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神医,你怎么来了?”云暮沙哑着嗓音,眼里跳跃着激动与诧异。
一袭白色裙装的白蔻提着药箱站在云暮在承乾宫的住所,小心地避开她的伤臂扶她起来。
“殷遥,你他娘的终于醒了,可担心死俺了。”王武脸上带着苍白的欣慰。
这几天他和楚砚、秦九三个当值之余轮流照顾云暮,王武大病初愈,着实辛苦。
可就为着云暮去御药房帮他拿伤寒药才遭此劫难,王武于心不安,愧疚感爆棚。
“大武,帮我去摘几个新鲜的果子呗,我口干得很。”云暮支开他道。
王武爽快地一拍胸脯,“包在俺身上。”
从床下拿了个果篮子,王武似想到什么,对白蔻一拱手,“白神医,给这臭小子用最好的药材,记我账上,价钱不是问题。”
不等云暮和白蔻接口,他就风风火火地推门出去了。
“师姐……”云暮看着氤氲着怒气的白蔻,诺诺不知所言。
“若是明妃不派人去汴京医馆寻我,你莫不是要瞒着我,你断了两条手臂的事?”白蔻埋怨道。
可她看着云暮梦呓时因忍痛而将被角攥得变了形,却不由自主地心疼她。
身为医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伤筋动骨,是多么痛苦的事。
“师姐,唐毅和姬瑾的事……”云暮忍住肩胛的剧痛,她的血与汗混合着,濡湿了被褥。
之所以此时提起,是因为先前正常情况下,白蔻会直接告诉她打住。
而此时此刻……
“我知道,我都知道。”看着云暮遭受重创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唐毅满身是伤地醉倒在她医馆门前……
白蔻水眸含泪,蹲在窗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云暮的手,她声音轻颤,“你们都是这样,为了让我置身事外,自己去承担这最不堪的一切,可是,师妹,我早就原谅唐毅了,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白蔻心里陡然对自己的胸无城府萌生出深深的厌恶,想起她误会唐毅时,字字诛心的恶言……
唐毅一面要与姬瑾逢场作戏,一面要承受着来自她的咄咄相逼。
她这半生活的太过自我,竟未好好地与唐毅生活。
唐毅半生戎马,她冷颜面对他的挚情,也辜负了他半辈子。
“师姐……”云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若不是她双臂动不了,她一定会抱一抱这个一贯坚强、内心却十分柔软的师姐。
“吱吖——”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白蔻一惊,忙拭去眼角的泪水,抽回与云暮握着的手。
云暮现在的身份,是殷遥。
她只是个大夫,不宜与殷遥交往过密。
“殷遥,你醒了?”南乔扶着贴身宫女音柚的手,明眸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只是,她有些僵硬地看了向她行礼的白蔻一眼,“白神医与殷遥认识?”
白蔻不卑不亢,眼圈还带着哭过的痕迹,“姬家二小姐来草民的医馆闹事,幸得殷遥解围,草民很感激。”
“既是感激之情,莫要失了分寸。”南乔眼光一寒,颇有上位者的气势。
云暮一怔,刚刚白蔻的动作,不过是握着她的手与她说话,如何就失了分寸了?
“是,草民多谢娘娘提点。”白蔻性情柔顺,除了面对唐毅时性情火爆些,对其他人还好。
明妃南乔一刻不离地看着,白蔻也不得机会再与云暮多言,给她把了脉,开了个方子。
至于云暮的伤臂,趁云暮沉睡时,白蔻已给她上了药,用的是整个旭芜大陆唯有祁连山才有的奇药,不出一个月,云暮就可以下地行走,只是不可以动刀剑。
白蔻走后,南乔示意音柚出去守着,这才说道:“寧公主有西太后护着,本宫暂时不好动她,不过,殷遥,你对本宫有大恩,这件事,本宫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神色真挚,字字狠辣,显然是将寧公主恨毒了。
“轩辕寧,只是被人当了枪使,为了那一巴掌,与西太后对上,不值得。”云暮虽重创,可脑子极为清醒。
挨轩辕寧那一巴掌的时候,说云暮心里不恨,是假的。
可冷静下来后,她最华丽的公主外衣,都被生生撕碎,所谓的尊严脸面,又如何能及得上大业万分之一的重要?
虽然她最后还是不得不举起讨伐太后的大旗,这是后话。
“你的意思是……”南乔若有所思地划拉着镶着翡翠的护甲。
云暮想起那日皇后在冷宫打南乔板子,可是说过一句,“本宫让哥哥,提拔你做御前侍卫……”
也就是说,能驱使御林军的人,一是皇帝,二是皇后母家的人。
而那一日轩辕寧手里却拿着御林军的调令,和她一起出现的,皇后傅曦的女儿……箬公主轩辕箬。
“明妃娘娘……”
“叫我南乔,只有你我在的时候,不必客气。”南乔坚持道,似乎在云暮面前,她格外不喜明妃这个象征着皇妃的身份。
“我要对付一个人,你要不要帮我?”云暮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箬字。
南乔眼底浮现恨意,仇人的女儿……
“当然。”她恨不得将傅曦那个贱人剥皮抽筋,对付不了她,剜她的心头肉也是好的。
“我记得,八月十五,按理是宫外命妇、贵眷小姐们入宫参与金菊宴的日子吧。”云暮曾在云霄阁的书房,看到过很多有关轩辕国的资料,她一一熟记于心,竟未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是,这次的宴会,是我和皇后、蜜贵妃一起操办。”
金菊宴,是给各家夫人一个帮小辈相看夫君、娘子的宴会。
只要是朝中大臣及家眷,都可以带着家里未婚配的子女前来。
“想办法,帮我做两张额外的请帖,帮我的人混进来,其余的交给我。”云暮凤眸里流窜着的自信,令南乔有一瞬间看呆了眼。
这少年尚未足岁,偏偏就有着令人感到安心的魅力。
……
汴京的一处府宅。
“查到了吗?”清冷的男声,再无数月前的邪肆。
自云暮离开,欧阳琛再未有过半点笑痕。
仿佛云暮封印了他的笑,也冰封了他的心。
此情若长,荒度几个春秋?
踏马扬尘只身去,从此生死不相闻。
云暮开启了他的世界,却亲手将它变得荒凉。
“回教主,”陌影单膝跪地,“那个殷遥,传闻,是轩辕国太师谈逸笙的男宠。”
“咔嚓——”欧阳琛手里的茶杯,被他生生捏碎,瓷片割破手掌,血染凄苍,他却浑然不觉,只眸光凌厉地盯着陌影。
“本教主只问你,他究竟是不是男子?”欧阳琛十指禁不住攥成拳。
“殷遥他是……”陌影中途略微停顿,眯了眯眸,才接口道:“实打实的男子,他与几个大内侍卫同吃同住,且前胸扁平,嗓音粗噶。”
良久,死一般的沉默,欧阳琛拿起桌上的酒囊,咕咚喝了一口,干掉了近半壶的烈酒,鹰眸染上迷离之色,他轻声喟叹一声……
“云暮……”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谈党的效率很高,不过数日,奕亲王带领王府亲兵及五万京畿驻军押送粮草前往边境。
而此时此刻,镇南大将军苏禄已率三军直捣柔然,与那边疆部族展开激战。
大世之争,流血千里,漂橹万顷。
柔然虽势微,可驻地地势险恶,用苏禄的话说便是那蛮夷人极会利用地形优势与轩辕国精骑周旋。
只是,粮草抵境前的几天,还是出了意外。
夜晚,士兵安营扎寨时,一群足有近千人的队伍夜袭军营,烧杀抢掠!
军营的京畿驻军接连跋涉多日,早已疲惫不堪,虽然人多势众,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更令人震惊的是,仅剩七成的军粮被送到边境,镇南大将军苏禄的副将派人清点时,竟发现那军粮全部为米壳,喂牲口的粗料,而非粟米。
苏禄大怒,以为奕亲王是故意看他捉襟见肘,当即令亲兵仗着人多势众拿下了奕亲王,给下了狱。
他还算有几分脑子,先行传信给汴京太师府,他谈党的领袖。
只是柔然来势汹汹,不得已之下,苏禄带人征战,夺地则必屠城,奸yin掳掠,百姓怨声载道。
此举传到朝堂,帝王大怒,在早朝当场发落了几个试图替苏禄求情的武将,即刻推出午门斩首。
“宣旨,即刻召奕亲王回京,调镇南大将军回京述职,他二人若是敢拖延,即刻绑了。”帝王身着明黄色龙袍,冲冠一怒,涔冷可怕。
“臣遵旨。”以谈逸笙为首的文臣和以羽亲王林诀为首的武将齐齐跪地叩首。
谈逸笙唇畔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心里越恼怒,他笑得越令人如沐春风。
那群夜袭粮草的人恐怕只是个喙头,让人放松了警惕后,真正的大菜,是被换成了米壳的粮食。
散朝后,兵部尚书孟忻沂走在谈逸笙身侧,“太师,苏禄那个狂傲不逊的性子,到了御前,要如何收场?”
妄图苏禄会卑微恭敬地向帝王请罪乞饶?不可能!
一旦西太后因为奕亲王被苏禄扣押的事迁怒谈党,一怒与保皇派联手,镇南大将军,将岌岌可危。
谈逸笙疏懒的眸锐利地眯起,紫色朝服,墨发以镶碧鎏金冠束起。
“那就想法子,让西太后,和皇帝,彻底决裂!”
他声音涔冷沁寒,带着刻骨凉意,令人如坠冰窟般。
“可皇权之争,从无彻底决裂之说。”孟忻沂摇了摇头,西太后的儿子奕亲王抢了谈逸笙的女人姬瑶,尚且还有合作之可能……
“捅刀子,自然要往一个人的痛处戳下去,打蛇打七寸,而西太后的七寸……”谈逸笙眼底露出诡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