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楚脸色骤变, 气道:“你爸怎么这个样。我走的时候特意跟他讲,你们不会做饭, 早上煮点燕麦, 或者热杯牛奶,蒸几个鸡蛋吃。晚上他不得闲,就叫秦海或者小郑接你出去吃。他,他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很显然, 是的。”殷小宝点了点头,一脸同情的说:“看来我爸久居高位,忘记当初是谁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 衣不解带的伺候他。”
贺楚一听这话, 猛地抬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殷小宝,你不用借机挑拨。你爸给你吃速冻食品, 我会好好跟他聊聊。至于他无视我的话, 那是我跟你爸的事,和你没关系。”
“行啊。”殷小宝无所谓,军大衣脱掉往沙发上一丢,“本来还想告诉你, 我爸前天晚上没回来, 反正你不在意, 那就当没听见吧。”
贺楚深深地看着他, 殷小宝无辜地耸了耸肩, 贺楚脸色一拉:“脱掉鞋。”拔高声音。
猝不及防,殷小宝打个哆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多出一串鞋印,殷小宝无力地哀叹一声:“地不就是给人走的吗?妈妈。”
“路是,地板不是。”贺楚虚点点他,“再让我发现你进屋不换鞋,我下次用你最喜欢的衣服拖地。”
“不准!”殷小宝尖叫道。
贺楚点头:“那以后你拖地。”
“拖地有机器人,又不用你亲自动手。”殷小宝埋怨地瞥她一眼,“天天盯着我换不换鞋。肖翰林和肖奥运过来也没见你唠唠叨叨个没完,你可真是我亲妈!”
“还好意思说人家。他俩哪次不是先问问我要不要换鞋?”贺楚瞪他说:“把军大衣送楼上去。现成的羽绒服不穿,弄这么一件辣眼睛的大衣,你爸的审美这辈子是没救了。等等,你手里拿的什么?”
“军大衣同款棉帽,怎么样?妈,我爸的审美是不是再次刷新你的三观?”殷小宝笑眯眯地问,说得好像东西真是殷震买的一样,“他啊,要不是长得尚能入眼,快五十岁的人了,身体还保持的像二十来岁的运动员,就算他是真包拯,也不会有几千万粉丝天天叫着局长大大,一张吃饭的照片也能当桌面。”
贺楚道:“羡慕你爸有那么多粉丝,自己注册个微博。”
“我爸的微博就是我的。我跟你讲,妈,早晚有一天粉丝会忘记那个微博是我爸的。”殷小宝抱着大衣正往楼上去,一见他妈进厨房,“我要吃红烧肉,糖醋排骨,小鸡炖蘑菇。鸡要小公鸡,蘑菇要冬菇。”
“把你的房间收拾干净,脏衣服分类放盆里,书房打扫干净,我半个小时后上去检查,整理好了我就给做。”贺楚说:“还有大壮的饭盆和窝,也清理干净。”
“妈!”殷小宝一个趔趄,下意识抓住扶手。贺楚停下,目光灼灼盯着他,“说啊,我听着呢。”
殷小宝张了张嘴,“……我这就去。”
“那就赶紧的。”贺楚装作没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殷小宝无力地把脑袋往大衣里一埋,半死不活地哼唧一声,“好。”
贺楚心底嗤笑一声,臭小子,让你告刁状。到厨房里就给殷震打电话,“晚上能早点回来吗?”
殷震心中一凛,“你回来了?到家了?”
“刚到家。”
完了!殷震眼晕,贺楚应该没发现厨房水槽里的一堆脏杯子、脏碗和脏碟子吧?应该没,“怎么不在家多过几天?回来也给我打个电话啊,我好叫小郑去接你。”
“我又不是不知道路,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贺楚不动声色地问:“这几天忙吗?”
“忙,可忙了。”殷震心中一喜,“你可不知道,有时候忙得都没时间吃饭。”
“无关紧要的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别什么事都一把抓。”贺楚关切道:“路上上冻,能早点回来尽量早点回来。我看天气预报说前天有雪,这边下的大吗?”
“前天没下雪啊。”殷震仔细想一下,“我前天夜里回去的时候飘点雪花,昨天上午下一会儿就停了。”
“夜里?”贺楚皱眉,混蛋殷小宝,又信口开河,“忙到几点?下次再这么晚就别往家跑了,你们局里不是有休息室么。将就一下,等天亮再回来。”
“没事,有小郑他们呢。”殷震道:“咱们家那么大的房子,小宝一人在家,我哪能放心。对了,我中午回去,要买什么东西吗?”
“不用。我待会儿和小宝出去看看。”贺楚道:“那我回头就做你们的饭了。”
殷震说:“多做点,你走的这几天我们都没吃好过。”
“速冻饺子不好吃?”贺楚漫不经心地来一句,殷震的手一抖,“殷小宝那个臭小子说的?我问他想吃什么,他明明说随便。”
“用得着小宝说?”贺楚没好气道:“垃圾桶里全是包装袋,我瞎啊。”
殷震一噎:“……老婆,我——”
“你闭嘴!”贺楚道:“小宝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他正长身体,你们去超市买只鸡,买块排骨炖炖能费多大工夫!?”
殷震想说:殷小宝又不是真小孩,他比谁都懂事。话到嘴边,“绝对没下次。下次我一定不问他想吃什么,什么营养健康,我给他做什么。”
“这还差不多。你忙吧。”贺楚挂断电话,把厨房从里到外收拾干净,去楼上把脏衣服拿下来,洗好晾在廊檐下,就喊小宝,“把小推车拿出来,我们去超市。”
“你上楼歇会儿吧,妈。要买什么我去买。”小宝看到贺楚的黑眼圈,很是心疼。
贺楚起得太早,之前全靠洁癖症撑着,小宝一说,忍不住打个哈欠,“那也行。我给你写个单子。明天你生日,请不请翰林他们?如果请他们,你再看着买点零食。”说着,就去找包。
“我有钱,不用啦。”殷小宝摆手,“我爸给的。对了,妈,成绩单发我爸手机上,你回头看看。别人打电话找你,你如果不想搭理,就问他们家孩子考得怎么样,然后把我的分数告诉他们,顺便再给他们讲讲学习方法。”
贺楚一脑门黑线,“你…可真够坏的。”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紫腾院里的超市不大,但五脏俱全,上到进口奶粉、葡萄酒,下到瓜子糖果,外面超市里有的这里有,外面没有的这里也有,比如真正的响水大米。
殷小宝围上围巾戴上帽子的时候,贺楚把单子塞到他羽绒服兜里。小宝也没看,左右不过是些青菜和肉。然而等到超市里,洗发水、洗衣液、沐浴露男士女士的……这都什么鬼?
说好的小鸡、排骨呢?仔细一看,原来在单子最下面。不但有殷小宝要求的,还有羊肉和牛肉,芹菜、莲藕等物。
殷小宝捏着单子,他妈想累死他 ?
贺女士听儿子的话,上楼冲个热水澡,出来一看才十点,便裹着被子睡了。
殷小宝拉着小推车吭哧吭哧回到家,屋里悄无声息。意识到贺楚在睡觉,蹑手蹑脚把沐浴液等物放到它们该呆的地方,又拎着购物车去超市装东西,来回三次才把单子上的东西买齐。
寒冬腊月,殷小宝愣是热一身汗。怕伤风感冒,满头大汗也不敢把羽绒服脱掉,和大壮两个席地而坐,就问:“嗳,你说,你奶奶是不是故意的?”
大壮盯着墙边的小推车,企图看出一罐口粮来,对于小宝的话罔若未闻。
殷小宝朝它脑袋上一巴掌,“问你话呢?”
大壮转过头默默地看他一眼,默默地起身,默默地跑到自己的小房子里,脑袋对着墙壁,屁股对着外面。
殷小宝顿时气个仰倒,“我出去玩了啊。”大壮岿然不动。殷小宝不死心,“有好吃的。”话音落下,大壮整个身体钻进它的小窝里。
殷小宝不禁扶额,咬牙道:“你给我等着。下次你爷爷奶奶都出去的时候,我饿憨你。”说完掏出手机,把对联钱转给肖家兄弟一成,又转给陆俊和白飞一成。
春联的成本是殷小宝出的,字又是他写的。但肖翰林和肖奥运哥俩帮他裁两天的纸,陆俊和白飞帮他卖。他打算给一人一成,怕他们嫌多不好意思要,思来想去一人三千。
陆俊和白飞看到消息通知手机钱包里多出三千块,转账人殷小宝,无声地笑了笑。然而肖家兄弟可就没这么淡定。
殷小宝先前从未提过“劳务费”,乍一看到钱,哥俩的第一反应是谁手滑转错了。一见转账人是隔壁邻居,哥俩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晚上肖母一进门,肖奥运就拿着手机跑过去,“大妈,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围巾?”
“什么什么颜色?”肖母很是疑惑,勾头一看手机,乐了,“咱家奥运长大了,知道给我买东西啦。”
肖奥运的爸爸是位特种兵,执行任务时不幸牺牲。那时肖奥运还没满周岁,他妈伤心难过没精力照顾他,他爷爷奶奶便把他接到身边。
在肖奥运三岁时,他妈妈改嫁,肖奥运便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住到他大伯家。
肖奥运三四岁才记事,而在那之后又很少见到他妈,带他买衣服,给他开家长会的人一直是他大妈,十多年过去,肖奥运早已把大妈当成亲妈。
肖母没听肖奥运提过他妈,有时候肖奥运比肖翰林还懂事,渐渐地,肖母也把他当成亲儿子。再一看围巾价格,肖母睁大眼,急急道:“两千二?你哪来这么多钱?奥运,我给你的钱都没用过?你这孩子——”
“不是的,大妈。我们和隔壁小宝挣的。”肖奥运一见她要生气,赶忙把卖对联的事和盘托出,末了又说:“小宝答应我和我哥,回头给咱们家写春联。”
“是吗?”肖母只知道殷小宝的成绩好,没想到他的字居然能卖这么多钱,“还去吗?”
“不去了。”肖奥运道:“明天是他的生日,我和我哥正在找送他什么礼物,然后就看到这款特别适合大妈的围巾。”
“先给他挑礼物。我的围巾回头再买,不用这么贵。”肖母顿了顿,“你们想自己赚零花钱,这点挺好。不过现在天气冷,明天不去,跟小宝说年前也别去了。等年后天气暖和了再去。”
“您不反对?妈。”肖翰林诧异。
肖母反问,“我为什么要反对?你们出去走走,多琢磨着怎么和别人沟通交流,总比你俩窝在家里打游戏好。何况你们如果不赚钱,我哪有新围巾,你爸又不给我买。”
肖翰林和肖奥运相视一眼,很是意外,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老婆电话里的口气不对,中午下班,殷震拐去花店买一束百合。进门一看满桌子菜,殷震心头一突,不会是鸿门宴吧?
“给你。”无论是福是祸,殷震都先把花送过去。
贺楚接过来,似笑非笑地问:“不年不节的干么送我花?”
“谁说不年不节的。”殷震边脱大衣边说:“明天是小宝的生日,也是你的受难日,一束花而已,和你遭的罪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老婆,辛苦了。”
“妈妈,您辛苦了!”殷小宝一见他妈脸色复杂,霍然起身,局座哄人的手段长进了。
贺楚深吸一口气,掩下眼底亟待出来的晶莹,摸摸儿子的脑袋,起身把花放到客厅里的茶几上,“小郑,秦海,快过来吃饭。”
殷震冲儿子使个眼色,无声地问:“没在你妈跟前胡说吧?”
“我吃饱了撑得啊。”殷小宝白他一眼,蹿到贺楚身边,“妈妈,我又赚钱了,咱们明天去逛街,买几件过年的衣服。”
“行啊。”考虑到殷小宝去年的衣服小了,贺楚问:“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殷震抢道:“我明天尽量早点回来,买好东西在外面吃。”
贺楚上下打量他一番,很怀疑,“你能抽出时间?”
“必须的。工作重要,儿子的生日更重要。”殷震可不敢说,刚好顺便看看巡警的值班情况。
贺楚和殷小宝却没把殷震的话当真,腊月十七下午五点,娘俩各自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黑色雪地棉鞋,戴着白色针织帽,围着深灰色羊绒围巾,戴着厚厚的手套,手拉着手走出紫腾院。
门口碰到外出的亓煊,亓煊停下车要送他们一程,殷小宝摆摆手:“谢啦,我和我妈去逛街,不同路。”
“兴致真好。”亓煊看着大手拉着小手,心里划过一丝羡慕,“那我走了啊,贺姨。”
贺楚点点头,“开车慢点,路上滑。”
“知道了,贺姨。”亓煊拜拜手,按下车窗。
殷小宝盯着车屁股看了看,“妈,我给你买辆车吧。”
“好啊。”儿子不是真小孩,做事有分寸,贺楚便没问过他手里有多少钱,“可是,我的驾照好些年没年审,不能用了。”
“重新考啊。”殷小宝道:“咱们明天去报名,拿到驾照就去买辆电动汽车。回头你开着车去接我爸,给他个惊喜。”顺便接他放学。
贺楚仔细想了想,“回头再说。我们是直接走过去,还是坐地铁?”
“走着去。”殷小宝算过路程,到地铁站坐一段路再从地铁站出来,比他们走着去购物广场还费时间。
殷震猜到蔫坏的儿子会怂恿贺楚早点出去,于是没到下班时间就往家赶。到门口一看栅栏门关的严严实实,顿时气乐了,“秦海,查一下小宝现在在哪儿。”
殷小宝的手机里有定位器,倒也难不倒秦海:“离这边一公里。”
“不远,小郑,掉头。”殷震一声令下,小郑调转车头。
秦海咽口口水,“局长,那边堵得水泄不通。我看小宝所在的位置,移动的速度,很有可能是步行。”
“所以呢?”殷震问。
“我们想追到他,必须得走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