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木夕偏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行道树,心里不自觉地泛上一股凄凉,突然又觉得十分可笑。
最终还是妥协了,真不知道之前的挣扎有什么意思。
最伤人的不是那桩可笑的婚事一步一步落到实处,也不是她被秦深睡了,而是爸爸的态度。
那样一个疼她宠她二十二年的男人,突然就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出去,甚至到了最后关头,父女之情已然沦为交易。
真是可笑又可悲。
对于余木夕的突然安静,秦深十分不适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中了什么邪,明明很讨厌女人聒噪粘人,可他却宁可余木夕跳着脚骂他,也不喜欢她安安静静与世隔绝的样子。
真是奇了怪了!
“爷爷给你的镯子呢?”
余木夕漫不经心地回道:“收起来了。”
“怎么不戴着?”秦深皱了皱眉,有些不满。
“太贵重了,我怕磕着碰着。”
这理由正当得简直令人挑不出分毫错处,秦深挑了挑眉,微笑着问:“想听听镯子的故事么?”
余木夕蔫头耷脑的,一点儿兴致也提不起来。
秦深自顾自叹口气:“爷爷出生在战争年代,十三岁就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后来战争结束,爷爷因为战功赫赫,当上了将军,那时候赶上国内三年自然灾害,奶奶夫家都饿死了,就剩她一个人,她还怀着孕。爷爷看上奶奶,二话不说把人扛回家结婚,可奶奶呢,一门心思要为亡夫守寡,爷爷要娶,奶奶不肯嫁,气得爷爷亲手给奶奶灌了一碗堕胎药。奶奶闹自杀,爷爷一怒之下,把奶奶娘家父母抓了来,当着她的面,一枪把家门口石狮子的脑袋崩了。奶奶怕连累父母,就这么跟了爷爷。结婚那晚,爷爷把祖上传下来的镯子亲手给奶奶带上,奶奶一把摔了,还甩了爷爷一巴掌。当年这事闹得挺大,中央都惊动了,差点把爷爷给崩了。”
余木夕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心惊肉跳的,那么和气的老人,居然会为了强娶民女而打掉人家的孩子、拿人家父母的命来做筹码!
“后来中越战争爆发,爷爷上了战场,那时候爸爸和叔叔们都大了,奶奶就披麻戴孝地上吊了。”秦深叹口气,不胜唏嘘,“爷爷大病一场,差点撑不过去,一晃三十八年过去了,爷爷再没有过女人。”
余木夕长长地吐出一口沉气,对于这种充满血腥的爱情,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爷爷是真的很爱奶奶,一直到现在,每逢节日,爷爷都会去奶奶墓前坐上一天,就连情人节、圣诞节这些洋节,爷爷也会陪奶奶过。”秦深微微眯着眼睛,似有神往,“他是我所见过最痴情的男人。”
“可奶奶到死都是恨爷爷的吧,他杀死了奶奶的孩子。”余木夕唏嘘不已,心情十分沉重。
秦深扬眉一笑,语调蓦地扬高:“那又怎样?他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奶奶嫁给爷爷二十余年,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只是连续三个女儿早夭,奶奶承受不住了,这才想不开上吊的。”
“奶奶披麻戴孝上吊,我想,是因为割舍不下亡夫和孩子吧。她爱的人,一直都是亡夫。”
余木夕却十分不以为然,纵然生了六个孩子,奶奶还是选择了自杀,到死她都是恨的,这一生,她都过得无比艰难。
秦深忽然扭过余木夕的下巴,脉脉地看着她,语声温柔,语气坚定,语意却令人忍不住直起鸡皮疙瘩:“木木,爷爷说,我是五个孙子里最像他的。”
“什、什么意思?”微微嘶哑的嗓音有些颤,余木夕惊恐地看着秦深,鸡皮疙瘩蹭蹭蹭地直往外冒。
“我爱一个人,就会不择手段得到,就算是痛,我也要她陪我一起痛。”秦深意味深长地看着余木夕,微微弯起的眸子里写满坚决。
余木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慌乱地别开目光,干笑道:“希望你早点遇到那个倒霉鬼,这样我就解脱了。”
秦深看着空落落的手,淡淡一笑,陡然加快车速。余木夕心跳一滞,闭了闭眼,重重地喘了一粗口。
零度会议室已经有很多记者在等候了,见到秦深牵着余木夕的手过来,纷纷将长枪短炮对着二人一阵猛拍。
“秦先生,外界传言您最近在操办婚事,请问这是真的吗?”
“秦先生,请问您身边的余小姐就是婚礼的女主角吗?”
“余小姐,请问您跟秦总什么关系?你们二位看起来很亲密。”
问题接二连三抛出,秦深面带微笑,领着余木夕走到会议室的发言台上,抬手示意下面静一静。
记者们顿时安静下来,无数话筒递到秦深和余木夕面前。
“今天邀请诸位媒体朋友,是想请各位见证,秦氏与余氏即将联姻。”
秦深的话刚一停顿,就有记者忙不迭发问:“秦先生,余氏近日爆出毁约丑闻,名声一落千丈,损失惨重,秦氏这个时候与余氏联姻,不怕受连累吗?”
“秦先生,这次商业联姻,是为拯救余氏而生么?”
“余小姐,请问您攀上秦氏这棵大树,是为了依靠秦氏挽救余氏的败落吗?”
余木夕哪见过这阵仗?慌乱地仰脸看着秦深,秦深低头冲她温柔地笑笑,搂着她的腰,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然后笑着说:“我与木木一见钟情,彼此认定对方为一生一世唯一的伴侣,婚礼定在十一举行,届时还请各位媒体朋友捧场。”
底下顿时爆发出一连串惊叫议论声,又是一连串问题丢出来。
秦深淡笑着说:“婚礼在即,我们夫妻近日忙于准备婚礼,事务繁杂,还请各位媒体朋友不要过多关注,给我们留一点空间,谢谢各位。”
秦深揽着余木夕的腰出去,许曼快步走进会议室,手里拿着一大叠红包,笑着一一发给各位记者。
余木夕有些愣怔,好笑地问:“这就是记者会?他们问他们的,你说你的,完全没有任何交流?”
秦深淡淡一笑:“本来就是个传播婚讯的渠道,又不是明星采访。”
余木夕皱了皱鼻子:“好吧,那你忙吧,我走了。”
秦深摆了摆手:“去吧,准备好晚饭,我回家吃。”
余木夕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声,给他做晚饭?开玩笑!
八点钟的阳光挺热烈,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余木夕站在阳光下,却觉得身上有些冷。
从在酒吧里被秦深拍下裸照的那一刻,人生就不一样了,一路演变到现在的地步,她越来越没有自主权了。
叹口气,飘飘荡荡地沿着人行道一直走下去,不知走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
“喂,小夕,你在哪儿?”钱越焦急地问,声音有很明显的波动。
“越哥?”余木夕有些晃神。
“你现在在哪儿?”
“我……”她向四处张望了一下,慢吞吞地回答,“我在青年路,阳光大厦这边。”
“等我,我马上过去。”
余木夕刚想拒绝,手机里已经传来了忙音。她叹口气,在商厦旁边的咖啡厅坐着等。
钱越一定是看见新闻了,她该怎么解释?
余木夕正出神,猛然听见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小夕,你跟秦深要结婚了?”
余木夕一抬头,就见钱越在她对面坐着,倾身向前,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正一脸焦急地盯着她。
余木夕咬了咬嘴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钱越陡然拔高了嗓音,“你怎么会跟他结婚?还那么急!”
余木夕苦涩地勾了勾嘴角:“余氏接二连三出事,快撑不下去了。”
“就因为这个?”钱越猛然缩紧瞳子,低沉地吼,“就为了救余氏,你要嫁给秦深?”
“我爸都给我跪下了,我还能怎么样?”余木夕摊了摊手,端起咖啡一饮而尽,苦涩在口腔里蔓延,一直侵占满整颗心。
钱越一把抓住余木夕的手,气急败坏地责备:“为什么不来找我?你需要帮助,为什么不来找我?”
余木夕摇头,长长地叹口气,无奈道:“谢谢你,越哥,但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钱越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不要跟他结婚!我帮忙救余氏,你不要跟秦深结婚!”
“我……”余木夕头疼得厉害,既郁闷又无措,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钱氏虽然没法跟秦氏比,可救余氏的力量还是有的,小夕,如果余氏真的需要通过联姻来起死回生,那我娶你啊!”钱越死死地抓着余木夕的手,急切地说,“小夕,你嫁给我,一样可以救余氏的!”
余木夕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想过钱越会气急败坏,会责怪她,可她唯独没想过,钱越会向她求婚。
“越哥,我……对不起,我不能……”
道歉的话才说了一半,钱越突然扑过来,一把摁住余木夕的后脑勺,送上了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