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内城门前。
由于王允不让声张,皇帝和朝中百官知道李傕攻到内城门前时,才得知消息。
其实王允是打算让吕布将李傕击退,然后上报说有乱兵造次,已被平息。可当他得到回报说吕布已带所有兵马出城时,他便知道瞒不住了,只好禀明皇帝。
当所有人来到内城城门时,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从内城城门到长安东门的宽阔街道上,遍布着尸体,地面已经被血染得黑红。
李傕与飞熊军汇合之后,下了一道令人发指的命令:直奔内城皇宫,斩杀沿途所有活人。就这样,西凉的虎狼之师如同洪水一般卷过了长长的街道,而街上聚集着庆贺的百姓,全都成了牺牲品。
包括李傕在内,现在所有的西凉兵马手中的兵刃都在滴血。即使是王允,此时也感觉到头皮发麻。
“陛下!”官员中有人还能保持理智,看见小皇帝此时竟迈步向李傕走去,吓得叫出了声。
“李爱卿,这是何意?”年少的皇帝刘协异常的冷静,让李傕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启禀陛下,董相国忠君爱国却造奸臣杀害,我等不过是来清君侧的。”李傕丝毫没有表现出对皇帝的敬意,骑在马上俯视着皇帝说道。
“呸!乱臣贼子!当初在郑县背叛董卓发动兵变的正是你,怎的如今却要为那老贼报仇么?”王允大声叫骂。
李傕冰冷的目光落在王允身上,王允不禁打了个冷颤,但是他强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启禀陛下,臣等虽然曾兵谏相国,但那只是因为政见不同,并无私人恩怨。臣等终究曾是相国旧部,如今相国遇害,为国家、为天下、为大义,臣等不得不来。”李傕收回目光,看着皇帝说。
“那依爱卿之见,谁是奸臣?”
“老贼王允。”
“混账!老夫忠心大汉,岂容你污蔑!来人,速速将这逆贼拿下!”王允气急败坏地大吼。
没人动手,因为小皇帝此时举起了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他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
“王爱卿,你对朕可是忠心不二?”
王允一愣,但马上回应说:“臣的忠心天地可表!臣誓死忠于陛下!”
“那你就去死吧。”说着,在皇帝的眼神示意下,两个侍卫将王允驾着扔出了内城。
王允被摔到了李傕马下,而内城的城门,也在同时关闭了。
“陛下!臣……”王允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爬到门前刚要求皇帝开门,却忽然感觉到背后冰凉。
李傕毒蛇一般的目光正死死地看着自己,王允无奈地一笑,站起来转身正对着李傕。
“王大人,似乎皇帝并不怎么重视你这′忠良′啊。”李傕嘴角微微上扬,嘲笑着说。
“哼!老夫忠君爱国,怎奈皇帝少不更事!李傕,你与老夫并无仇怨,为何如此相逼!”王允正视着李傕,努力地想说服他。
“唰啦!噗!”李傕突然从马上跃向王允,同时拔出长剑,在落到王允面前时准确地刺进了他的心口。
王允惊恐的瞪大眼睛,尽管已知必死,却还是想从李傕身边逃开。
李傕看着他可笑的样子,幽幽地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王允终于明白了,李傕既不是想为董卓报仇,也不是专门为了除掉自己。他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他是个野心家。
其实无论今日是谁在皇帝身边,李傕都一样不会放过,掌握朝廷、控制皇帝、号令天下,就好比是无上的美味。以前董卓占有这些,李傕便看着眼红,但他不是董卓对手,便只好隐忍。如今董卓死了,王允坐到这个位子上,李傕当然不会允许。
唉,去一虎而招群狼!王允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是多么可笑。自己竟还幻想除掉董卓便可令天下太平,原来,这些豺狼不过是因为畏惧董卓这恶虎而不敢妄动。
李傕抽出了剑,王允空洞的眼睛里流出懊悔的泪水。
他没有如自己料想般功成名就之后寿终正寝,而是这样如被主人抛弃的老犬般倚靠在门外停止了呼吸。
……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皇帝示意侍卫打开了城门。
王允的尸首失去了依靠,倒了进来,一双难以瞑目的双眼似乎仍然凝视着皇宫。
百官吓得向后倒退,只有皇帝面无表情地用余光扫了一眼。他并不觉得难过,阴差阳错的,他借助李傕,为董卓报了仇。
“爱卿,奸臣已死,你居功至伟,朕封你为扬武将军,你属下兵马皆按功行赏。”皇帝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对李傕说。
李傕在马上同样面无表情地盯着皇帝。
许久,李傕翻身下马,单膝跪在皇帝面前,“臣领旨谢恩。”
皇帝没有再看他,转身穿过百官,向大殿走去。百官自然不敢在李傕这瘟神身边多留,也都赶紧跟了进去。
李傕没有起身,他身后的军队也没有动。
夜风吹过,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大殿的方向,叹息着说:“有帝如此,大汉气数不当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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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近郊。
陆远等人都大口喘着气瘫坐在地上,连续不停地奔跑,让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段轩被绑在树上,但他并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站着。
他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是无法被饶恕的,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想起从洛阳回来时和莫岳的对话,不禁苦笑,看来自己还真是命不长。
郭岚和凌鸳都低着头,他们不想看段轩,更不敢看陆远。他们虽然都不希望段轩死,但他们心中也明白,一旦四贤老知道此事,等待段轩的,只会是在处决叛徒时才会被下达的“夜袭令”。
陆远此时心里更担心冯旭他们,尽管他也知道,冯旭等人凶多吉沙,但心里还是有一丝期盼。
……
根据陆远的判断,李傕应该不会只为了这么几个人而在半夜大动干戈地搜索,尽管也不排除夕嫣为了找寻凌鸳而派人寻找,但他们应该不冒险在夜色中进入这片树林。
于是,陆远下令大家轮流放哨,先在这里休息,顺便等待能逃出来的弟兄。
此时陆远看众人都睡着了,便从身上轻轻扯下一块布,咬破了手指写了些东西。
然后,他慢慢起身,移动到了段轩的身边。
段轩此时虽被绑着,却也竟睡了起来。陆远不禁苦笑,这孩子的心也太大了。
他一手捂住段轩的嘴,一手示意段轩不要出声。
段轩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醒,但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远小心地解开了段轩的绳子,拽着他小心翼翼地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陆远估计其他人已经听不见时,才停了下来。
“陆分统,你这是要动私刑杀了我,还是要放我走?”段轩苦笑着问道。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了过来,段轩被打得几乎摔倒。
“混账东西!你都做了什么!因为你,长安无数无辜的百姓丧命!你……”陆远气得浑身颤抖。
段轩捂着脸,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我只是因为董卓的死,而……”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自己都听不见了。
陆远叹气道:“唉!事已至此,我若是将你带会总堂,四贤老定会将你处死。你这混蛋,如果就这么死了,对得起你师傅么?”
段轩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一般,双手在身前互相紧扣,耷拉着头。
陆远将刚才用血写好的血书塞给段轩,“滚!拿着这个去见荀彧,他念及我曾搭救荀攸,定会保你安全。”
“陆分统,我……”
“滚!”陆远转过身,不再看他。
段轩的眼中流出了泪水,他举起胳膊擦了擦,冲着陆远的背影鞠了一躬说道:“陆分统多保重。”
说完,转身奔向了未知的黑夜。
陆远抬起头,忍住了即将落下的眼泪。
……
回到众人休息的地方,陆远刚要坐下,却猛地发现郭岚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陆远心中一惊:如果现在郭岚喊醒大家追赶,只怕段轩根本逃不掉了。
但郭岚并没有出声,他只是微微叹气,冲陆远摇了摇头,便又合上了眼。
其实如果陆远不放段轩,郭岚也会做同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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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以北十里。
吕布等人奋力冲杀,最终摆脱了李蒙和王方的部队,只是他五万兵马,只剩下了不到一万。
如今除了陷阵营基本没有伤亡外,神弓营、狼骑营和步兵以及辎重营都损失惨重。
“张枫!你是故意让我们走这边中的埋伏是么!”张辽冲向马车,大吼着掀开了车帘。
可是里面只有貂蝉一人,想必张枫趁刚才的战斗已然悄悄下了车。
“貂蝉!”吕布下马跳上马车,抱起貂蝉。
此时貂蝉已经醒了,只是因为身体仍然很沉重才没能起身。
“奉先……”貂蝉依偎在吕布怀里,浑身颤抖着。
“没事了,我们已经安全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着,吕布便准备下车带部队继续行进。
可是貂蝉却抓住了他的手,冲他摇头:“恐怕我们永远不会安全了。”
说着,貂蝉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吕布,“张枫让我转交给你的。”
吕布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吕将军,莫要庆幸已出虎口,自今起,将军将永无宁日。”
吕布的手抖动着,将信攥成一团。许久,他强忍着愤怒,挤出个微笑安慰貂蝉道:
“不必担心,只要有我吕奉先在一日,定不会让人伤害你分毫。”
说完,吕布跳下马车,平静地对张辽等人说:
“传令,取道向东。”
曹性疑惑道:“将军,你是想……”
吕布微微点头,“往西是李傕的势力,北面有南匈奴和白波军,二处皆不能前往。看来,我们也只好去会会东面的诸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