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当然不是来终结木青瑶的生命,因为他伸出手,问:“请问您是木青瑶女士吗?”
他的手,温热厚实,不是死人的手。
他长着和霍斯祖一模一样的脸,但一开口说话,就暴露了差别:他的声音浑厚低沉。
男人的肤色比霍斯祖要深,眼睛不像霍斯祖那样灿若星辰,反而像星辰后面幽深的夜空。细看之下,眼角处有一处凹陷,像胎记又像伤口。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毛衣,明显不像霍斯祖那样讲究。
“是的,请问您是?”木青瑶仍旧抓着吧台,靠吧台掩饰发抖的身体。
“我是顾锡的哥哥。”男人抬高眉毛,补充道:“也许在你面前他使用的是另一个名字,霍斯祖。”
“另外一个名字?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木青瑶已经走出吧台,请他去角落。她特意选择了两人桌,坐下来的时候,木青瑶完全确信他不是霍斯祖。一般而言,霍斯祖会为她抽出椅子,而这个男人却自顾自地坐了下去。无论如何,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总比鬼魂强,木青瑶松了口气。
“你果然不是霍斯祖,哦,顾锡”
“这很显而易见,我们虽然是双胞胎,但站在一起也能看出区别。”
“倒不是因为长相,而是,”木青瑶捂指着椅子:“如果是他,会先替我移开椅子。”
“他有如此绅士的一面?”男人右边的眉毛上挑,摸摸下巴,笑了。
“你不是他哥哥吗?竟然不知道?”她又警惕起来。
“是,我确实是他哥哥,而且昨天我收到了他的邮件。”
“昨天?”木青瑶坚决否定了他:“不可能的,我很抱歉的告诉你,你弟弟和我一起度假的时候发生了事故。我们都掉进海里,我被路过的摩托艇救了上来,但他却……”她低下头,咬咬嘴唇,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我一直试图联系他的家人,但查不到。”
“我知道,那边警方联系了我。”男人停顿了一会说:“先自我介绍下,我叫顾昀。”
他靠近木青瑶,明显有些犹豫,压低声音说:“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也许会让你震惊,但无论听到什么,都请你保持镇定,可以吗?”
木青瑶不太习惯陌生人靠这么近,她下意识往后躲:“我不确定。”
顾昀看了看周围的客人,说:“我不能要求太高,不过请你不要尖叫。”
“我不会做出这种失态的行为。”她心想,还有什么比刚刚见到一个活死人让她震惊?即使是那一刻,她都没有尖叫。
顾昀拿出手机,递给木青瑶。
哥:
如果你收到邮件,那证明我出事了。你说得对,我不该接这个任务,但我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佣金全部作废。我必须明天骑摩托艇出海时除掉目标,可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害怕不能顺利完成任务。资料留一份给你,如果我有不测,请替我照顾老头子们。
锡
如果不是事先被提醒,木青瑶此刻已经迸发出尖锐的叫声。她能听到心脏不断跳动的声音,还有血液在体内沸腾,仿佛要从口里喷出来。她看看四周,再度将邮件默读一遍。霍斯祖的任务是出海除掉目标,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一个谋杀自己未遂的坏蛋。可这么久以来,自己还一度对他心存歉疚,甚至每晚都无法安然入睡。
“目标就是我?”她特意拖长了“我”字。
“这就是为什么他那么绅士的原因,因为他必须投你所好。”顾昀再次把手机递过来,里面显示木青瑶的个人资料,包括她的生活照、经历、喜好以及个性特征。虽然都不是什么隐秘的信息,却已经相当令人震撼。
徐进跟踪、拍照,逼自己离婚,这还不够糟糕吗?现在闯进来一个陌生人告诉她,整件事比预想的更可怕:霍斯祖并不是偶遇的路人,而是为她量身定做、潜伏在她身边的定时炸弹。她觉得这个世界太荒唐了,完全颠覆三十年来的认知。
“你的意思是,他追求我只是他的任务?”
“任务之一。”顾昀纠正她。
沉默,木青瑶呆呆地盯着手机,一语不发。她抬起头,防备地看着他:“你和他是一伙的?”
“不,我一直在追踪他,劝他放弃这个工作。”
“这是他的工作?那是什么工作,杀手吗?”
“和杀手不一样,他的任务不一定是杀人。他服务于一家机构,装门致力于为雇主服务。”
“什么机构?”
顾昀咬咬嘴唇,有些为难地表示:“这样的机构很隐蔽,我没法告诉你。”
“那…他的服务内容是什么?”
“服务内容很宽泛,总的来说肯定是达到雇主的要求。”
“那你查到他的雇主了吗?”木青瑶屏住呼吸等他的答案,但他只给了三个字:不知道。
她露出失望的表情,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自己并不想承认的结果:“恐怕,是我的丈夫。”
咖啡厅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她站起来礼貌地说:“我要去吧台了,助手忙不过来。”
“请问这里可以抽烟吗?”
“您可以到后门外抽烟。”
顾昀点头,示意木青瑶不用管他。
木青瑶需要离开这个男人,整理下思绪。她拿起毛巾缓缓擦拭咖啡机的蒸汽喷嘴,避开了念念疑惑地表情,用“继续工作”四个字搪塞过去。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顾昀并没有出去抽烟,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让她浑身难受。这个男人真的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全而来吗?还是想查到他弟弟的雇主,为他报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想赶紧把他打发走,然后提前打烊。
“你好像没有去抽烟。”她走出吧台,不客气地揭穿男人不礼貌地打量。
顾昀似乎颇为惊讶,迅速转移话题:“好像对于雇主是你老公这件事,你很平静。”
“难道所有惊讶都要写在脸上吗?”
他点点头,笑着说:“其实你并不相信我的话。”
“我知道怀疑你是很冒失的行为,但毕竟第一次见面,你今天所说的对我来说太难以接受了。”
“也许我可以替你证明。”
顾昀提出的计划的确能证明徐进是否认识霍斯祖,她点点头,同意配合。毕竟,能够直面任何真相是每个人必须学会的功课。
“那我们明天再约,这是我的名片。”木青瑶告知电话,主动结束聊天。
顾昀离开后,她瘫倒在沙发上,安排念念把客人打发走,不要收钱。面对念念担忧的询问,她摆摆手:“不要多问,你替我关上门,提前下班回家吧。”
念念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说:“如果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玻璃门被轻轻关上,店内空空如也,只剩下悠扬的爵士乐伴随着木青瑶。她轻轻叹一口气,五脏六腑都沉重得往下坠,心里头有水在起起伏伏,可就是不能从眼睛里涌出来。好不容易才从霍斯祖死亡的冲击中回过神,徐进又给她猛烈一击。徐进的脸一直在眼前浮动,那是一张从年轻到中年的脸,她看不清也捉摸不透。这十年里,她知道徐进活得很压抑很努力,她已经尽量不给他任何压力,甚至都没去争取过公司。那么,自己究竟哪一步做错了,让他这么恨自己?她不愿意承认的不仅仅是徐进的狠绝,还有自己的失败。
她抬头看头顶的雕花,天旋地转。原来自己并没有拥抱真相的勇气,只不过相对于被迫接受,倒不如主动寻找。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仿佛是积蓄了太久,一下子溃不成堤。
难道从认识到现在,一切都是幻象?
徐进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
难道徐进为了公司、为了钱到了要买凶杀掉妻子的地步?
木青瑶缓缓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想,这十年对她,对他,都不过是一个零。
如果父亲不死,公司没有归属于徐进,也许他还会一直扮演合格的丈夫角色,而她也能在这角色游戏中安然自得。现在,残忍的现实逼迫她醒过来,收拾一系列的残局,包括接受未知的一切。
龙卷风来了,湖泊再也不会回归于宁静,而湖泊下面的一切都会被席卷而出。
如果父亲还在,那双有力的大手一定会保护她,也许这时候只有晶姨是她最后的依赖。她抽泣着,擦掉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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