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女和庶福晋们手忙脚乱地上前扶起哲哲,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太医,好一番忙乱,哲哲才颤颤地睁开了眼,只是人却是有些呆怔,半晌方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贝勒爷,贝勒爷,您得给我做主啊!”她奋力推开身旁的侍女,挣扎着跪爬到皇太极的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凄凄沥沥地哭着。
皇太极浓眉一拧,略有些不耐地看着她,“你身为我的正室福晋,有话只管好好说,做出这副样子来像什么?还不快起来,把脸上的泪擦干呢!”
当着这么多侧妃福晋的面,她这是成心要把四贝勒府的脸面往泥里踩呢!更何况也轮不到她来诉冤吧,若连她都怨得无人做主了,那开不了口的乌拉那拉氏岂不是更要怨气冲天了!
他冲着一旁的几个庶福晋使个眼色,富苏里宜尔哈忙带着几个庶福晋上前搀起哲哲,不想哲哲竟冲着富苏里宜尔哈脸上便是一掌。
富苏里宜尔哈毫无防备,生生受了她这一个耳光,脸上立时肿起五个通红的指印,她满面愕然,怔怔地看着犹自咒骂不已地哲哲,末了“扑通”一声跪在皇太极跟前,俯身低头在那水磨青砖的地面上“砰砰”地磕着,那细腻光洁的额头不过几下便已红肿渗血。
皇太极也被厅中这骤然的变故惊得呆住了,待他回过神来,富苏里宜尔哈额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不远处,哲哲状似疯魔,还在狂骂不已,什么风范,什么气度,统统扔到了九霄云外。
他慌忙弯腰,想要扶起满面羞愤的富苏里宜尔哈,却不料她竟死命抽出自个儿的胳膊,只抬头定定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映着那鲜红的血迹,显得越发的触目惊心。
她哽咽着,两行清泪缓缓自满是血污的脸上滑落,“求爷给我做主!”
他头疼地揉着额角,这就是他的中秋之夜?!乌拉那拉氏身死,哲哲疯魔,富苏里宜尔哈还跪在那里,执意要他替她做主!
可他怎么做主?这事富苏里宜尔哈的确委屈,任谁在这花好月圆的时候被个疯子甩一巴掌都会委屈,可看看哲哲如今这副模样,就算有什么,他也没法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说啊!
而引起这场大乱的人犹自疯狂咒骂不已,“你个贱人,毒妇,还敢在这里蛊惑爷!那酒水是你准备的吧,你明知道我正在喝药,没办法喝那犯冲的太白酿,你便在那桂花酒里下毒是不是?你好狠的心啊!你想毒死我自个儿当福晋?我呸!幸好老天有眼,不叫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得逞,否则连爷都要被你蒙蔽了去!”
皇太极猛一抬头,双目赤红地瞪着哲哲,“够了!你疯够了没有!这种话也是随便乱说的?还不住口!”
“爷!”哲哲猛地扑上前去抱住皇太极的腿,恨恨地抬手指着富苏里宜尔哈,眼中满是怨毒,“是她!一定是她!这宴席上的酒水都是她准备的,我事前跟她说过,那太白酿虽好,却跟我正喝的药相左,让她单独给我准备些桂花酒,偏偏那些太白酿都没事,只有那桂花酒里有毒,不是她做的手脚又是谁?爷,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富苏里宜尔哈惊怔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哲哲,嘴里喃喃地道:“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做,我没有下毒,不是我做的!”
皇太极看着披头散发,如疯如癫的哲哲,缓缓摇头,“不是她!”
哲哲大恨,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竟还护着她!她双眼怒瞪着富苏里宜尔哈,抬手便想去抓她的头发,不想却被皇太极一把退倒在地,“我说了,不是她!”
他站在她的身前,将富苏里宜尔哈挡在了身后,“事情还没查清之前,福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别说富苏里宜尔哈没有害你的理由,便当真是她做的,为什么你没事,乌拉那拉氏却毒发身亡了?可见你的推测并不靠谱,此时便急着乱下结论,未免冤枉了好人,福晋今日也受惊了,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我会处理!”
今日他丢脸也算丢到家了,还是先把这失去理智的疯妇送回去,待把客人都打发走了,再细细清查这里头的烂账吧!
哲哲心中恨极,如今明摆着是这个贱人对她下毒不成,误杀了乌拉那拉氏,可皇太极竟还这样护着她,今晚,她作为女主人,可谓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四贝勒,请容我说一句,如今福晋指证侧福晋对她下毒,虽没证据,可这推测却也合理,倒不如把今晚经手这些酒水的人拘起来好好审问,兴许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啊!若不把这幕后的黑手揪出来,只怕四贝勒也将寝食难安吧!”
陶格斯原本一直在看戏,可这戏唱到这时候,怎么看都是哲哲被人谋害了,如今她人虽没事,可毕竟也是受害的一方,瞧着皇太极的意思,他竟是一定要袒护那叶赫那拉氏的,若叫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压下此事,那科尔沁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更何况此事牵扯到了叶赫那拉氏,她斜眼睨着格佛贺,奈何不了你,能把你的亲侄女给废掉,也是一大快事!
若此事当真坐实了是这侧福晋叶赫那拉氏所为,那格佛贺也必将受她牵连,面上无光呢!
“去把所有接触过这酒的人都给我带过来!”见皇太极沉吟不语,哲哲索性直接对着门口的侍卫下令。
侍卫们不之所措地看看沉默的皇太极,见他没什么表示,这才赶忙应声去抓人,不过片刻工夫,所有接触过那些酒水的人便都被带了过来。
“那壶桂花酒是谁端到庶福晋桌上去的?”哲哲看着他们厉声问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应声,半晌,一个瘦小的侍女惶恐不安地抬起头,“是,是我,不,是奴婢端上去的。”
“是谁让你把那壶酒放到庶福晋桌上的?”哲哲冷笑着看着这个面色饥黄的小丫头。
“福晋饶命,我也不知道这里头的酒被人下了药啊!阿雅姐姐闹肚子,叫我帮她把这酒端上去,我就去了,却在上酒的时候,忘了哪壶酒是给福晋的,当时爷和福晋、贵客们都在,我也没法再回去问阿雅姐姐,只好随手拿了一壶放到了桌上!福晋饶命,福晋饶命啊!”小丫头连连叩头,不住地喊怨。
哲哲冷笑着看着她,“放心,你若说得都是真的,我不但不杀你,还要赏你呢!若不是你,只怕如今躺在棺材里的就是我了!”
说完,又看着地上跪着的其他奴才,“谁是阿雅?给我出来说说这酒里的猫腻吧!”
不想话音刚落,一个纤腰雪肤,容长脸面,颇有几分姿色的侍女“咚”的一声歪在地上,口鼻中流出黑色的血。
旁边跪着的奴才一声惊呼,纷纷向两边躲避,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都给我住口!”皇太极一声怒喝,真当他死了不成!
他抬手止住想要说话的哲哲,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必须查下去了,为了乌拉那拉氏,也为了表妹富苏里宜尔哈的清白。
“查查这个奴才以前在哪里当差,这些日子都接触过什么人。”
“回爷的话,这个阿雅是侧福晋院儿里的丫头,平日不过做些粗糙的活计,也没见她跟什么人来往过,这些日子都跟着侧福晋忙中秋宴的事儿。”
“爷!”富苏里宜尔哈猛地抬起头来,“这阿雅虽是我名下的丫头,但她不过是我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平日里连房门都进不去,我若当真想要谋害福晋,便该叫身边的亲信奴才去做,又怎么会找上这个不知底细,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阿雅!”
“正因为这样才正要找上她啊!”陶格斯冷笑一声,“旁人都觉得她不是你的心腹,所以才不会怀疑你,等事发的时候把这丫头弄死,来个死无对证,叶赫那拉氏,你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格佛贺满含深意地看着陶格斯,“妹妹,这事说破大天去,都只是四贝勒的私事,咱们就不要插手了,只管看着就好,若当真有人敢兴风作浪,意图不轨,便是老天爷也难容她,你说是不是?”
“姐姐这话说得,虽说是人在做天在看,可若遇事便把一切推给老天,那老天爷也未免太累了!”琪琪格冷哼一声,不屑地看着地上满脸血污的富苏里宜尔哈,“如今摆明了是侧福晋屋里的丫头下毒谋害福晋不成,事发后又畏罪自杀,她一个丫头谋害福晋做什么?难不成福晋死了她一个粗使丫头就能上位?笑话!我看这件事侧福晋是脱不了干系了,叶赫那拉氏,你使苦肉计也没用,还是老实交代了吧!”
皇太极恨恨地盯着阿雅的尸体,死无对证,如今竟是死无对证!他相信富苏里宜尔哈不会这么做,可只有他相信又有什么用?没有证据,死无对证,众目睽睽之下,他到哪里找个给她开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