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王府,观潮苑。
息子霄和凤静进来的时候,闵王和孙粥弼在下棋,两人势均力敌,看不出输赢,息子霄瞧了闵王一眼,凤眸之中浓墨般的沉郁之色化不开。
“回来了?”闵王问。
“是,没任何发现。”凤静知晓息子霄惜字如金的性子,他便像往日一样自行开口回禀。
“嗯,”闵王从鼻腔中哼出声,他指间捻着黑子,转了半晌,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侧头对息子霄道,“息七,王妃昨晚去见过你家夫人,怎么听说那金合欢可不是出自你手?”
听闻这话,凤静面色一凛,他看了看息子霄,只见他紧闭着唇,好一会才道,“不管出自何人之手,这过程不重要,金合欢到王爷手里,是这结果就好。”
闵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粥弼,你看这半玄大师,将我昔日的话,不计过程只看结果,记得如斯牢。”
孙粥弼应景地笑着,“如若不然,这么多年半玄大师又怎么成为王爷的得力干将。”
“是啊,本王的左膀右臂,”闵王笑声缓了,“多亏你了,息七。”
息子霄不说话,从头至尾他都面无表情,再是个雕塑不为过,凤静眼眸闪了闪,眼底深处的担忧一划而过,他就问闵王,“不知接下来,王爷要收集什么样的香花?”
闵王嘴角有玩味,“不用收集了,只差一种了而已,而这一种却是不需要找寻,现成的。”
凤静眉一扬,他眉目的郁色浅淡了分,“那属下先恭喜王爷。”
闵王摆手,突然他衣袖一拂,扰乱棋盘,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孙粥弼道。
“都这时辰了啊,”闵王幽幽的道,他掌心摩挲了下膝盖意味深长地看着息子霄,“今一早宫里传来消息,花家送进皇宫的佛香出了问题,有后宫娘娘焚了佛香后,当场晕厥过去,息七,如果本王是你,这会就回家……”
闵王话还没说完,息子霄已经奔若闪电地出了观潮苑,凤静从闵王那话里回过神来的时候,息子霄已经不见了人影。
“王爷,此事当真?”凤静还有点理智。
闵王看都没看凤静一眼,也没回答他,只对着孙粥弼说,“来,粥弼,重新来一局。”
“既然王爷有此雅兴,粥弼定当奉陪。”孙粥弼看着凤静说出这句话,他唇边还带着讥诮的笑意。
凤静一拂衣袖,行礼就道,“属下先行告辞。”
他急急出了王府,只这几步的功夫,息子霄早没了影,凤静从小厮手里抢过缰绳,跃身上马,就朝曲水琳琅湖去。
禁军和太监闯进来时,花九正在香室调香,她心才安定,因为息子霄在,她便不再有什么担心,可也就才一两个个时辰而已,这种安定就被打破。
她看着这些人,来者不善,知晓她想过的这天还是来了,从她算计杨屾,断了大皇子势力那天,捋了皇帝的老虎须,花九便觉得她一日不离京城,那么便迟早有这么天。
当今皇帝,虽有明君美名,但也心眼小着,被一小小妇人冒犯,那之前的赏赐恩宠,都是做与人前好看而已,实际她知晓皇帝对她有杀意,从太后死的那晚,她玉氏后人的身份入了他眼,就有了。
一道圣旨,只说送进皇宫的佛香出了问题,意欲暗害后宫娘娘,花家被尽数抄了家产,花姓后世十代子孙,皆不得从商。
花家一夕覆灭,作为此佛香最初的调制师父,花九难辞其咎,贬黜县主之位,废去圣手之名,押入天牢,严惩不贷。
当真祸从天降,生生死死,不过也就是御庭之上那人的一句话而已。
花九站在香室中,她放了手边香具,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衣裙,素白的小脸上古井无波,她既没痛哭哀求,也没问那宣读圣旨的公公,这一切的突然是怎么回事。
她安静地对那公公道,“劳烦公公稍等片刻,花氏安排好下人,就随您去天牢。”
那公公倨傲地哼了声,也算默认了。
“春夏秋冬,一切照旧,”花九视线落到春夏秋冬身上,瞅着四人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差点没哭出来的样子,她淡笑了下,“行云流水,等姑爷回来,不得妄动。”
看出两人想动手将她先行截走的心思,花九冷然喝道,今天这祸事,她心里清楚,闵王从中推动,御庭那位乐见其成。
她若死在天牢,闵王一定会跟息子霄说,他尽力了,但事关后宫妃嫔的安危,他也无能为力。
她成了弃子,这被弃的缘由中,一定还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但又能让闵王瞬间倾斜的利益存在。
“公公,请带路。”一两句话安排好,花九便出了香室,对那太监道。
周围腰佩大刀的禁军缓缓让开道,花九跟在那太监身后,一步一步走出院门,到门口之际,她看到飞奔而回的息子霄,他似乎想冲过来,甚至他已经拔出了腰间的软剑。
花九只朝他摇了摇头,“你若再上前,我们夫妻情分就此断绝。”
只这一句话,像个魔咒,瞬间就阻了息子霄的动作,他僵在那里,脸上第一次出现显而易见的难以置信,“九儿……”
“公公走吧。”花九转头催促着那太监。
她就那么从他的面前而过,没再多给他一个眼神,半隐藏于袖中的手,在息子霄的视线中,那指尖微屈了屈。
凤静到的时候,他刚好只看到个花九被带离的背影,衣裙飘起决绝的弧度,那纤细的背影看的人心头酸涩,“息七,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都计划好了么?”
哐啷一声,息子霄手里的软剑落地,他良久地看着花九离开的方向就回不过神来,脑子里像有一团迷雾,越加的扩大,他不断的回想之前的每一个计划环节,确认没有纰漏,按理,花九不该有事,可偏生,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是哪里没对。
倏地他想起闵王告诉他这事时的表情,嘴角还有笑意,有什么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他心里,他隐隐猜想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闵王要舍弃花九!
随即他又觉得怎么可能,花九是玉氏后人,身怀玉氏配方,还会栽种之术,和他一比,他才该是那个最该被当成弃子的选择。
“息子霄!”有冰冷的喝声传来,一道夹风带雪地影人蹿了过来,上来便给息子霄一拳头。
息子霄也不躲,他就那么给受了。
“住手!你是何人?”凤静拉了息子霄把,怒视面前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男子,秀挺的身姿,脸颊一缕发丝遮掩。
“没你事,滚开!”花明轩道,他只盯着息子霄,“你就这么护她的?你为什么不带她离开京城,花家早就垮了,你为什么不带她走?”
凤静还想说什么,息子霄起身,拦住他,他抬手抚了下嘴角,见没出血才眸色深沉地看着花明轩,“我和九儿,不关你事。”
花明轩冷冷一笑,“是不关事,我会将阿九带出来,这次即便她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昭洲我放她一次,便绝不会有第二次!”
花明轩说完,也不给息子霄反驳的机会,冷笑着旋身离去,凤静瞧着他离开才问,“他就是调香天才,花明轩?”
息子霄没空搭理凤静的问题,狭长的凤眼之中扑腾起滔天的疯狂,黑曜石的暗色中有簇幽蓝的火焰在灼热的燃烧,他对凤静道,“静,我要你帮忙,我要孙府府上地图!”
闵王要舍弃花九,他便让闵王做个选择,孙家还是花九?二选一!
天牢不是什么好地方,常年的阴暗,浓郁的死霉味,偶有老鼠从脚下蹿过,有被严刑拷打到奄奄一息的死囚,有绝望无生机的麻木犯人。
也不知那小太监是故意还是无意,带着花九在整个天牢转悠了一圈,专挑挂着重刑具的刑堂而过,那些刑具上沾着黑红色脏污,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那太监走的慢,晃悠悠的还跟花九一一介绍了番。
哪想,花九半点不为所动,她脸色都没变,甚至她嘴角还有浅笑,“公公,可是到了地头?”
闻言,那太监阴阳怪气地冷哼了声,“如此迫不及待,投胎都没这么赶的,你放心,很多人不想你活着,投胎时间足够了。”
杏仁眼眸中寒芒迭起,浅淡的冰雾色泽簌簌凝结成冰,再往下落就成尖利的冰渣,花九唇边的笑意深邃起来,“花氏谢谢公公提醒。”
“本公公可什么都没说,到了就这,进去吧。”小太监翘着兰花指,让牢头开了门,推了花九一下。
那间牢房还算干净,有干燥的枯草,没脏物,花九颇为满意。
嘭的声,牢头锁了牢门,那太监在外面朝着花九喊了句,“好好享受吧,花氏,时日不多。”
花九恍若未闻,她捡了干净的地,就那么坐了下来,从她脸上看不出半点的害怕和惶恐,“不劳公公费心,花氏省的。”
她当然省的,这起牢狱之灾,即便皇帝动了手,一时半会也不会让她就这么死掉,她也知道,到了晚上,今天的天牢会热闹非常,牛鬼蛇神都会上演。
同时,想要她死和想要她活的人都会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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