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绮梦说,二位是专门来找奴家的?”鸢儿看着云皎皎,心里愣了片刻,但还是微笑着问道。
这般好看的姑娘,她在这烟雨楼生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
光是瞧着两人的通身气度,也知道两人与寻常恩客不同。
听闻鸢儿问她,云皎皎这才开口说明了来意:“我们有事想要请教鸢儿姑娘。”
听了这话,鸢儿的目光在颜如玉和云皎皎之间看了看,心中疑惑更甚。
这两人她从来未见过,可为何这位姑娘会说有事儿要找自己?
但久居风月场所的她,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知道该如何将自己的情绪伪装起来。
又请两人在桌旁坐下了,表面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开口问道:“不知夫人有何问题,不妨直说。只要奴家知道,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皎皎看了颜如玉一眼,才将目光落在了鸢儿的身上,软糯开口道:“不知鸢儿姑娘可还记得唐寒?”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云皎皎发现,鸢儿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敛了。
鸢儿绞着手中的手帕,浅笑道:“他呀,蜀中唐门的唐掌门,鸢儿的恩人。那日,鸢儿被一个喝醉了酒的客人欺负,幸得唐掌门出手相救。”
“所以你便送了他一尊玉佛?”颜如玉懒懒的抬眸,瞥了鸢儿一眼。
那双星眸里,全然没有半分见到美人该有的惊艳。
鸢儿见过的男人很多,大家都对她很感兴趣,唯独眼前这个红衣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完全没有半点**。
可转而看见他身旁的女子,鸢儿霎时明白了,为何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若自己是男子,有这般讨喜的娘子,也不会对旁的女人多看一眼。
收回打量两人的目光,鸢儿才继续开口:“对,没错。”
听她承认了,云皎皎又凑上前几分,赶忙问道:“那鸢儿姑娘可否告知,这尊玉佛从何而来?”
“这……”
鸢儿正欲说话,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骂声。
“好啊,绮梦,你胆子大了,竟不按规矩办事儿,看老娘不揭了你的皮。”
闻言,云皎皎也不顾鸢儿是否告诉了她玉佛的下落,起身便冲了出去。
屋外,一个身穿绛色衣裙的女人,一手扯着绮梦的胳膊,一手在她的身上掐着。
女人背对着,看不清楚她的长相,但是从那身段来看,也不会是烟雨楼里接客的女子。
绮梦一边躲一边求饶,泪眼朦胧的喊道:“红姐,我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见了着实心疼。
“住手!”
见绮梦着实可怜,云皎皎大喝一声,三两步跑上前,一把握住了女人的手腕。
她本就是习武之人,那女人又如何经得起她这样一握。
一时之间,痛的叫出了声。
“哎呦,谁……谁敢这样在烟雨楼放肆!”
女人转过头来,却发现握住自己手腕的是一个小姑娘,又看了一眼站在屋门口的鸢儿,也就明白了,这就是绮梦带到鸢儿房间的人。
正欲发作,余光又瞥见了站在一旁不言语的颜如玉。
明明是极好看的长相,可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她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
那感觉,就像是寒冬数九天突然掉进了冰窟窿。
她知道,这个男人不能招惹。
只好讪讪的将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转而不停求饶:“哎呦,好姑娘,饶了我吧。您再不放手,我这条胳膊算是废了。”
“那你可还要打他?”云皎皎质问道。
“不打了,不打了。夫人饶了我。”女人继续求饶。
“夫人,饶了红姐吧,是奴家坏了规矩在先,自然应该受到惩罚的。”绮梦见状,也上前拉着云皎皎的衣袖,可怜兮兮的替红姐求饶。
“红姐,是吧?”云皎皎瞧着面前的女人。
一身绛色的衣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一双三角眼显得有些刻薄。
鬓边簪了一朵红色的通草牡丹,同她这个年纪搭配起来,倒显得有些俗气了。
听得云皎皎问她,红姐赶忙点头应道:“是……是。”
“绮梦坏了规矩全是因为我,若不是我逼着她带我去找鸢儿,她也不会如此,你莫要为难她。”
云皎皎放开红姐,又站到绮梦身边,对她说道。
方才,颜如玉那厮已经跟她讲过了,青楼里的规矩。
楼中女子,不得私自接客。
而绮梦却带他们去了鸢儿的房间。
见云皎皎这般维护自己,绮梦哭得越发伤心,不住的抬起袖子擦眼泪,很快,衣袖上洇湿一片,显得有些狼狈。
而红姐则赶紧说道:“夫人教训的是,方才是我没有了解清楚情况,所以才闹了这一场,既然夫人这样说了,倒确实是我的不是。这样,我马上另备一桌酒菜,给夫人赔罪。”
“不必了,”颜如玉抬手,制止了红姐,又走到云皎皎身边,低头询问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云皎皎看了几人一眼,点点头道:“好。”
听两人这样说,在场的三人脸上表情各异。
红姐的脸上明显是一副放松的表情,绮梦的眼中有不舍,倒是鸢儿,像是知道两人会看她,一直垂眸。
让人瞧不见她到底在想什么。
“既如此,那二位客官慢走,欢迎二位下次再来。到时候,我一定备上好酒,为二位赔罪。”红姐笑盈盈的送两人出门。
刚走出门,前面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
“咚!——咚!咚!咚!”
一慢四快。
转眼已是五更天。
物影淡淡,渐有人声。
沾了露气的风从远处吹来,拂在人的脸上,驱散了睡意。
两人踩着烛光,并排着往前走。
身后,烛光微黄,人影成双。
走了一会子,颜如玉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双眼,直直的打量着云皎皎。
直到看得云皎皎浑身不自在了,才问他道:“你如此这般看着我作甚?”
颜如玉低头瞧着她,小姑娘的脸,浸在烛光里,显得宁静而美好。
他赶紧移开了视线,又抬手摸了摸鼻子,才问道:“小姑娘,这次你为何不问我,为何要带你离开烟雨楼?”
“我知道啊。”云皎皎笑的眉眼弯弯,“方才那红姐出现得当真是时候。”
听她这样说,颜如玉才知道小姑娘果真是明白了,也不吝夸奖道:“嗯,小姑娘有进步。”
“那是自然,本姑娘可是要做天下第一女捕头的人。”
得了颜如玉的夸奖,云皎皎得意的挑眉一笑,将手背在身后,连脚步也变得轻快。
瞧着她的背影,颜如玉上前,又问她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嗯……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明日就是簪花会,我要回去养足精神,明日去看十二花神去。”云皎皎回答。
“哟,小姑娘还知道故作神秘了。”见她如此,颜如玉笑着打趣道。
青石长街,两人渐行渐远,不多时,又只剩了满地寒露。
……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花朝节,向来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日。
花朝与月夕,一个是百花生日,一个是天上月圆。
从来都是浪漫至极的两个节日。
??风土记??有言:浙间风俗言春序正中,百花竞放,乃游赏之时,花朝月夕,世所常言。
在这一天,家家都会祭花神,闺中女人剪了五色彩纸,取了红绳,将彩纸结在花树上,谓之赏红。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一大早,从客栈出来,云皎皎便喋喋不休地向颜如玉介绍着花朝节。
见她如此兴奋,颜如玉也不忍心扫了她的兴,也就安安静静的听着,偶尔再附和两句。
这日的长安城,长街上满是人影,无论男女老少,皆在发间簪了花。
稍微有钱一些的,发间带了一支花瓶簪,簪里簪上一朵鲜花。
而没钱的人,只是用花直接簪在发间。
就连向来不喜爱戴花儿的云皎皎,也在鬓边簪了一朵海棠。
所谓的花瓶簪,只是一根簪子,一头做成了花瓶的模样,花瓶中空,以便将鲜花插在瓶中。
簪花带酒,本就是极为风流的事情。
两人挤到人群前面,选了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等着十二花神游街。
昨日,他们已在烟雨楼见过鸢儿的美貌,那时已经惊为天人。
就是鸢儿这样好看的人,尚且不在十二花神之属。
她们本就是卖笑为生,若是惹得客人不高兴,必然避免不了一顿责罚。
也就指着刚才绮梦坐过的凳子,放柔了声音说道:“绮梦姑娘,坐吧。”
听云皎皎这样说,绮梦还是没敢坐下,又用眼角余光打量了颜如玉一眼,直到看见颜如玉没有任何异议,这才极不自在的坐了下来。
见她较之于刚才,显得拘谨不少。
云皎皎顺手从盘里拈了一块桃酥,递到绮梦面前,笑盈盈的开口:“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饿了吧,吃块桃酥。”
“多谢夫人。”绮梦双手接过桃酥,瞧着桃酥看了好久,像是要将手里这块桃酥看出一朵花儿来。
最后又将桃酥一点一点的放进口中,细细品尝。
这桃酥本就是烟雨楼的吃食,自己也吃过许多次。
可唯独今日的桃酥最好吃。
“绮梦姑娘,吃了桃酥,你带我去见鸢儿姑娘好不好?”
见她将桃酥吃了,云皎皎又靠近绮梦几分,期待的看着她,追问道。
这次,绮梦没有再拒绝。
“正好今日绮梦没有接客,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绮梦站起身来,当真带着两人去找鸢儿了。
身后,颜如玉低头,在云皎皎耳边说道:“人人皆说,见鸢儿姑娘需要一掷千金,可小姑娘你倒好,一块桃酥就打发了。”
“那还不是因为本姑娘平易近人,自然和你不一样的。”云皎皎仰起小脸,得意的朝他挑了挑眉头。
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竟比走廊上那盆玉兰花还要惊艳几分。
瞧着这样的笑,颜如玉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
虽是烟花柳巷之地,一路走来,这条走廊倒显得清净。
完全没有那些让人听了脸红心跳的声音。
和之前去落桂楼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见她似有疑惑,一双凤眸又不时往屋里瞧,颜如玉当即便明白了她在疑惑什么。
也就低头解释道:“你可还记得刚来的时候,我让伙计寻一个清净的地儿。你瞧这边,都只是来喝茶的。可是对面却不一样了。”
听颜如玉这样说,云皎皎心里的疑惑一扫而光。
但是很快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
为何自己每次想什么这厮都知道?
莫不是这厮会窥探人心?
想到这里,云皎皎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努力的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可颜如玉没有说话,只是猛然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被颜如玉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不明所以。
正想着他为何要这样做,却听得身后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差点就烫着这位夫人了。”
“无妨,去吧。”颜如玉挥手,摈退了伙计,才故作严肃的对云皎皎说道:“小姑娘,走路的时候要看着路。”
“知道了,啰嗦死了。”云皎皎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似有一股暖流淌过,温暖了她的四肢百骸。
在这世上,还把自己当成小姑娘看待的,除了家人,大概就只有颜如玉一人了。
绮梦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两人的动静,越发觉得羡慕。
这样好的姑娘,是值得别人这样疼爱的。
她虽羡慕,却不嫉妒。
绮梦知道她自己不配得到幸福。
行至一个房间门前,绮梦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两人说道:“二位,到了,烦请你们在门口稍等片刻,我进去告诉鸢儿一声。”
“好,多谢绮梦姑娘。”云皎皎点点头,笑着说道。
等绮梦进去之后,云皎皎又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子楼下的表演。
很快,绮梦走出来,请两人进去。
屋里,香笼生烟,帷幔低垂。
正中一张红木小桌,边上搁置了几张凳子。
房中,一面竹屏风,将卧榻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