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唐济渊略略猜出一点端倪,只谨慎地点点头不敢再问。李载亨一手放在超市买的衬衣上,下面是他饱食免费午餐,成功积攒出来的圆滚滚的硕大肚子,另一只手捋了两下稀疏的黑白相间的头发,自我感慨般地说:“啧,少有的大美人儿,脸蛋儿不用说,还要个头有个头,要——”他把抚摸肚皮的手向上挪挪做了个成人都明白意味的两下比划——“那身条儿,别提了,公司都说杨贵妃再生,怕也就…你还别说,就咱们那副总的身子板儿,还真有点儿安禄山的影儿,需要的角色倒是齐了,哼哼。这鲍昕有30?还真不清楚,那种风韵吧...你们这种没结婚的毛头小伙子怕是还不懂。诶,我这又多嘴了,你看见她,可要毕恭毕敬的啊,别说想歪了,说话稍微不注意,可都有好果子吃喽,心里头要装着‘她不是花瓶’的意识,人家正经号称才女呐。”
唐济渊在他的主动相告下频频点头,但仍然肯定自己的鄙夷猜想很准之际,李载亨又意外地补充道:“真的啊,不能以貌取人,还有什么‘胸大脑残’之类的,据说硕士文凭人家都到手了——呵呵,就是都现在了,没人知道她哪个专业——当然了,我们这样给老总打工的,不该知道的,连问的想法都不要有,好奇害死猫嘛,呵呵呵。”
“那是,那是。”唐济渊连连摆手说时,心下埋怨明明是他自己开口以后就像决了堤,别以后有了什么走漏消息的事儿,赖到他头上。
好在这种外人以为因紧挨老总,会有无数不为人知好处,实际上永远气氛压抑、时时风险暗藏的工作场所,并没有给唐济渊太长久的“磨练”机会。国兴再一次响应党中央不定期的“精简机构”号召后,虽然并没有切实裁员,但秘书室被取消,除了白长昱和鲍昕,其他人都被分派到了各个业务部门。唐济渊去了电机配套设备生产和销售部,由此经常出差和到生产一线,干起与他专业对口的管理,总算距离激烈的勾心斗角稍稍远了些。
这些工作的经历,唐济渊在时常和樊静文的电话或者微信的联系中从不提及,他有着“8小时”之外唯恐对工作话题避之不及的处事原则。于是在看到樊静文总要在群里谈论职场感受以及意见时,几乎很少搭话,只会暗笑这个漂亮的女同学难以褪去的幼稚、简单。
“谁要你拿什么‘特色’搪塞,人家问你他说了什么呢。”
看见樊静文不满地扭过一下头,唐济渊赶紧说:“哎哟,您可看着前头啊,这是高速。”
“吓死你。”樊静文说着大笑起来,指指左右道:“这条路上高速过?而且你自己不一般开得特快吗?”
“我不一样啊,你就是开这速度,我已经一直在冒汗了。”
余光看见唐济渊做出擦额头汗水的动作,樊静文抬起右手用力打向他肩膀道:“呸,敢笑话我,讨厌吧你,让你开开眼看我怎么超车的。”
唐济渊这回真正紧张了一下,抓住她的右手放回到方向盘上,笑道:“哟,别介,玩笑一下啦,你开车没问题,可这大马路上不是闹着玩儿的地方啊,再让人怀疑酒驾。”
这样一路说笑,很快就出了高速进到昌平城区。在路过的超市买了些熟食,再按照唐济渊经过回忆,在手机地图上找到的路线开了一阵,渐渐远离了人车的喧闹,曾好似就在眼前却不知有多少距离的大山,绵延不断地第一次真正出现在了面前。
沿着山路时曲折、也偶有很长一段缓缓的弯路盘旋上去后,豁然开朗地见到一处颇为宽阔的平坦区域。
“这儿就行。”唐济渊指了指柏油路外那一片石灰材料的大块方砖铺就的路面,“还真像我们那年来过的,不过这地方,各处都类似,也不用非哪个地方不成。”
樊静文停下车,向风挡外面山的远处望着,说:“这块儿风景好吗,怎么老看着别的山更高啊,开上来的时候,以为这儿已经特高了呢。”
“可以了吧?”唐济渊打开车门,一只脚跨在外面远眺着,随即下车,向下指指说:“那片不知道什么花儿啊,挺漂亮的地儿,要说,到底山里不一样,倍儿有气势欸。”
“那先在这儿看一下再说?”樊静文说的同时灭了车,也过去看。
“嗯,不确定目标的时候,就停下来歇歇,一蹴而就的那些,都是传说。”唐济渊随口一说,便到车后座上他的大背包里,取出放在最上面的一包薯片,打开了递过去道:“减肥秘方片儿,多吃点儿,出来玩儿最耗精力。一会儿下去我来开吧,来回都让你辛苦,我一大老爷们多没面子。”
“好的,哲学家…兼诗人。”樊静文笑着接过薯片。
难得的远离喧嚣氛围下,静谧给疲乏心神带来的惬意,会像夜色驱散阳光,不需要半分犹疑,无需留出分毫余地。远远的那片间有白、黄、紫等纷纭的颜色,樊静文完全不知道名字的野花,在初夏这个即将正午到来的时节,绽放着它们最绚烂的姿容,恰是“
花本无语最解颐,山中寒暑自清奇。
(此处略去两联)
回首尘俗尚嚣嚣,只缘未能去藩篱。”
唐济渊再从包里取出一张塑料布,笑道:“又笑话我,说了诗人不敢当,更别说哲学家了,咱中国有哲学家吗——咱们干脆久跟这儿歇会儿吧。”
“嚯,挺有经验,还知道拿块布能坐哈。”
“不是,这是给吃的铺的,咱们人就坐地上得了,也真是,应该想着拿俩小马扎,就是东西太多,就怪不好拿了。”
俩人将塑料布铺开,放上吃的。唐济渊再去车里把背包和两人在超市买的吃食取来,很快摆放得满满的——“就算没有鬼子进村那次吃热乎的,也够丰盛了,以后再多叫上人,咱们烧烤也不错。诶对了,你刚才干嘛说我哲学家?”
“觉着你说的那句‘不确定目标的时候’,什么什么的,挺有哲理的,就是这不符合你以前的做派啊,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了?”樊静文说着,剥开一个饭团的一半包装,小心地递过去。
“没有啊,自打离开老总办公室旁边儿那间神神鬼鬼的屋子——哟,大小姐给我服务,折杀我的节奏呀这是——呵呵呵,好好,我吃——妈呀,差点掉了——所以,如今我就满脑子生产和生意了,俗得要命。哪有什么诗和哲学,不能和你这天天摆弄文字的比。”
“我们也就那么回事,只要成了工作,天天周而复始地重复,什么有趣的也变得没什么意思了。说起来,你刚去那公司时候,也是搞文字啊。”
“可不,愁得我呀,真想承认我是最怕一大串文字连起来,还要有高大上意义的人。不过到底是国企,如今我不是在机电设备项目组嘛,说是组,头头也部长级,还兼着部门党委的工作,好嘛,人家别的部门老总吧,这兼的职务纯粹狗鼻子插香蕉,谁认真啊,他可不,有一次就特逗。”唐济渊说着,自己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