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也不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乔装改扮了,可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不走心,不过是绕到后街找路人买了两身旧衣服。
苏颜好歹还往脸上拍了些灰,韦望更直接,扯散了发髻乱糟糟的用簪子裹起来就算是扮上了。
两人再进故人楼,其余的跑堂见了他们,早已经没了此前的热情周到。他们原本就不想被人注意,按着此前的计划先落了座,随便要了几个小菜。
“怎么回事?”苏颜不由得心虚,“咱们扮成这样就是不想引人注意,怎么反倒感觉瞧着咱们的人更多了?”
“别疑神疑鬼了。”韦望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肉菜,“故人楼花销不算便宜,来的都是达官显贵,他们这么看着咱们,无非是怕等会儿付不出钱罢了。”
“照这么说,你也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此前替晋王护卫,偶尔也会到陪他到这里参加些酸死人的风雅集会。”韦望哼了一声,“可此前每次过来都不过稀松平常,从没看出什么古怪。”
苏颜觉得失望,只好换了条线索:“你从那跑堂的那里打听出什么来了?”
“全都打听出来了。”韦望答道,“你想听街巷八卦还是御膳秘方?唯一有点价值的,就是证实了这故人楼没有后门也没有密室,起码他这样的小跑堂是不知道的。”
“你说……咱们会不会是被耍了?”他这么一说,苏颜更觉得失望,“会不会姓仝的已经发现咱们跟着,所以在马车里和婢女调换了衣裳,故意让婢女进来引开了我们?”
“我这样的功夫,怎么会被她发现!”韦望听到苏颜质疑他最引以为傲的功夫,差点就要炸毛。
“那好,如果咱们没被发现,姓仝的就一定还在这里。可是……到底是在哪儿?”苏颜斜着眼睛去打量周围的动静,可来来往往的人都正常得很,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要是真有心藏,哪能让你轻易看出来。”韦望掸了掸鞋上的灰,心里也憋着不乐意,脚上的鞋本就小了一指,穿着也有些湿,总让他疑心着鞋子的主人汗脚染到他身上。
苏颜想着也是,要不是故人楼里的猫腻藏得深,上次派人来时早该打探出来了,不由得叹了口气:“那该怎么办?”
韦望一心在对付那双不合心意的鞋子:“静观其变呗。”
苏颜耐着性子吃吃喝喝,心里知道时间过得越久找到仝小姐的意义就小。到时候仝小姐已经达成了目的,她再找到也是毫无用处。
想到此处,苏颜终于站了起来。
“不是说好了要静观其变么?”韦望抬起头,“你要上哪儿去?”
苏颜答道:“茅房。”
韦望:……
哪怕是这个时代的最高端酒楼,茅房也并没有比其他地方更特别。苏颜上完厕所出来,依旧觉得肚子有些不爽利,想着只怕是大姨妈就快来了,于是心里也跟着不爽利了。
回来的时候路过藏着那跑堂的小旮旯,苏颜本想探头看看他醒了没有,可才探头就见到有人过来,只得匆匆离开,恰好与来人擦肩而过。
“赵员外来了,赶紧里面请!”小跑堂领了个八字胡的人,满脸堆笑格外殷勤,连看都没看苏颜一眼。
苏颜怔了怔,还是赶回了桌子边上:“有情况吗?”
“这个算不算?”韦望终于和鞋子达成了和解,把鞋子头上割开了两个口子,把指头伸了半个出来。
苏颜顿觉悲哀。
这一顿饭的时间显然是耗得太久了,桌上的菜色早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两人就算是靠着无限喝茶拖延时间也到了足以引人注目的程度了。
天色沉了下来,像是要下雨。这种天气的雨向来不会痛快,就这么灰蒙蒙的闷着要下不下的,憋得人也浑身难受。
韦望看她一脸不甘心,干脆补了一句:“要不咱们先来个果点,熬到太阳落山把晚饭也给用了?”
苏颜丝毫没听出嘲讽的意思,真的扬手叫来了跑堂的:“给咱们上个果点。”
跑堂的点了头:“两位可有特别喜欢的?还是随便上点?”
苏颜脑子记挂着别处,随口应了一句:“就来点桂花糕吧。”
跑堂的立时应道:“夫子出於山,舍於故人之家。”
苏颜心里忽然一动,好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可又不知要怎么接。就在她思考的时候,跑堂的已经点了头:“好咧,马上就来!”
即使韦望神经大条,这回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不等苏颜示意,自己就先跟了上去。
苏颜哪里肯原地等他,直接爬起来跟在他背后:“咦,拿桂花糕不该是去厨房么?为什么要走茅房的方向?”
“干嘛跟我一起出来,平白惹人怀疑?”韦望朝她翻个白眼,“难道上茅房还要两个人一起去?”
“感情好不行么?”苏颜催促道,“赶紧跟上去,别又跟丢了!”
两人跟那跑堂的不过是前后脚的差距,转过了拐角,人居然又不见了。
苏颜朝周遭看过一遍,眼前确实只有一条笔直的过道,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大白天的见鬼了么?”
“鬼倒不怕,就怕是有人装神弄鬼才对。”韦望一点不怵,一路敲打着板壁想找到其他的出路。
才走了几步,前面又传来了声音。
两人对望一眼,苏颜赶紧装了个吃坏了肚子的模样,韦望见势如同福至心灵,弯腰抱了肚子硬挤出了一脸痛苦的表情。
苏颜还没来得及吐槽韦望演技拙劣,就见着小跑堂领了个八字胡的人进来,嘴里吆喝着:“赵员外来了,赶紧里面请!”
就在那两人从身边走过的时候,苏颜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几乎就要站不住,伸手拽住了韦望的袖子。
“怎么?你真吃错东西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看出毛病来了。”苏颜摇摇头,“这故人楼根本就不是故人楼。”
韦望完全没闹明白:“你能不能说人话?”
“刚刚这一幕我已经见过三遍了。”苏颜浑身发颤,“除了地点不同以外,人物、对话、语气、表情全都一样……如果我没猜错,这楼里像他们这样反复做着相同事情的人肯定还有不少。”
韦望仍旧一脸懵:“那又能说明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苏颜说道,“这是一场戏……整个故人楼就是一个戏台!里头的人都在演戏!”
拍戏时除了有名字有台词有戏份的,还需要大量的群众演员。有时候拍摄到人多的场景又只是需要几个背景路人,就会找那么几个人换着衣服配饰和相互搭配走来走去。
苏颜好歹也在横店混迹多年,对拍戏的手法自然很熟,发现同样的戏码出现了三次时她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韦望半懂不懂的点了头:“虽然我听不太明白,但是我信你。”
“他们是在演戏……可他们到底在演什么?又为什么要演?”苏颜皱着眉头,想通了前半截,她反而更加迷惑,“这一切和那桂花糕又有什么关系?”
“想这么多干嘛?”韦望拽着苏颜,“想知道他们到底在闹什么妖,直接问他们不就行啦!”
苏颜差点拍了脑袋,有时候问题的答案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他们加快了脚步赶过去,生怕那两个人也像之前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一样消失了踪迹,幸好转过了旮旯,又看见他俩把刚刚的戏码又重复了一遍。
没发现端倪时,他俩的表情实在是再寻常不过,可现在看起来却滑稽又诡异。
天色更暗了,彤云黑沉沉的堆着,低低的像是要朝人压下来。
韦望赶上几步,在两人背后大喊一声:“站住!”
他这么突兀的一声大喝,寻常人都得被吓一跳,可那两人都平静得很,只是转过身来看着他,却又不说话。
苏颜皱了皱眉头,即使是背景龙套也不能这么没职业素养,站着发呆算怎么回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韦望才没有揣测的耐心,开口就直奔主题,“你们这样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在搞什么鬼,再不从实招来,当心小爷的拳头不长眼!”
跑堂的身形动了动,像是忽然从木偶变成了人,只是回答还是显得机械:“哎,不知道小店是哪里得罪了二位爷,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小望!”苏颜没去看他,反倒是盯着那个赵员外。
跑堂的正常了,那赵员外却彻底僵住了,身体姿态硬邦邦的不说,脸色煞白中显出了灰沉沉的死气。
“忍不下去了!先揍了再说!”韦望抬手照着赵员外就是一拳。
韦望的怪力对常人来说就是毁灭性打击,所以出手时本是留了力的,然而只听见咔嚓一声,那赵员外的脑袋竟然就垂到后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