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卷云,天色深沉。
阴暗的天空笼罩着下方的一座监狱,冰冷无情。
铁门自外被人打开,穿着制服的狱警一本正经道:“周城,你可以出去了。”
光线昏暗的内室里走出一个人影,白皙俊朗,剑眉星目,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寸长的头发干练狠厉。
他转身朝室友俯首,嘴边噙着一丝笑。而后在室友恭敬的目光中走出去。
一路到了指定的房间,狱警拿了个包裹给他。
周城虽然在监狱七年,但他的手却依旧葱白干净,搭在拉链上,五指弯曲,衬得骨节更加分明。
他缓缓打开包裹,里面的衣物一览无余,隔着七年的光阴,有些东西一如既往,丝毫未变。
而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朝不同的轨道偏去了,再也无法回头。
不久前有人给他送了新衣服,就等着出狱这天穿上,除旧换新,将不愉快的过去抛开,迎接新的生活。
心意是好的,周城也没拒绝,将新衣服拿到更衣间后,褪下身上的囚服,一件一件穿回初时的模样,重新做回那个养尊处优了二十二年的周城。
只是外像了,要如何做到内像,人心是最能伪装的,却又是最无法欺骗的。
脱鞋的时候,一些零碎的照片从鞋底掉出来,大概有七八张,或许更多,已经残缺不堪,零零总总的却总能看到一个女人的模样。
周城俯身捡起,瞧着女人的表情,或迷茫或讶异或张望或失望或兴奋……
所有的表情无甚差异,但他却能轻易读懂,不是他有多厉害,只是看了太久,七年的时间,足够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的所有刻在脑海里。
他把照片放到行李包的最底层,拉上拉链,提在肩膀上,出门了。
外面的天灰蒙蒙一片,没有一点阳光。
监狱的大铁门被缓缓拉开,从远处观去,偌大的铁门中央,一个人影渐渐显现,越发清晰,几近一米九,挺拔欣长,步履从容,提着黑色包裹,将锈迹斑斑的铁门掩在身后。
他走了几步又驻足,前面大路中央停着一辆黑色的大奔,有个女人倚在车上,黑色蕾丝裹裙,短发齐耳,面容俏丽,成熟而富有魅力,见到他微微露出笑容,“哥。”说着张开肩膀朝他走去。
周城放下行李包,张开宽阔的肩膀,淡淡笑着:“周冰。”
两个七年不曾触碰的兄妹紧紧拥抱在一起,令人唏嘘。
层堆的云团中微微放出一点光亮,照在身上暖洋洋地。
坐上车后,气氛沉寂。
“那个女人……”周城看着外面发展飞速的城市,讳莫如深地开口了。
周冰从包里抽出一组照片,放到他手中,“这些是她最近的状况。”
周城低头,一张一张看去,极有耐心,葱白指尖挑着,好像弹跳在黑白键上。
照片里的女人表情无异,他却依旧可以从中看出她的兴奋,她的愤怒,她的喜悦,她的不满,她一切微妙情绪的变化。
“还换工作吗?”对比了几张照片的背景,发现出自同一处。
“最近倒是挺安稳的,你说要亲自来,我就按捺住没动手。”
周城扬起嘴角笑了起来,眼里却是一片冷意,让人毛骨悚然,他挑了挑眉,“很好,很好……”抬眸转向车外,所有的环境都变了,他感到陌生,眼里便也更狠绝了,“沈青因,你给我的痛苦,我会加倍奉上。”
“告诉我她现在的位置。”周城敛起神情,偏头冷漠道。
“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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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不远处站着一个长直发的女人,正低头和一个栗发女人交待着,“沈青因,经理叫你过去。”
“哦,你知道是什么事吗?”沈青因虽面上淡淡,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她眼神里满满的不安。
“不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那人说完转身就离开。
沈青因两手紧张地攥着,脸上没什么异样,心里却是着急死了,她天生表情有点僵硬,俗称面瘫,虽是轻微,到底让她二十几年来受了不少苦,没人愿意对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表示好意。
适才两个客人过来谈生意,她招呼了一番,被客户逮着聊天,从头到尾也只有一个表情,她当场就看出客人的不满,硬是挤了些笑容出来,却不自然,给两个客户的印象更不好了,经理过来时正是她强颜欢笑的时候,出来后便一阵担心,生怕这单生意因她的缘故又谈不成。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虽然不多,但到底是有影响的,沈青因也深感烦恼,她为此换了很多工作,好不容易换来一份文职,天天烧香求保佑。
调整好情绪,她走进经理的办公室,识趣地为经理倒茶,有点讨好的意味。
她所在的公司是经营木材生意的,规模不大不小,经理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看着像弥勒佛,颇具喜感。
“青因呀,这个,这单生意算是谈成了。”经理姓顾,说话有一点点结巴,却毫不影响他的能力。
沈青因努力表现出一副高兴的表情,夸赞道:“经理真厉害。”
“不过,今天,那个,那两个客户提出了意见。”顾经理为难道。
沈青因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她知道说教的时间到了,顾经理忧心忡忡,“客户是上帝,你面无表情,人家当然会不开心,所以以后尽量多笑笑。”顾经理是知道她的情况,因此用词也颇为考究,尽量而已。
青因点头答应后便退了出去,她朝周围的同事点头问好,这些同事也不大理她,同样面无表情的擦身而过,她如何待人家,人家便也如何待她。
可青因心里总是不服气地,她并不是冷漠,只是天生如此而已,没有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出生,有人一笑便能倾国倾城,有人一笑可以温暖寒冰,有人一笑可以阳光明媚,而这些她都做不到,命运的安排不同,人为无法决定。
下班后,她整理了些资料,又拖了十几分钟才下楼。
在台阶上不小心一崴,整个人滚了几圈下去,幸好离地不远,没什么大碍,可惜一只鞋的鞋跟断掉了,她内心张牙舞爪狂嚎了几下,表面上却还是看不出大反应。
沈青因在路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上去,想学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将另一只鞋的鞋跟也拔掉,结果无论是用捶,砸,拔还是拽无一有效,脸上的汗倒是沁出了一层,加上原本心情就不好,气得她顺势就将鞋扔出去。
五厘米的高跟落在一双黑色皮鞋边,青因微微抬头瞧过去,隔着数丈远的距离看到一个男子,白衫黑裤,修长挺拔,身材矫健,头发很短,是少见的寸头,衬得五官却是更好看了。
那人站在原地,盯着她看,青因不好意思,正要起身过去拿,他却先一步矮了身,直接提着鞋跟就送过来,到了她身边蹲下,当着青因的面,一把将鞋砸在旁边的石头上,快准狠,吓得她半颗心脏都跳在外面,浓浓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天上的乌云更多了,一团一团地拢在一处。
鞋跟掉得很干脆,她惴惴地说了声,“谢谢。”随后又觉得不大礼貌,便挤出难得的笑容。
“还认识我吗?”周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沈青因疑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折出七年前法庭上的模样放到自己脸侧,对照着给她看,又开玩笑般问道:“记起来了吗?”
她眯着眼看了会儿,很快就认出来,吓得崴到一边,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男人,这个本该无交集却因一场杀人案扯出一丝联系的男人。
她记得这个男人在被警察带走前对她说的一句话,唯一一句,也是最后一句,“你欠我的我会加倍要回来。”那样的表情,那样的深恶痛绝,那样的恨之入骨是她一辈子不曾见过的,她相信,如果没有束缚,这个男人是真的会杀了她。
现在这个男人出来了,他眼底的恨意同样没有收敛。
沈青因顾不得太多,套上鞋一瘸一拐地直往人多的地方跑去,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急走,脚踝已经红了一片。
周城在后面大踏脚步,他的腿本就长,沈青因又跑不快,根本不用太多精力,像是老鹰戏弄小鸡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始终保持一个距离。
天空落下雨滴,豆大的雨点打在地面,打在垃圾桶上,打在玻璃上,也打在路人身上,行人匆匆躲避。只他们两人一个跑一个追。
沈青因跑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确定安全了些,才喘着气停了下来,脚底已经浮肿一片,再不能移寸步,她回首看后面的男人,男人也站在距离外看她,似乎要将她看穿。
两人浑身湿透,不断有雨水从头上砸下,顺着发丝脸颊滑落到地上。
周城的衬衣贴在结实的胸膛上,整个人如静待出鞘的剑般,他迈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靠近沈青因,她紧张地抓紧了手上的包,打算一遇到危险就用上。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周城一步上前,按住她双手,倾身而上,红润的嘴巴贴在她耳根处,不疾不徐道:“今天只是来告诉你,我出来了,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说完甩开她的双手,头也不回的走了,青因呆愣了片刻转身看去。
他在雨中步履从容,样子也与七年前有很大的反差。
七年前这个男人是富二代,七年后却是危险的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