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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岭一愣,不由想到自身。生在皇家, 先是君, 才是父。这么多年, 皇上儿子好几个,谁被打过,谁又被哄过?
他有些羡慕,若能得一丝寻常父子之情,便是被打一顿又何妨?
可皇上不, 即便他们做错了,他也从不打,只是骂。甚至有时候不声不响, 连训斥都没有, 突然就冷了态度。让他们不明所以,各种揣度猜测。
再有这夺嫡。若非是皇上默许, 他们几个兄弟哪里能做成今天这个局面?
他明里暗里推动着他们去争, 想要借此看清他们的为人,看谁最合他的心意。可他自己便是从这条路走上去的,难道不知如此一来, 他们便只能处于不死不休的境地吗?
他可曾想过失败者的命运?
难道便不能选一位立了储君,好好培养。断了其他人的羽翼,也断了其他人的心思?
他是怕太子后期权势太大, 威胁自身吧?例如先帝时期的义忠亲王。
想到此, 司徒岭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可转瞬又消散了。因为他明白,虽有皇上的推手,但这条路本身也是他自己选的,是他所要的。从这一点来说,他应该感谢皇上给的这个机会。
林砚瞧了周遭一圈,挥退了奴婢,神色凝重,“殿下不该来。”
司徒岭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在这种时候,不宜让皇上觉得他同林家走得太近。
“昨日,我与林大人见过面。”
这没什么稀奇,林砚静待下文。
“我来,是林大人的意思!”
林砚张大了嘴巴,半晌没能合上。
司徒岭站起来,“林家在江南的位子众人皆知。若能得林家鼎力相助,事半功倍。所以,大哥二哥五弟才会动作频频,想同林家结盟。唯有我不曾出手。从前还可说是因为我在京都,江南无族亲也无嫡系官员,不好同林家接触。
可现在呢?我人已在江南,难道会放任林家这么好的助力不作为?若当真如此,父皇会怎么想?再联系你入京后找上老九的表现。父皇会不会以为是我早于林家有盟约在先,这才默契地保持表面的生疏,以避他的耳目?
江南之局,并非我来不可。可父皇偏偏选了我,未尝不是存着这个心思。”
林砚一抖,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原来,皇上的试探,试探的是这个。倒是他想反了。
司徒岭又道:“我越是汲汲营营,想将林家纳入麾下,对我对林家才越有利。大哥二哥五弟的举动在前,我若不作为,这不作为本身就已成了问题,在父皇那里便扎了眼。而我并不笨,也并非对皇位不感兴趣。
所以,不论我是否是因为早同林家结盟才有的此番默契,都会让父皇多想。父皇不会愿意看到脱离他掌控的东西出现。”
林砚凝眉,司徒岭言语中未曾言明,可他却知道,这番话一小半是司徒岭自己想的,另外一大半恐怕是林如海提醒的。
怪不得林如海说,他比自己要懂得怎么把握皇上的态度。
事实也确实如此。
林砚手心渗出层层汗渍来。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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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一份密报呈到御前。
皇上先看了第一张,得知林砚挨了顿好打,轻笑起来,“我这位师弟,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与我写信为儿子求平安,言辞恳切,便是想让他远离风波。没想到老子这边费尽心力,儿子那边却自己把自己往漩涡里推。以如海的脾气,哪能不生气,不打死便算好了。”
戴权低着头,低低应了一声,一言不发。皇上信任他,不避讳,他的眼珠却不能往密报上看。
接着是第二张。江南大案,康郡王主理,林如海协理。扬州姑苏金陵一带,大半官员落马。杨知府,葛鸿畴等十来名甄家嫡系官员收押,康郡王主张押送回京,却被林如海以各种理由拦下,就地处决。好狠的手段。
皇上手指在那些死去官员的名字上一一划过,眼光一闪,摇了摇头,“如海子嗣不丰,将林砚看成命根子。当初林砚如何凶险,这些人哪一个没插一手。如海心里怎会无恨。罢了,不过是一群禄蠹,只当是给如海解气倒也无妨。只是……”
皇上言语一顿,微微凝眉,司徒岭劝说无果倒是顺水推舟了,只怕也是想着讨好林如海的意思吧?
皇上拿起最后一张纸,上头言及司徒岭借着林砚的伤,送了不少东西给林家,甚至亲自去看望了两次。可惜林如海都不在府里,未曾遇上。
皇上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一个小黄门走进来,“皇上,明玉郡主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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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贾母手中的茶盏落了地,身子也开始摇晃起来,“你……你说什么?”
王夫人跪在下方,哭得泪流满面,“老太太,你救救元姐儿,救救她!”
贾母咬牙切齿,“明玉郡主得了清惠长公主的亲眼,如今风光正盛。元姐儿去惹她做什么!”
“元姐儿是无辜的,她是被甄贵妃摆了一道。可如今查到的证据都说是元姐儿所为。元姐儿不过是为甄贵妃做了个中人,寻借口约了明玉郡主前去荷花池罢了!”
贾母厉眼扫过,“元姐儿怎么会为甄贵妃做中人?”
王夫人眼神闪烁,奈何如今局势已非她能解决,她只能和盘托出。贾母听完,哗啦又摔了一个茶盏,指着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这个蠢妇!元姐儿就毁在你手里了!你怎么就不想想,元姐儿是皇后宫里的人,若是皇后做主让元姐儿伺候皇上也便罢了。甄贵妃出手,对皇后来说,元姐儿于她就是背叛。后宫凤印在皇后手中,即便得逞,元姐儿能得什么好?皇后岂会放过她?
再说这甄贵妃,苏家和甄家多大的仇怨!甄贵妃怎会提出要见苏瑾,与她冰释前嫌,替甄家向她致歉?若真如此,这并非什么不能让别人知晓的,想要待甄家来缓和与苏瑾的关系,大可放在明面上。何须搞这些小动作!
元姐儿还不至于这么傻,就此信了!说,可是你在中间传信时模糊重点?”
王夫人身形一摇,面色煞白,颓然坐在地上,是她害了元姐儿!
这情形不必问,贾母已然知晓答案。她将拐棍锤得震天响。
“滚!”
老太太闭上眼,好容易缓过这口气来,心底暗暗斟酌,且看吧。不论如何,元姐儿也是她带大的,贾府也绝不能担这样一个谋害郡主的罪名。
倘或……倘或宫中没有转机,她便也只有拿出杀手锏了。
但愿皇上能看在她们献上了那人的份上,宽宥了元姐儿,若能因此让元姐儿常伴左右便更好了。
林砚一张脸涨得通红,为得挨打请大夫,还打在屁股上,想想就羞耻。
林如海叹道:“三皇子与你同行,此刻当也在扬州吧!不请大夫,怎么把事情闹大,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林砚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妥协下来。
本来他这顿打就不全是因林如海的怒气,更有打给别人看的意思,尤其是皇上。打得越狠,皇上便越会觉得他的行为是他一人之意,而非林家。
三皇子在扬州,也就代表皇上的人在扬州。
林如海挥了挥手,秋鸣忙应了火急火燎地出去找大夫。
林砚一双眼睛骨碌碌乱瞄,那心虚的模样,林如海一眼便瞧了个真切,见屋内已没了外人,冷哼道:“你倒是会选人!”
林砚一噎,张嘴想要分辨,却被林如海抢先堵了回来,“我是你老子,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你若真的没这个心,有的是其他办法!何必去金玉坊找上九皇子?
你将这玻璃方子送出去,多大的人情利益。即便后头的生意归了朝廷,可就九皇子得的这第一笔赚到的费用只怕已超了十万之数,更别说,虽是你的主意,可呈给皇上的却是他们。难道不算他们一份功劳?再者,九皇子凭着这个,还拿了主理此事的好差!”
不愧是他老爹,瞒得过谁都瞒不过他。
林砚头一点点低下去,直接埋进枕头里。待得林如海说完了,才偷偷抬起来,瞄一眼,再瞄一眼。见林如海面色难看得很,又缩了回去。
林如海咬牙切齿,“果真是翅膀硬了,胆子真够大的!”
“爹,我信不过皇上!”
林砚心里头委屈啊!如果没有作为林氏继承人的那一世,如果不曾知道《红楼梦》,如果不是明白黛玉的结局,他或许不会这么做。
可他偏偏就知道,知道贾敏会死,林如海会死,黛玉芳龄早逝。林家为皇上卖命,得到了什么?
是后来生了变故也好,是新帝登基报复林家也好。难道根源不都在皇帝身上?
若是生了变故,那最大的可能便是皇上放弃了林家。君不疑臣,臣不疑君。君多疑,臣怎能不离心?
倘或是因为五皇子登基,那么便更是皇上的错了。他倘或有那么一丝为林家考虑,如何会不明白,林家和甄家闹成这样,五皇子岂是有这等心胸容得下的人?
这让他怎么去信皇上!
对,没错!他就是在迁怒!麻蛋,你知道你父母妹妹要死了,你们家帮了一生的人能救却不救,你不怒啊!
而且,他也想要变。他不能让林家走上书中的结局。
所以,必须变。
变则生机!
林如海愣了片刻,摇头叹息:“他身份不同,在老师处学习,也是存的蓄精养锐之心。他是故意结交,把林家和沈家绑在了这条船上。”
林砚急了,林如海却摆了摆手,接着说:“虽是如此,但我与他相处数年,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从一开始,他便目的不纯是真。但这情分也是真。事情倒还不至于有你想得那般严重。
不过,林家也并非不能有其他准备。他用我信我,我便回报于他。他既然要防我,我为何不能防他。”
林砚呆了好一会儿,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爹,你的意思是?”
林如海轻哼一声,瞪了他一眼。
林砚委屈得不行,麻蛋,说话说一半,是要急死人啊!他很想咆哮一句:能不能痛快点!
奈何秋鸣咋咋呼呼跑进来,身后还跟着大夫,林砚这话直接吞了回去。
大夫把了脉便说要检查伤口,林砚又羞又恼,嚷着不肯。林如海直接一手把他按住,被子掀了,裤子一扒,屁股一阵凉风吹过。
林砚连后脑勺都快红了。
哪知更羞耻难受的还在后头,如果说林如海这顿板子是砍头,那大夫上药简直是凌迟。林砚咬破自己的嘴唇才忍住没叫出来。要不然,这鬼哭狼嚎的,自己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待得药上好,大夫嘱咐完离去,林砚出了一身的汗,身子都止不住的因为疼痛而战栗,好像去了半条命,整个人犹如一条死鱼。
林如海心疼得不得了,之前被他气得吐血的心火瞬间消散了个干净,拽过被子轻轻给他盖上,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歇着吧。”
林砚也确实有些撑不住了,耷拉着眼皮点头,却仍忍不住问他:“三皇子呢?”
林如海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呢,还记着问这个。
“你都选了,我能不帮着你吗?”
况且他本就存着这个心,只是想着再看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五皇子上位。如今林砚既然有了主意,三皇子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皇上认定的是不是他有什么打紧?他不敢说全然了解皇上,却也自信比别人多了解些。皇上便是心里有偏向,但现在还没立储,还引着几个皇子去争,便是未能十足地拿定主意。
既然如此,只要三皇子聪明,他总有办法把他推上去!
林砚面上一喜,又为难道:“可是皇上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