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去拜见王孙重明公子，顺便付款将预定的孔雀运回。此次有崔跖陪同，晓天与晓月去追踪另一个未知的新兴妖怪，赤练蛇精的重要性已经退居次席。
重明公子今日心情不错，一见我来了，立马去镇上买酒，海若并没与他住在一处，我给她打了电话，她便和画眉一道过来，其对崔跖十分用心，上下端详，仔细询问，她不是在盘查刺客，而是太在意她的美貌。
觊觎唐僧肉的画眉今日端庄优雅，对我浅浅一笑，神态温婉大方，似乎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
后来才知道凤来之所以凤颜大悦，不是因为老友相聚，而是刚刚与旧时相识盛娟红相见，小红还在北京上学，正朝着科学家的方向迈进，主要研究空气动力学，下个月就要去美国学习，临走之前专程来看望看望学业赞助者，并送给他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必是定情信物……”我问。
“定什么情？我现在就像她长辈一样，而且旁边还有一个男同学陪着，连说个悄悄话的机会都没有。”恨恨地说。
“想说什么悄悄话？”
“有病。”
我继续**他，“是不是最后祝福那志同道合的一对璧人比翼双飞，一路顺风。”
凤来冷冷地说，“没有，我叮嘱她学成之后一定要报效祖国，找机会把洛克希德马丁给炸了……”
“你真是长辈。”
然后凤来就将小红送给他的礼物，拿出来炫耀一下——一把二尺余火铳，“这个叫红衣凤凰铳。”
我拿过来仔细研究一番，这简直是个袖珍般的火箭炮啊！重约十斤，由钛钢制造，主炮管直径一寸，周围环绕九个分炮管，一个扳机，机簧触发，同时射出十弹，对面的猎物会被打成筛子，这是我见过的最残暴的单兵武器，上面用瘦金体镌刻着火铳的名字，其中的“红”和“凤”两字明显偏大，“这是军火啊！”
“我不是人类，以后便不再遵从人间的法律了。有专门的弹药，只能玩十次，十分过瘾。有机会让你玩玩。”
“没那福分，不认识精于机械、化学、美术的理工眼镜女。”
凤来撇撇嘴。
“你为什么不让姜海若和姬画眉和你住在一起保护你？”我又问。
“我现在已不需要别人保护，我已经涅槃重生。”
“你莫非比我还厉害？”
“法力肯定比不过你，在收揽美色方面更比不过你，短短几天，就收了一帮女徒弟，作为兄弟，我得提醒你，保重身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我瞟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国王，间谍满天下都是，你的风流韵事，我岂能不知？”
我以后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做事不能张扬，锋芒和尾巴必须要收得好好的。
我俩的对话，关于女徒弟的对话被海若和画眉听到了。
画眉嗤笑：“除了崔跖，还有其他的，艳福不浅啊……”
海若一脸的严肃，“人之常情，只要别是柳鳞儿和龙七七那种的就行。”
此时，崔跖站在我的身旁，事不关己，巧态妍笑。
中午正在吃饭时，谭叟给我打来电话，要让我办事，我吃完饭没有过多闲聊便打道回府。
原来他是要我去捕杀一个恶鬼。
我立马就给晓月打去电话，晓月和晓天便火速赶回别墅，商议大计。
这个恶鬼便是她们这两日辛苦追踪的猎物。
赤练蛇的事还没处理，又冒出来一个更危险的物种，前者一周才出洞一次，晓月一现身，立马逃逸，而这个新出现的妖物，几乎夜夜出现，而且行踪飘忽，没有特定的侵害对象，主要以成年男子为主，受害者都是九死一生。他是地府缉拿的要犯，阳寿耗尽之后，一直逍遥法外，鬼帅鬼卒多次出动都失败而回，最后大判官请谭叟帮忙，此等小事谭大怎好亲自出手，便让我来处理。
今夜，那头凶猛的恶鬼将出现在三官村。
下午，我炖了一锅红烧肉招待众徒弟，吃饱之后，晚上好干活。
阴天，无星无月。
我先睡了一觉，等到晚八九点钟，我们几人一起出门。
夜色如墨，四下一片安静，犬吠和猫叫也都消失了。
三官村面积很大，恶鬼出现的具体位置不详，分头行动，发现目标以焰火为号。
晓月是职业狙魔人，对于鬼怪已经司空见惯，无须担心。晓天曾跟天庭的二郎神降妖伏魔，功力深厚，见多识广，是最稳固的一方。而崔跖只是一个凡人，虽然有厉害的诛魔飞剑——龙象卫护，我却不能让她单独面对如此凶险的事情，直觉告诉我，恶鬼肯定会出现在最薄弱的一面，故我俩组成一队，往墓园方向走去。网开一面，希望那家伙别溜掉。
那恶鬼既然以食人为生，在这了无生气的地方，理应是不会来这闲逛。
走了三五步我便嗅到一股霉味。
“阿跖，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豆腐长毛的气味。”我问。
“没有，师父。”
“就在前方八百米左右的位置。”
我俩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一个白衣女人出现在视野之中，看这情形与昨晚的画眉有些类似，希望她像画眉一样动人心魄。
无论是光棍七叔还是二黑大仙，他们的故事里出现的白衣女人，身材永远都是曼妙无比，吸引愚蠢的男人前去，镜头拉近，娘哎！她们统统都是没有下巴的。小时候的我总是问——没有下巴怎么吃人？
二黑一愣，“这个，只是突出表现她的长相比较瘆人，至于她怎么吃，我也不知道……”
我现在知道她是用鼻子来吃人的，不是嘴巴。
我们蹑手蹑脚走近，距离十米远时，白衣女人发现了我们。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还有些寒意，此时居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白衣女人嗅了嗅，“我闻到了人的香味。”那声音就像一个燕颔虎须的大汉发出的。
我都有点尿急，何况阿跖。
阿跖却表现得足够沉着冷静，因为她身边站着天下无敌的师父。
可惜师父的专业是诗歌。我喃喃——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阿跖蹲下点燃了焰火，普天同庆的时刻天空需要点烟花助兴。
我们借着烟花的光，看清了哪个恶鬼的长相。
白的纱裙是标配，她身材颀长，赤脚，脚上似乎已经长出了苔藓，她干枯的手呈灰白色，血色的指甲足有一寸长，适合从头盖骨的缝隙中刺入到颅中，挖出脑浆饮用。我无心浏览她的身材，直接去看脸，心瞬间便冻僵了——她的面色就像烧纸一般蜡黄，脸庞已经整个凹陷下去，颧骨十分突出，但是一双眼睛却是鲜活的，发出一种黑猫般的贼光。长发还很柔顺，几乎瀑布般垂到地上，头上还带了一个花环，浑身霉味还裹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她的颌下有一道齐齐的口子，此时其正用针线将头颅与颈部缝合起来，很慢很仔细，针脚很密。
我的眼中竟贮满了泪。
细牛毛雨，洇湿阡陌。
我依旧能从她面部的轮廓看出她是余茉。
我彻底败了，坐在地上。
阿跖看到她的美貌，也一时怔住。
余茉看到了我，似乎已完全不认识，两只猫眼里闪现出一种淫邪的光，阿跖已经举起了刀，不知为什么她却没有发起攻击。
“撤吧。”我轻轻说。
“师父，师姐师妹马上过来，肯定能消灭她。”
我没说话扭头就走。
这时，我突然发现旁边的树底下有个人在避雨。黑色的中山装，他站在那里就像常人坐着一样，矮而胖，一脸的严肃。香烟已经被雨淋湿，他却仍然夹在手中。
原来余茉没有攻击不是因为念及旧情而是因为这尊黑脸，我认得他，他就是范无救，城隍麾下的黑无常。
此时，晓月赶到。
我木木地走到范无救的跟前，给他把烟点着，“黑哥，您好。”
范无救一脸阴沉，“怎么，文星，这个也是你的人。”
“是的，一个好友，年初的时候，惨死在绑匪手中。这是怎么回事？”
“我哥俩抓她好几次都失败了，鬼王、日游、夜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等倾巢而出，都没能将她降服，上次还把老白的颈椎拧断了，这回只有我自己来了。”
“老白怎样了？”我问。
“没事，工伤，正好休养几个月，薪俸照发。”
“她只是一个恶鬼，怎么能有此威力？”我问。泪眼朦胧地又瞅了一眼余茉。
余茉还在做针线活。
任凭晓月经验丰富，看到如此美人还是一愣，接着祭出鱼鸟剑，那剑发出灼灼白光，像闪电一样飞出，一下贯穿了余茉的心脏。而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细密地缝着皮肤，生怕露出一点疤痕。
阿跖赶紧配合，瞄准，娇叱一声——摩诃伽耶那伽阿耆尼莎婆诃——启！
黑色的小剑斜刺飞行，就像蝠翅般轻盈，轻轻从余茉的颈侧掠过。
余茉停下手中的针线，暴喝一声，“我最讨厌有人砍我的脑袋！”随即她的每根头发就像铁线虫一样活了，蠕动，膨胀，爆炸，四面八方铺开。
她向阿跖冲去，走出去两步，头颅骨碌一下，掉落在地。
范无救道：“每个生命都自带能量，有的是正能量，比如仁爱、慈悲、宽宥、饶恕、平和等等，有的能量是负的，比如仇恨、嫉妒、怨气、暴虐等，能量越大，法力越强，负能量同样如此，这个余茉死于非命，魂魄一直附着在躯壳上不肯离开，怨气日月积累，越来越重，而且还从周围吸收各种黑暗的力量，最终发酵成一个无比强大的恶魔，以至于地府的鬼卒都难以降住。她日夜食人阴魄，妄想使肉体复生，现在已是一个尸、怨气、杂七杂八魂魄结合的综合怪物，如若不除，就会越来越庞大，越来越贪婪，越来越病态，越来越厉害……”
“那还是将她送进地府比较合适……”
晓月挺剑而上，余茉长袖一挥，她便飞出去几丈远，勉强站了起来，白衣又至，她未及出剑，又飞了出去。
余茉返回原地，摸索了一阵，从地上抱起自己的头颅。
忽的白影一闪，她已经在阿跖一丈远的距离之内。
龙象剑斜劈出去，余茉右手向前一伸，就像造了一堵三米厚的铜墙铁壁，龙象剑停滞不前。
余茉手中的头颅突然用力嗅了一下。
阿跖就像被抽去魂魄一样软绵绵地伏到地上。
余茉向前走了一米，想彻底结果她的性命，此时晓天赶到，一剑刺向她的头颅，她急退三步。
“文星，有空再给老白烧点纸钱。”范无救脸皮真厚，赤裸裸索贿。
“黑哥，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很好奇，他们福利很好，俸禄很高，还到处出差，都是公费，每日穿制服，也不需要豪宅豪车，数钱过瘾？
“文星啊，我这人实诚，虽和你接触不多，但是觉得你也不是奸猾之辈，不妨和你说说，钱多少算个多？没有个准数。现在上界被九灵帝君盘踞，没有哪个神佛是他的对手，能量无极大，论单打独斗，秒杀所有，但他……一个独夫民贼而已，没有自己培植的势力，支持他的只是那一帮鸟兽鱼虫、乌合之众，他就以为他是一个开明的圣君了？还什么新时代新纪元到来了……他的根基不稳，四处都有叛徒，虽然他自由民主，伟大仁圣，十全武功，但是终有一天会败亡，他的臣子，都是密谋者、怀疑者、骑墙者……我在三界之内，只能欺负欺负那些小小的孤魂野鬼，跟一个蝼蚁没什么区别？自从变天之后，地府成为一盘散沙，管理混乱，给人间带来极大的麻烦……我想迟早一天，还会再换回来。我和老白这种角色，现在多赚点钱，这才是最现实的事。”
“黑哥，九灵帝君能听到这些话。”
“当然能，我就是个徘徊者，悲观者，他是有道明君，自然不会杀我，我所说的，他自己也能预测到，他的天上还有天，他还得逆天！”
“黑哥，今日事出突然，没带酒，下次补上，为你的爱岗敬业、诚实守信喝个痛快！现在我赶紧去捉拿余茉，交给你，也好在谭大那里有个交代。”
此时，晓天正与余茉缠斗，但是已经落了下风，晓天输在了气力上，因为这个墓园是余茉的主场，在这里她的能量是源源不断生长的。
我先去看了看阿跖，没什么大碍，一会儿自会醒转。
我的电鳗神功酝酿了一番，又缩了回去，始终下不去决心。
此时，晓月拿出了那个盒子——逆鳞剑，这算是必杀技了。
启动，漫天鳞光闪耀，一片一片次第射向余茉。
余茉开始嚎叫，如同中箭的雄狮一样，她的眼睛中的光像极速的飞萤一样散射、消亡。
终于，纠葛在她身上所有怨灵，脱离而去。她迅速枯萎，风干，连衣服也都腐朽零落。
我走到她跟前。
她慌张地捂住脸。
“你还是走吧。”我轻轻地说。
她突然用针在我身上猛刺起来，嘤嘤而哭。我将她拥入怀中。此时，春雨潇潇，一片惨绿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