛只要是姑娘在身边,无论是发生怎样天大的事,便都能感受一种心神稳定的安静。
是夜,有星无月。
一身深‘色’衣衫的水兮烟大大方方地站在息府后‘门’,有那守‘门’的婆子竟像昏‘迷’了般瘫在她脚边,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地拂了下衣袖,扣住圆铜‘门’把,将后‘门’拉开了一点,并朝外扔了一枚铜钱出去。
那铜钱落地,发出很轻微的声响,不出半刻钟,便见一抹被拉长的影子蹿进来,那影子站直了,才依稀就着点点星光能看清是个身形高大一身黑衣并‘蒙’面了的男人。
“得手了。”水兮烟站在男人面前,整个人被覆盖进男人的身影之中,她递出个小小的包裹。
那男人接过,不说话,也不打开看一下,只朝着水兮烟点了下头,又像猫一样闪身出了息府后‘门’,来无影去无踪,当真鬼魅的很。
水兮烟一动不动地站了有几个呼吸的时间,然后她才小心的将后‘门’扣上关死,迈过守‘门’婆子,整个人走路脚步无声的离开。
良久,似乎连星都散了,只余后院风动之际,有枝叶簌簌声响。
“真不抢回?”万籁寂静的后‘门’矮丛里,蓦地传出刻意被压低了的声音。
‘花’九从矮丛中起身,在那蹲的太久,‘腿’都麻了,她踢踢脚尖,看了眼身边第一次穿一身玄衣的息子霄一眼,“不了,你确定那人会将我的香品送到二皇子面前?”
“嗯,”息子霄应声,他随之站起,就有高大的影子罩在‘花’九身上,“不止香品,有半本残卷配方,必呈到二皇子案头。”
夜太黑,根本看不清那脸上的表情,但那双浅淡的眸子却是无比的晶亮,仿若眸底深处都有蜿蜒而过的熔岩,“半本残卷配方?”
“假的,”息子霄再是自然不过地牵起‘花’九的手,这后院的路不平,只怕她一不小心就摔了,“假‘玉’氏配方,残本,二皇子心有顾忌,才能保下夫人,待时机稳些,夫人可摘身。”
听闻这话,‘花’九心有震动,她杏仁眼眸不自觉地张大了一点,“你知道我有……”
“是,”息子霄打断她的话,不让她说出“‘玉’氏”那两字,“最早了觉师叔,让我顺手护你,但现在,我自会相护,所以夫人,不要后悔,可好?”
说到最后的两个字,那语调中竟有不易察觉的一丝祈求,甚至息子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都不曾转身,只走在‘花’九前面,她抬头,也只能看到那抹肩背而已。
嘴角有弯起的弧度在黑夜之下,无人可知,眼睑敛下眸子中的光彩,那光彩沉淀到底就成为一抹化不开的流光,流光流蹿,跃动的婉若星芒,“你也早知,水兮烟早便和香行会那边接了头,一边给暗香楼施压,‘逼’着我大肆开第二次宝香会来破开这局面,以此好盗我香品,企图获得‘玉’氏配方的蛛丝马迹?”
息子霄终于顿了脚步,他转身过来看着‘花’九点头又摇头,“香行会威‘逼’时,我才知水兮烟动作,水兮烟接近我,想确认我即是半玄,谁想,无意知你在息府,便临时起盗香之意,两者皆为功。”
“于是你便将计就计,反正是要进我香室去盗的,便放了假残本进去,让二皇子得到后,更无法对我起杀心,那残本便成‘鸡’肋,在他手中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且偏偏这世上只有我一人为‘玉’氏后人,所以,二皇子便只有努力拉拢我一条路可走,不仅不会再背后算计,反而还会帮着我扫清调香大道的障碍。”知他吐字如金,解释了一大堆,‘花’九淡‘色’的眼眸中有光点闪烁了一下,就自发将剩下的话给补全了。
凤眸在夜‘色’中能清楚的看到眯了起来,再也掩饰不住的与有荣焉像水一样满溢而出,“夫人,聪明。”
哪想,‘花’九摇头,“应该还不止这些吧,如若只是这般,你又何必接水兮烟进息府做息华月的妾。”
话到这,两人已经不知不觉回到了菩禅院,眼见有灯笼的光亮后,息子霄主动放开了‘花’九的手,替她理了下脖颈松了的披风,有薄茧的拇指指腹流连过她的面颊,“夫人,只管休息,好日后看戏。”
睫‘毛’轻颤,像蝴蝶抖动羽翼,‘花’九的视线停驻在那只摩挲她脸的手背上,她心底觉得应该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种被人护着,有人自会为她谋划好一切的感觉如此陌生,让她只觉心中有无比沉重之意。
她甚至突然冒出一种念头,如若息子霄知道她要倾覆‘花’家,那是不是也会像这般的为她机关算尽,就像曾经息子霄还是半玄时,她想过,她若嫁他,他会不会舍了那半只脚的方外之境,重入红尘,只带她一生随‘性’自由。
而现在,她知道原来他也不是真的就自由,经此一晚,她心中却不那么肯定了,因为他说,他自会护她。
这言语背后所有的一举一动,也都是在围绕着这话的初衷不改。
她听到了他许下的话,也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
“阿九?”耳边传来低低的唤,那嗓音有磁,好听的蹿如耳膜,震‘荡’出一种温柔的暖意。
‘花’九抬眸一瞬,有纯粹如初初绽放的冰‘花’一样清透的笑在眼梢肆意开放成簇,“夫君,也好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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