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方圆怎样相劝,王金山一句话也不说,先驾车离开了汉家,后收拾东西告别了槐树林村委跑进了大槐树来到神母堂,见看庙老人——王孝天盘坐于神母左侧正在看书,一下子跪了下来,泪涌双目,喊道:“老爷爷,大槐镇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孩子!起来!”王孝天伸手想拉他一把。
“您告诉我,我怎么才能让汉老前辈相信我?”王金山泪汪汪地望着老爷爷饱经风霜的脸,希望找到答案。
王孝天思索了片刻,说:“或许,因为你是汉人。元末明初,大槐树百万移民大迁徙,当时的龙马县也难逃此劫,当时,山里人满为患,好多村民没有土地;而山外几百里的荒漠闲置着。县官是一位从朝廷派来的汉人,为了升官加爵他先是移走了外地人,接着移走没有土地的当地人,到后来谁也不愿意走了,县官效仿洪洞大移民的方法下令:想迁徙荒漠的,三年免除一切赋税,还给予一匹马和一个帐篷,要分批进行。凡是暂不愿离开或永驻大槐镇的,请率全家到大槐树下登记,方许。谁像背井离乡啊!于是,龙马县上万人像潮水一般涌向大槐树下。这时,沙尘飞扬,上万百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被强行送到现在的荒漠,开始了冬小麦播种,还没有过冬,麦苗冻死了大半,第二年麦子返青,不是干旱,就是沙尘天气,麦子全部绝产……”
“一个牵强附会的传说,让大槐镇一代代人对我们不信任?连汉子麟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尚且如此。”王金山站起来,恭敬地朝神母像一拜。
“这些故事深深地烙印在大槐人的脑海里。从那时候起,大槐镇再也没有种冬小麦。走,孩子!我带你转转,散散心。”王孝天放下书,站起来。
王金山跟着王孝天走出神母堂,月亮已出来,泉水好像美妙而神奇的音乐充满活力、无比欢快着走来。他们绕过神母堂到了后面,只见轻雾缭绕托着徐徐晃动的亭台、拱桥……他们踏着天鹅绒般的草地来到泉水的岸边。泉水清澈见底,犹如一块明镜,镶嵌在众多的白玉之中。
王孝天说:“金山,你听过神母泉的传说吧。”
“嗯!我在卧虎镇教书的时候,听藏大伟老师讲过。”王金山扶着拱桥的栏杆讲起:
“话说赤帝子的一个御弟在这里建了一座城池,有一天来到御龙河正要洗一洗,忽然听到像管弦乐的声音传来,忽高忽低,时断时续,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细丝,抚爱着,缠绕着山谷。他顺着声音细看,原来一股山泉藏在绿草丛中,羞涩地与人相顾。御弟走了过去,发现了沐浴的姑娘。原来姑娘是大槐树下一位平民的女儿,她漂亮、善良,还是种地的好手。到了秋季,御弟派人从地北带来了冬小麦的种子,被当地的百姓拒绝;而这位姑娘愿意播种。第二年芒种冬小麦果然丰收了,姑娘和御弟私定终身。谁知,赤帝子立即将御弟召回。临走前,御弟对姑娘说他定当向皇帝呈报早日晚婚。谁知道,他这一去再无消息,可怜这姑娘没有文化还不知道御弟姓甚名谁,只知道他是一位汉人,就给生下的男孩取名汉大帮。孩子长大后去找父亲,得到的消息是御弟早战死了沙场。母亲就在沂马山炎黄庙旁给御弟埋了衣冠冢。母亲被悲剧归罪于冬小麦,让儿子发誓永远不要提及冬小麦,更不能播种。”
“这儿的百姓大都认为种冬小麦和灾难相连。还有一个传说。”王孝天说:“传说大槐树下有一个牵牛郎,自小父母双亡,在山脚下开荒种上了冬小麦,一场秋雨让小麦苗全苗旺,总算挨到了第二年夏天麦子抽穗,却再也不见一滴雨。眼看着丰收的麦苗枯萎了,三天三夜不吃不睡,老牛告诉他,除非用神母泉的水浇一遍。神母泉的水从龟蒙山上的裂缝中涌出来,顺着山势而下,形成一条小溪流下山来,沿途一朵朵浪花,洁白的如仙女们的白纱巾。牵牛郎挑着水桶沿途找水,找到了一条白纱巾和昏迷的姑娘。等他救活了姑娘,麦子全死光了。后来,他和这位白纱巾的主人——七仙女结婚生子。谁料,有一天,王母正吃着葡萄听说了此事,一起之下扔下了玉盘。一片御龙湖将他们相隔永不能见面。”
“您是说,槐树林的汉姓人是御弟或者是仙女的后代?”王金山见王孝天点了点头,对大槐人这些移花接木的传说很是不解,他说:“即便如此,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故事把我赶出来吧。”
王孝天说:“汉子麟是大槐镇人,大槐镇人对华夏族的多疑就根在这些传说。”
王金山说:“故事的版本不同,但有一点相同:爱情浪漫但都悲壮,那种离别思念之苦听起来心酸……”
王孝天告诉王金山:“你直播稻子之后,谁帮你浇水,是方圆她们。方圆见你天天忙着教书,就喊来她的婶婶嫂嫂、姐姐妹妹,每天早晚老挑水给你浇稻,河里的水挑干了,就偷着来挑神母泉的水。这件事,汉子麟本来就反对,神母泉的水除了供人吃水,连洗衣和牲畜饮水都不准,怕亵渎了神灵,降下灾难……”
到这个时候,王金山基本上理解了汉子麟,他满脑子过滤刚才和王孝天聊的神话传说,不再提及汉子麟赶他出来,而是发现了一个生机,他说:“神话也罢,传说也罢,但透出了两点:一是汉人为大槐树人做过好多事,也做过一些错事,大槐树人对我们汉人还多少存疑;二是从很远的朝代起,大槐树就有种植冬小麦的历史。”
“何止古代……”王孝天又讲起抗战时期王敬诚为前线筹备粮食,也曾开荒种过冬小麦,冬小麦收割的时候,鬼子来抢粮,大槐树二十多条汉子为保护小麦倒在血泊中……
王金山也从爷爷那儿听过这个故事,看着王孝天一双泪眼说:“也不能因为那次残局,几十年不种冬小麦吧。”
“金山,这儿不种冬小麦,远远不是那种残局的颤栗和对死去亲人的那份感情,而是一次次播种收获的不是麦子,而是血泪。”王孝天接着讲,“你爹来知青的那几年,也曾种过多次,不是因为寒流就是干旱,最后还是失败了。而这儿的春小麦还勉强收获一二成。”
王金山说:“再娴熟的舞蹈如果戴上了脚镣也跳不出它的艺术水平,总把自己的人生命运拴在神灵上,不是有什么神灵,而是自己再给自己装神弄鬼。我们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需要再播种。”
“你和我一个老汉说这些什么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王孝天的话看似生气,实际在暗示。
王金山想,要让当地农民解决温饱先要做好土地的文章,沙稻的试验成功给百姓带来了希望,要彻底解脱农民对神灵的崇拜和依托,必须拿事实说话。当地冬小麦的种植渊源流长,虽然都以失败告终,但庄稼的收获不仅仅是环境问题,更是技术问题:选什么种子,怎样播种,怎样管理等等,都需要指导、培训、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