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要认干儿子干女儿, 满月宴时总要给孩子准备见面礼。
林微尘虽然自己过得节俭,但在准备礼物时倒是阔绰, 纯金打造的一对长命锁, 两副手镯。哥哥的雕着龙, 妹妹的刻着牡丹,寓意着男孩前程似锦,女孩端庄秀丽。
季尧也备了礼物, 一对半个拳头大小的金色小老虎,憨态可掬的模样。
除此之外, 季尧还给两个孩子一人备了个大红包。
满月宴赶在年前腊月二十六,六六大顺讨个吉利,也算是抓住了虎年最后几天的尾巴。
到了满月宴这天,季尧早早带着林微尘去了李卫东家, 宾客们还没到, 偌大的别墅里有些空荡, 院子里摆满了香槟美酒糕点菜肴。
李卫东是富二代, 也是官三代,家里开着几家甲类医院条件好得很,不过他不愿做米虫啃老, 于是继承了父业行医。
林微尘有一个多月时间没有看到谢霄男了,去的时候她正在哄孩子。两个小婴儿躺在摇篮车里,一个安静睡觉, 另一个却哇哇的哭闹。
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除了结婚当新娘那次, 应该就是做了母亲吧。谢霄男坐月子养得不错,气色红润,笑容柔美,见林微尘和季尧来了正要起身打个招呼。
季尧按住她,笑着说:“今天你是老大,不用起来,好好歇着看孩子就行。”
谢霄男看着自家老公,脸上刻满甜蜜。
林微尘把给孩子的礼物拿出来,轻轻放在了摇篮车的小枕头旁边,怕惊动了孩子。
季尧也送上金色的一对小老虎。
谢霄男看着纯金的老虎还有长命锁和手镯,只说礼太重。
季尧说给孩子的,而且金子这东西能留一辈子,能长久。
谢霄男说那就不客气了,然后抱起那个还在哭闹的小婴儿哄着,指着季尧和林微尘,道:“妮妮,叫干爹,叫干爹!”
小妮子粉粉嫩嫩可爱的紧。
林微尘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目光柔柔的移不开眼,忍不住拿指头碰了碰她的小脸,“真可爱。”
“别看她现在可爱,刚生下来时可丑了,我都没眼看。”谢霄男道。
李卫东道:“可不,一看到孩子皱巴巴的,你都吓哭了。”
谢霄男白他一眼:“谁哭了?谁哭了?我那是开心的,谁说是吓哭的啊!”
他们夫妻感情好,恋爱到现在快十年了一次脸没翻过,不过也是李卫东脾气好宠着谢霄男,否则就她女汉子又强势的脾气,没几个男人受得了。
林微尘听着李卫东夫妻俩打情骂俏,只抿着嘴笑,伸出手小心翼翼道:“男男姐,我能…抱一下孩子吗?”
“你闺女,为啥不能抱?”谢霄男道,说着丢麻袋一样把孩子塞进了林微尘怀里。
李卫东直皱眉,数落她:“你…这是孩子,你小心点儿,扔来扔去的。”
谢霄男吐吐舌头,对林微尘笑了。
林微尘抱着小妮子,孩子比刚出生重了不少,现在有六七斤了,不过抱起来也不显重。孩子本来哭着,到了林微尘怀里竟然不哭了,咿咿呀呀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林微尘,嘴里吐着小泡泡。
林微尘瞧得心里暖,季尧也凑过来,与林微尘头顶着头,伸出一只指头在孩子脸上戳了一下,把肉嘟嘟的小脸戳出来一个小窝。
林微尘边哄着孩子边瞪了他一眼,“轻点儿,小孩子皮肤嫩得很。”
被数落了季尧也不恼,继续笑着逗弄林微尘怀里的孩子,这场面,真有点一家三口的意思。
谢霄男推着摇篮哄着另外一个,飞起眉梢眼角向李卫东使了个眼色,然后暧昧地往林微尘季尧这边努努嘴,小声道:“看看这两个人,多好…”
“孩子起名字了没有?”季尧想起什么,回头问了一句。
李卫东道:“起了,儿子叫玉立,女儿叫婷婷。”
季尧玩笑着说名字起得俗,谢霄男说林微尘是语文老师,会的词多,不然让林微尘现给取一个吧。
林微尘笑得有些腼腆,一边轻轻垫着孩子,一边道:“亭亭,玉立就很好,如果非要我取的话,我就给孩子取个小名吧。”
李卫东满嘴答应,说求之不得。
林微尘思索了一下,道:“哥哥叫圆圆,妹妹叫满满。希望以后两兄妹能平安成长,人生万事圆满。”
谢霄男说好名字。
季尧趴着林微尘的怀抱叫着“满满,满满”,小妮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啃手指。
季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红包分别放在圆圆和满满的襁褓上,说是自己与林微尘这两个当干爹的给孩子的压岁钱,过年后他们还要去度假就不单独过来看孩子了。
两个红包,圆圆的里面包了六千六百六十六,满满的那个虽然也是六千六百六十六厚厚的一沓现金,但里面还有六万的一张折子。
用季尧的话说,儿子要穷养才有出息,女儿要富养才水灵,所以女儿的红包要比儿子的多的多,还刻意强调,不是因为他和林微尘偏心喜欢女儿才给满满更多。
李卫东笑季尧这干爹当得太尽职尽责,连孩子以后怎么养都想好了。
正说着话,叶知秋也到场了,他倒好,什么也没带就这样空着手过来了。
不过李卫东家不差钱,也不图什么份子钱。当兄弟当到他们这份儿上,感情早已经不是几张人民币美刀能论得清的了。
叶知秋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就问李卫东孩子缺不缺干爹,反正自己缺个儿子。
谢霄男笑着指了指林微尘他们送的老虎金锁和红包,怼他:“刚认了俩干爹,赚了一大笔,你又跑来倒贴!不过没红包我们不认哈!”
“啊呦,谢大脚!”叶知秋一拂掌。
“你说什么?”谢霄男翻了个白眼。
叶知秋忙改口:“不,谢大姐,我的亲姐姐!兄弟我打了快三十年的光棍儿,这辈子可能都要这样单着下去了,你若不把孩子分给我一个,我去哪儿找个儿子给我养老啊!”
叶知秋最会卖惨,也就一张嘴能说会道。
圆圆醒了也不哭,谢霄男给孩子喂奶,“你至今还单身怪谁?追你的不少吧?长得好的也多,你自己瞧不上怪谁?”
“没有看对眼的我也不能将就啊,是吧!要不您给我张罗一个?”叶知秋道,拿胳膊捣着季尧和李卫东,让他们给自己帮腔一起怼谢霄男。
女人难缠,虽然说一孕傻三年,但女汉子谢霄男绝对是个例外,不好对付。
李卫东笑着说:“好好好,儿子也是你的,咱仨…除了认识的晚一些小时候没能一起穿开裆裤,现在什么不能分着用?”
季尧反应倒是快,揽了林微尘的肩膀,“老婆不能啊卫东,你家小男还在呢,说这话不怕挨打?”
其实李卫东这句话真的说对了,谁也没想到,圆圆满满两个孩子,以后真的成了他们共同的儿女。
叶知秋一语成箴,叶家到他这一代,真的绝了后,原因无他,叶知秋遇到了那个让他要死要活玩闪婚的另一半,偏偏那位也是个带把儿的,不能生。
不久宾客都来了,好多是李家的合作伙伴或者是医院的同事医学教授之类,宴会开始。
林微尘把怀里的孩子放下的时候,偷偷在襁褓的最底层,塞了一张金卡,两千三百万,除了不动产之外,这是他在离开季氏之前攒下的全部积蓄。
席上叶知秋喝多了酒,耍起了酒疯,当着百十位来宾的面站在凳子上拿指头指着李卫东喊着:“东子啊!记住喽,这一刻是你的人生巅峰!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哪样儿都不缺!你混得比我跟季尧好啊!你再看看我,想找个人闹都没有…哥们儿不好过,哥们儿羡慕嫉妒恨啊!”
季尧坐在他旁边,伸手一把将他从凳子上拖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少说句,别丢人!”
叶知秋是真的喝醉了,红着眼睛歪歪扭扭坐在凳子上,看着季尧近日憔悴的脸还有鬓角的几根银色的发丝,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尧子,你也别说我!你混的也没卫东好,看看人家两口子,再看看你们,闹得…这事儿怨你,真怨你!”
说着他伸着头看看坐在季尧另一边的林微尘,扯着嗓子抑扬顿挫地喊了声:“林…嗯,微尘哪!哈哈。”
林微尘一直闷着头,叶知秋喊那么响,说得那些话没有一句不扎心窝子,他一句也没落全听得到。现在见叶知秋喊自己,他转了头,轻轻“嗯?”了一声。
季尧忙松开叶知秋,回身去挡林微尘,“别理他,他耍酒疯呢!”
叶知秋的话季尧自己有时候都受不住,他怕叶知秋说出什么伤了林微尘。
叶知秋看起来不识好赖,其实也是把林微尘当自己人了,以前四个人关系就不错,只是后来林微尘自己离他们的圈子远了。
端着一杯酒,叶知秋醉眼迷离,笑呵呵道:“林微尘,你听我句劝,尧子混|蛋我早就数落过他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这一次,听哥一句话,行不行?”
“……”林微尘的手隐在桌子下面,低着头不说话。
季尧往林微尘的碗里夹着一些清淡些的菜,“阿尘,不用理他。”话虽然是这么说,其实季尧很在意林微尘的反应和回答,他希望林微尘点头说原谅他。
叶知秋见林微尘不说话,似乎有些不悦,脸沉了下来,“那…哥敬你一杯,给哥个面子成?”
季尧心里打了个哆嗦,推了叶知秋一把,“你干什么,他不能喝酒你忘了吗?”
身后却有个极轻的声音道:“没事,我喝一点儿,今天孩子满月,我高兴。”
季尧一怔,回头就看到林微尘端着一杯红酒下了肚。
“阿尘。”季尧忙着去夺林微尘的杯子,“不用,叶知秋喝醉了说胡话,你理他干什么?”
“我没事,只喝一点儿。”林微尘笑了笑。
这灿烂的笑让季尧有些恍惚,也就是他愣神的时候,林微尘又倒了一杯灌了下去。
“阿尘!”季尧劈手夺了林微尘的杯子,把人按在怀里,揉着他软软的头发,“别喝了…别喝了…听话。”
林微尘靠在季尧胸口,轻声道:“我高兴,一下子儿女都有了,家人也有了,我高兴。”
林微尘说着高兴,却让季尧心里发堵,憋得难受。真高兴假高兴季尧有眼会自己看,林微尘脸上的笑,也就有一分真,余下的九分,全是苦。
这时李卫东带了谢霄男来敬酒,他说本来应该带孩子一起来的,但院子里风大,就只让谢霄男这个当妈的代替了。
季尧让李卫东盯着点儿,说谢霄男刚出了月子,酒喝多了不好。这么多客人,一人一杯谢霄男身子受不住的,让李卫东帮忙挡着点儿。
叶知秋在旁边打哈哈,“尧子,瞧你说的,谢大姐是他媳妇儿还是你媳妇儿,用你操那么多闲心?!”
李卫东只是笑了笑。
他与季尧心照不宣。
李卫东知道季尧是被林微尘弄怕了,护着护着就成了习惯,那人怕自己步他的后尘伤了谢霄男。季尧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多余,因为李卫东深情的很,恨不能把谢霄男宠上天,自然知道护短。
把季尧他们这桌敬完酒换下一桌的时候,李卫东拍了拍季尧的肩膀,说让他好好珍惜,季尧点着头,说,你也是。
季尧让李卫东珍惜现在的幸福,因为只有失去过才知道来之不易。
李卫东让季尧珍惜的是林微尘这个人,季尧把人看得有多重,他这当朋友的看得出来,劝季尧不要再把人弄丢了。
一顿饭说说闹闹吃了两个多小时,最后饭菜都有些凉了。林微尘以前胃还好的时候酒量不错,喝了两杯红酒也没显得醉,不过大抵是胃不舒服了,之后一直没怎么有精神。
季尧瞧着心疼,就先对李卫东打了个招呼说林微尘不舒服,两个人先走一步,等改天再来看孩子。
知会了李卫东之后,季尧打横把林微尘托在怀里往车上走。
林微尘按着胃皱着眉头靠在季尧肩头,暖暖浅浅的呼吸轻轻扑在他颈侧,喝了酒之后的脸颊泛着淡粉,尽管是无意识的但还是有些勾人。
把林微尘放在副驾驶上,季尧给他记了安全带,起身的时候不经意看到林微尘微张着的淡粉色的嘴唇,口里有淡淡的葡糖酒香味儿。他心中一动抚了抚林微尘的额头,凑过去在他嘴角吻了一下,柔声道:“不能喝酒还喝,难受了吧。我们快点儿回家,家里有药,晚上喝粥吧,暖暖胃。”
林微尘的身子经过几番折腾倒底是坏了底子,以前胃还好的时候喝满一瓶白酒也不见得醉,现在才两杯红酒,劲儿上来的时候却昏昏沉沉的一直睡,胃跟烧着了似的窝着火得疼。
回到别墅,季尧把人抱上床,找了药出来喂他吃下几粒。莫大姐已经做好了晚饭,季尧让林微尘先睡,自己又跑去厨房熬了碗小米粥,到了八九点的时候觉得林微尘的酒劲儿差不多该过去了,才轻轻哄着把人从床上拖起来,喂他喝了粥。
林微尘这次倒是老实,尽管胃里难受着但还是强撑着灌进去大半碗。
季尧总觉得林微尘这几日精神状态好了许多,那人已经很少出神,也不会经常自言自语,而且自己跟他说话的时候那人也会“嗯啊”应着,点头给个反应,吃饭睡觉都配合。
一切都在变好不是么?
季尧揉着林微尘的头,把人揉在怀里,“睡了三四个钟头了,还睡么?或者起来坐一会儿?”
林微尘的头有些疼,虽然不是宿醉,但醉过还是很难受,手撑着太阳穴,他慢慢坐了起来,“不睡了…”
季尧给他做着按摩,指腹在他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打着圈儿。
林微尘细白的手指十指交叉着,微微垂眸:“阿尧,你陪我说说话吧。”
季尧语调含笑:“好,你想聊什么?”
这晚林微尘说了很多话,从八年前他与季尧的初识到七年前两人相爱…还有之后创业初期的打拼…
遇到林微尘的时候,是季尧最难的时候。因为母亲的死跟家里翻了脸,出来创业又欠了高利贷,整日东躲西藏吃了上顿没下顿。
跟季尧走的时候,也是林微尘最难的时候。李院长因为突发脑溢血不幸去世,林微尘没了最后一点点依靠,还在读高三的他受尽同学还有其他孤儿院孩子的欺凌。
便是这样两个毫不相干,各自狼狈的人,阴差阳错却又仿佛注定了一般走到了一起。
从九点到深夜,又到凌晨,林微尘一直回忆着两人的点点滴滴,最后季尧都有些困打起了呵欠,他躺在床上拥着林微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听着林微尘说话。
林微尘的记性出奇地好,好些事季尧都不记得了他却能连小细节都抠的清清楚楚。回忆不都是美好的,但从林微尘自欺欺人一般选择性失忆,嘴里说出来的都是甜蜜的事儿。
林微尘没有提在过去七年的最后两年那些不愉快,更没有提苏钰,这样就有一种错觉,好像苏钰还有那些伤害以及漫长的等待…根本不存在,他与季尧,还是当初…最好的模样。
在季尧撑不住快睡着的时候,林微尘窝在他怀里问:“阿尧,你还记得03年那次重流感我在校医院打针,还有04年应酬你喝醉酒这两件事么?当时…你说了什么?”
季尧困了,迷迷糊糊,03年发生了很多事,林微尘体质差重流感得了也不止一次,04年为了扩展业务应酬更是多到数不过来,他一时想不出林微尘指的是哪次。额头蹭着林微尘的鼻尖,季尧被此刻相拥对卧的安逸美好到感动到一塌糊涂,却困得含糊应道,“我记得应该是,我说会对你好,一辈子保护你吧?”
“……”林微尘没回答,呼吸沉了下去。
季尧张眼一看,那人竟然比他还先睡着了。不由失笑,扯紧了被子给人盖好,这才一起睡了。
“你不记得了,可我…忘不掉…”林微尘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分外清明,没有丝毫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