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已经急得快要疯掉。鴀璨璩晓
整个偌大的京都她认识的中央军区的人甚少,更别说再往上走,中央级别的领导她哪里沾得上边?!一路开车去退役的徐司令家,徐司令一听是这事,脸色都变了,笑笑问:“云丫头,你觉得这种事,是你徐伯伯能插手得了的?”
云裳当即吸了一口冷气。
苍白的小脸假笑着,从军区大院出来,觉得整片天空都要塌了,她打电话给父亲,以一边说话一边声音微微哽咽。
“上回你给我看的那份文件你还是抖出来了?”云青海眉蹙得很紧栀。
云裳的哭腔很淡,却很揪心:“我只是想达到我的目的,一时心急我没想那么多!”
云青海叹着气沉默,也在想办法。
“你等等,你二叔那边认识一个公安部的部级领导,我立马打电话帮你问问霍斯然现在的情况。痒”
“好。”她吸吸鼻子,赶紧道。
挂了电话云青海脸色就难看得要命,他这几个女儿,斗得厉害,霍斯然曾经为了他的私生女把他二女婿的腿都弄断了,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得,因为对林微兰母女他有亏欠,亏欠一辈子直到林微兰死,他连一句关怀愧疚的话都没说过。此刻再帮自己的大女儿抢人,他只觉得自己的罪恶越来越深。
十分钟后,云青海给她来了电话。
云裳心急地拨出去,内线电话转了几次才转到那位领导家里,她谄媚笑着赶紧拦车,一边好话说尽,一边快往人民会堂的方向去了。
…………
从上午下了班就一直蹲到太阳西斜,中间听说他们正在跟国际方面交涉,云裳站得脚跟钻心得痛,索性把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里,反复地踮脚看,旁边连蹲着守新闻的各路记者都换了好几拨。
一直等到星辰漫天,会堂的大门终于走出来一行人,两排肃杀整齐的军人拥护中,那带头的中央领导脸色并不太好,眉宇之间严肃得紧。云裳到处张望,迫切地希望能看见霍斯然,却没想到他竟是最后才出来,身后有人和他说着话,记者们被挡得连近都近不了他一步,更别提她了。
她急得摸出电话来赶紧打。
连打了几个电话之后他终于接了。
“斯然?斯然我就在附近!”云裳惊喜地说,“这儿人太多了我根本进不去,近不了你半点,你看到我了吗?”
霍斯然淡漠抬眸,看到远处包围圈外一个身影,正手拎着高跟鞋兴奋地朝他跳跃挥手,早没了一丁点事业女强人的气场,就跟当年十五六岁时候的样子差不多。
冷冷抿唇,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淡淡挂断了电话。
“喂--喂?”云裳慌了,生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喂斯然?!”
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可不多一会,就有一辆军用车不起眼地绕过人群到她面前,小警卫打开车门,看了一眼她赤着的脚说:“云小姐,上来坐一会吧。”
云裳一怔,接着惊喜便溢满了喉咙,赶忙坐了上去。
许久之后等人群散去,军用车绕着整个路段好几个圈后才回到附近的路上,云裳换了车,一开门便看到霍斯然仿佛疲惫到极致般仰面躺在后座上,手腕搭在额上,脸色冷得吓人,她当即心下一疼赶紧钻进去坐好,车开了,她却许久都不敢说话。
“刚刚的交涉结果……怎么样?”云裳勉强笑起来,脸色苍白地问。
前面开车的人是寒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也笑,淡淡开口说:“这么点事,难为不了长。”
一般霍斯然决定做什么事之前,必定是早就考虑好了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也确定他能完全应付。刚刚在会堂大厅里面,f国的外交代表阴阳怪气地表达着愤怒和不满,霍斯然冷冷地跟他对峙,一字一句都仿佛有刀光剑影,中央领导人在旁边喝茶看着,觉得双方只差拔枪相向了。
f国的外交大使最终被呛得满脸通红,最开始的傲慢被打击的七零八落。
人死了,货被缴了,并且霍斯然拒绝将尸体即刻运回f国,一定要f国在国际上给出公开的协定,此次过后如再有边境侵犯等类似事件,中国.军方无需请示……直接杀无赦。
提拔霍斯然到这个上将位置的原因就在这里,他从不听话,从不循规蹈矩,也从来都无所畏惧。
满腔孤勇,死而后已。
领导人最后起身表达日后继续友好往来的愿望,对方的脸色却已难看到了极致,身后跟着的一群书记政委中,一部分谴责霍斯然不该如此莽撞,日后不知f国会在经济政治上使什么绊子;另一部分则觉得大快人心,强国就该有点强国的样子,哪能随随便便就拿人当软柿子捏??
云裳的心,几乎是“嗵”得一声就落了下来,回声都在耳畔嗡嗡地想,庆幸自己没有害了他,没有坏了他的事。
可是——
既然都已经顺利解决,中央方面也顶多是让他反思警告,那他如此难看的脸色,又是为什么?
“景笙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云裳试探着说,目光柔软如水,透着苍白的愧疚与可惜,“我收到消息太晚没来得及赶去葬礼,现在估计已经太晚了……他也算是个好人,犯过错但是最终还是心向国家的,他死了,彤彤一定会很伤心吧??”
霍斯然冷峻如冰的眉眼,霎时蹙得更紧,脸色也愈铁青。
原来是这样。
云裳想,这样颓丧低落的情绪,果然是为了林亦彤才会有……呵……她在心里冷笑,手轻轻掐进了座位套。
“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顾景笙虽然最后弃暗投明,但是前面他的叛国罪名绝对是成立的……为什么报道出来之后,就变成这样?”还因为一个早些年就挂在军队里的军衔,而追封成烈士了?
寒峰从后视镜看了霍斯然一眼,动动嘴,不大敢说,猜测着小心翼翼道:“人都已经死了,大概长想让他死得漂亮点,好歹兄弟一场。”
霍斯然在心里冷笑。很多人都懂的道理,他却无法跟她说,本想者暂且让她以为顾景笙就是因他才死也没什么,反正他的确是对顾景笙有够深的成见,可是他没想到,死都没想到,她会那么说……
“那彤彤……”云裳蹙眉问道。
“她要离婚。”
低沉嘶哑道极致的嗓音,终于从横躺了半天的男人嘴里出,让人听得心惊,当下就能听出他隐忍多时的痛苦与绝望。心口压着她说的那句话,在谈判桌上跟人言语厮杀几个小时之久,坚持着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冷笑着嫉恶如仇,霍斯然撑得极累,累得那么强的承受力都开始动摇。
而人都是心向温暖的动物,所以哪怕他厌恶着云裳对他毫不遮掩的亲近态度,可当心里憋着那么大的事的时候,他也希望找个能耐心听他说话的人说说。
至少这个人是想着要对你好的。而不像跟某个人,句句都能在你心上刺出鲜血淋漓的伤。
“离婚?”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寒峰,他震惊,接着冷笑了起来,“她为什么要离婚?一切都是她先对不起长的,顾景笙死了她就要离婚,她怎么不直接殉情呢?显得多贞烈!”
云裳眉心微蹙:“寒峰……”
“而且别忘了,她跟长可是军婚,还不是一般的军婚!就算要离婚也得长同意!”她也不看看,自己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她说这句话会有什么杀伤力?!说完寒峰冷笑,“当然,如果长不想要这个女的了,大可自己先提,甩了她不要她,还由得了她先提?!”
云裳听得心里一惊一乍的,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很好,她这一次总算逼得林亦彤自己主动提出离婚了,事实上她能硬撑到现在才提,已经很不容易。可她怕,怕霍斯然不肯放,因为寒峰说得对,这是军婚,只要霍斯然不同意,这婚就离不了。
唇边露出一抹苍白的浅笑,她从后视镜里跟寒峰对视,柔声道:“不要这么说……从来都是劝和不劝离,你还在斯然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能一时脑热冲动,就煽动他做这样的决定?”
寒峰一噎,目光带些怨念地看向云裳,一触到这女人的目光,他更加无语凝咽了,这女人怎么能这么好?谁不知道她对长的那点心思?现在长家里两个人都闹成这样了,她居然还跟他说“劝和不劝离”??
长,我觉得云姐就挺好的,你跟她在一块算了。
这话,在寒峰舌尖上绕了一圈,怕被骂,又生生咽了回去。
“长,咱们还往家里开吗?”故意酸溜溜得不露痕迹地问他,寒峰在前面红灯处踩了刹车。
霍斯然已经被他们两个絮絮叨叨的对话弄得头痛,尤其是寒峰抱怨到最后的那几句,似乎是戳中了他全部的心思,也的确,只要他不想放,她是会永远都摆脱不了他的束缚和他妻子的身份,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只在于,他想放手么?
呵……
放手……
“先送她回去……”霍斯然强压着心里沉闷的剧痛,坐直身体,沉声黯哑地命令着,深邃的目光凝着前方,“你现在在京都,住哪里?”
云裳一怔,这才知道是问她,小脸上的血色恢复了几分,柔声报上了一个地址。
“不过最好在前面路口停一下,”云裳对前面的寒峰说,“公司租的公寓门前有个大药店,我要进去买点东西。”
药店。
“买什么?”旁边的男人随口问道。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云裳回眸,浅笑了一下,“好像是后腰不好,总疼,许是坐久的缘故我买点止痛药。”
“坐久了不该是脊椎疼吗?”寒峰奇怪地嘀咕了一句,往前开着,距离她说的地址已经很近了,隐约已经能看到远处路口那个大药房的绿色牌子。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上次从黑河回来以后就这样了,有时候夜里会疼得睡不着,吃点止痛药会好些,”云裳看了看地点,“我到了,停车吧。”
霍斯然的冷眸,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见她下车的时候当真蹙着眉,像是疼得有点厉害。
黑河……
当时他们走的最后一日是海底火山爆之初,整个黑河附近的放射性强度甚至远远过了当年某个岛国地震后核电站爆炸后的程度,令专家就心惊胆寒,她那几天的确是冻得有点厉害,不过到底是天气和放射性强中的哪个原因?
而事实上,林亦彤刚提出离婚,霍斯然放松警惕情绪有些崩溃,这么好的时机云裳傻了才会放过,可不知怎么今天真的痛得有点厉害,否则她当真会以各种借口赖在他身边不走,她是有点走火入魔了,如今连寒峰在她都可以不在意,简直是没脸没皮地豁出去了。
…………
是夜。
云裳做着方案时不时地蹙眉,起身时眼前晕了一下,更觉得隐隐作痛到有些受不了,她用手撑了一下后腰,拿着止痛片看了看,据说已经是最强效的止痛药了,居然连两个小时都坚持不到。
她冷笑一下,索性丢开。
可到底还是担心的,她坐下来,关掉方案打开网页,查看了一下人体的生理结构图,各个器官的分布一目了然,在看到她痛的那个位置时,脸色倏然一白,有些不敢相信。
没有人知道,当年在境外跟霍斯然一起遭遇那一场地震之后,她整片后背留下了怎样惨烈的伤痕。当时医生提醒过她,伤口深处的矿物残渣已经融进血肉里面无法像剜玻璃一样剔除出来,只能自己留意小心,别引起什么病变,可这么多年过去都没一点事生,她哪里还会担心,会徒生什么病变??
可现在,云裳却再也不敢那么疏忽了。
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京都,深夜孤灯无枝可依的感觉很凄凉,好半晌她脸上的苍白才褪去,在网上搜了军区总院该科室主任医师的电话,拿手机打过去,报上徐司令的名字,搭着关系询问了一下病情,约好了明天会诊的时间。接着坐下来,开始敲打明天给公司的请假邮件。
希望,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等等。军区总医院??
云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开始变得幽深起来。
…………
霍斯然回去的时候,已是深夜。
走的时候他在门外上了锁,知道她出不去,也知道这一天她或许都没吃东西,买了些熟食和药上来,开门的瞬间,听到里面有电视机响。
客厅里,55寸的大屏液晶电视开着,遥控器丢在客厅的茶几上,里面正播放着的是已经滚动了一天的时事新闻——画面一直在人民会堂的角度晃着,接着是新闻当事人打着官腔说话,内容,自然是今天他在那里做出的惊世骇俗的一切。他不知道,已经引得全国大振。
——刚刚,他回来前,她一直在开着电视看这个??
霍斯然脸色微白,心下,目光深邃复杂地看向了里面的卧室,那遥控器的位置看得出丢得很慌乱,她是听到了他走上来的脚步声,所以手一抖便丢下了遥控,走进卧室里去了,是么??
已经寒冷无比的心暖了一些,放下实物,刚想走进去,电视里的新闻就变了,改成了公安厅边防部长顾景笙“因公殉职”的追悼会现场,连尸体都没有,一群人只对着顾景笙穿警服的年轻笑容在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