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因受了伤,去地产工作的事也就拖了,这几天李蜜倒也来过一两次,带一些水果,俱是富含维生素C的,还有祛疤产品,听说是拖人从欧美带回来的某某牌子。
她倒也有心了,青因虽然生气那天她的不管不顾,但毕竟是表姐妹关系,加上她有心认错,自己也没出事,便将这事搁在一边,只当是一次不愉快地意外罢了,舅舅家一直对她照顾有方,她这么做也算是还了点。
李蜜本是想让她去警察局报案的,可又苦于无证据,加上害怕事情闹大,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从物质上补偿她了。
但把事情弄清楚,青因觉得很有必要,她不能无缘无故被人下药而不理不睬,也不能一直让周城一伙人折腾下去,人都是要讲道理的,她不觉得自己曾经做错什么事。
李蜜也是赞同的,有钱人最喜欢欺负穷人,尤其是被欺负了还不还手一直装鸵鸟的穷人。
于是两人去了半城酒店,决定趁头上的伤还没好给他们加加压,取得一定的谈判权。
还没到周城办公室,直接就在门口遇上了苏宁。
苏宁这人简直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家里的生意做得大,而他每天却是游手好闲,竟想着找人玩乐,十足的纨绔子弟。
有钱的纨绔子弟最坏了,圈子大,鱼龙混杂,变着法子折磨人取乐,下手最是不留情,折磨青因那样的手段实在太过平常,更刺激残忍的没用在她身上,否则任她防御心再强,也是要吃不少亏的。
这些青因也明白,所以她觉得没酿成祸事前一定要将事情说清楚,误会能化解的就化解,不能化解的心里有个底也是好的。
苏宁当即认出青因,一把叫住她,“喂,你来公司做什么。”
青因今日一身黑衣,头上的绷带白白的一圈围着,将散着的头发齐齐束在一起,脸上像是敷了一尘粉似的,煞是苍白,连带嘴唇也是无色的,活像刚从棺材里苏醒的行尸,看得苏宁吓了好大一跳。
“我来讨公道的。”虽然来此之前做了一番心理工作,见到苏宁,她还是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她记得那天临走前看到那几个混混跑到这个男人面前低头哈腰。用膝盖想也知是他指使的,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讨公道?找谁?周城?我?你脑子有坑吧。”苏宁看他这副憔悴的样子虽略有心虚,但到底经历多了,反咬人一口的事也是做得理直气壮。
“我脑子是留了坑,不过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下,我也不是来闹的,就想和你们讲讲道理。”她虽然心中有怒,但理智还是占了上层,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呦呵,讲道理,行呀,我这人最是讲道理了,不过你还是先和我哥讲吧,他要是能听得进去,我当然就能听进去了。”说着独自上了电梯,青因和李蜜互望一眼,也跟着搭了上去。
一出来就可以看到周城的办公室,苏宁率先敲了门,嘴里不着调道:“哥,有人来找你讲道理了。”
青因觉得跟这种人完全没办法好好沟通,听不懂人话,人也长得流里流气,男子该有的刚毅却无,空有一副躯壳招蜂引蝶,欺负良家妇女。
里面的人应了声,三人就进门了。
房间设备简单,每一样东西却都是用最好的,正是应了那一个新名词,低调的奢华。
周城坐在办公桌后面,埋首于一堆文件中,头也不抬。
这是沈青因第二次来他办公室了,该看得也看了,剩下的便是紧张,李蜜倒是饶有兴趣地四周张望着,眼里都是满满的艳羡之情。
“哥,这人说要找你讲道理,你看着处理。”苏宁坐到沙发上,刚要倒茶,却被周城的一句话影响了动作。
他说,“其余人出去。”手中急速挥动的笔却是没停,深灰色西装套在椅背上,身上的白衬衫勾出优美有力的线条。
“哥,我也留下吧,看看这女人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表情颇为不屑,好像留下来听就是对她最大的赏赐般。
青因僵着脸呵呵了两声,听在苏宁耳里相当讽刺,他年轻气盛,又众星捧月惯了,最受不了刺激,当下就豁得站起身,生气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机会讲道理,给谁摆脸色了,当心我再叫人干你。”
这话可说得严重了,连李蜜都听不下去,她站在青因身侧反驳道,“哎,别太过分了,这么欺负人,青天白日说这种话不觉得有失身份吗?”她做过播音员,刻意严厉起来的声调也是相当有震慑力的。
苏宁当下气势就弱了三分,鼻息里重重哼出声。
“啪。”一声掷笔的震响,吓坏了三个剑拔弩张的人,周城抬头后仰,靠在软椅背上,双目在三人间梭巡,清冷却能冰冻三尺。
苏宁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不敢多言,丧气般地出了门,刚到门口又返身将李蜜一并拉出去,却被沈青因拽住了,她看向李蜜的眼神里满是求助。
她向来是个怯场的,李蜜一走,谈判的事就败了一半,今日来的意义也不大了。
“怎么?害怕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浪费我时间。”周城话里话外语气蛮横,李蜜只好拍掉青因的手,让她争气点,自己跟着苏宁出去了。
门一合上,房间里静谧无声,空气静静流淌,似要凝固,真是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与紧张,比青因第一次来得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为什么,她也是莫名其妙。
周城坐在那里一直不说话,视线在她脸上胶着,青因只瞧了一眼便不知所措,这男人太可怕。
“那个,你看我这伤……”对上周城沉沉地眼神,她又不知如何说下去了,反复斟酌了番才道,“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是你们做的。”抬头看周城的脸色,平淡无奇,深黑的双眸却是一直看着她,青因又鼓起勇气说了下去,“您大概也是出于愧疚将我送进医院的。”
周城依旧没有说话,若不是他一双眼睛盯着她,青因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了。
“我觉得你对我当年作证举报你的事还是耿耿于怀,其实那件事不能怪我的。”她极力争辩着,却明显感觉周城的眼神愈发锐利起来,即便不与之直视,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她继续解释,“杀人是要坐牢的,你杀的是我朋友,我举报你也是正常行为。”言下之意便是要记恨也该是我记恨你。
“你凭什么说我杀人?”周城良久才开口,一开口的气势也是如万山压顶般朝她碾过来。
“我看见了,那把刀上的指纹也证明是你的。”沈青因义正言辞,说起当年的事也是颇为愤怒,陈玲虽然算不上好朋友,但平时也照顾过她,她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她可以在周家施压下将周城一路告到底。
“你有亲眼看到我捅她吗?刀柄上的指纹不可以造假吗?我有大好前途何必杀人?”这是自见面以来周城最失控最狰狞的一次,句句落在青因心底,让她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又反驳道,“如果是无辜的,以你们周家当时的势力,不至于翻不了案。”
说白了还是不相信他,沈青因当年那么坚持,这件事又在相关媒体下曝光,加上周家一些死对头的落井下石,他只坐了七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周城敛起神情,起了身,站到落地窗前,看向外面繁华的都市缓缓道:“你骗了我一次,告了我一次,我便要在牢里受七年折磨,我周家也因此从这城市的最高楼跌下去了。”
青因没有说话,因为这点上她确实做得不对,如果当时没有骗他便不会有后面的事,这两人的命运因她一人脱离了原有的轨迹,所以她虽然将周城一路告到牢里,却还是存了一丝愧疚之心,以至于后来再也不想提起这两人,对周城的恨也因着这丝愧疚渐渐冲淡了。
看着玻璃上沈青因的影子,周城冷哼了下。既然害他和周家至此,也该有承受后果的准备。
“你出去吧。”
青因深吸了口气,她知道今天的谈判算是失败了,不免有点气急败坏地朝脸上狠狠抹去,一层□□扑哧下来,妆容花得有点滑稽。
她又拼命拽下绑着的绷带,一把掷在办公桌上,声音闷响,“谢谢你花钱买的绷带。我贱命一条,有本事直接取,别玩阴的。”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额上的伤口被棉花罩着,却还是涔出了一块暗红。
周城转过身,看着门默不作声,眼里闪过千万种情绪,最终都归于平静。
他走到桌前,俯身坐下去,一手捏起上面的绷带,两手摊平,低眉敛目,垂眸停在淡淡的血渍上,桃花眼黯淡,根节分明的睫毛不时颤着,黑影落在脸上,暗黑无光,与如玉的肤色形成极致的反差。
这点就受不了,那往后可真该做好准备了。
他渐渐收紧了手,将绷带牢牢攥在掌心,接着狠狠撕扯开来,随着尖锐地撕裂声,布帛从中间断开来。
两半分别被揉进掌心,“沈青因”三个字从他唇齿间荡了出来,额角的青筋渐隐渐现。
偌大的办公室内,衬得他的身影更加消沉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