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过了两日。第三日,清谛长者忽然召集寺中僧侣,一一话别,说道:“就在今日正午,当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秦岳维看长者的清癯的面容,一点儿也没有改变,心想:此时已离正午不远了,哪里有这样急症病死的呢?正这么疑惑之间,只见清谛一一话别完了,有话叮嘱的也叮嘱完了。
满寺的僧侣,平日都是极敬信清谛的,到这时候,面上也不知不觉的露出狐疑的神情。清谛盘膝合掌,闭目诵佛,声音朗澈,与平时一样。念诵到那时候,满寺的僧侣,都忽然听得空中有佛乐之声。大家正相顾错愕,再听清谛的念佛声音止了,仍是那么坐着不动,脸上颜色也没有改变。
众僧侣还侍立着的等候,以为清谛尚有法音传出。只秦朔因年轻性急,凑近清谛面前细看,说道:“师傅不是已经圆寂了么?”一句话提醒了众僧侣,大家争着细看抚摸时,可不是已死去好一会了。秦朔伏在地下痛苦万状。众僧侣才披法衣做佛事,忙着了结清谛长者的遗髌。秦岳维至此,方知道长者教他多留两日的用意,
清谛长者既已圆寂,秦朔侍奉终天的志愿已达,自不能再在伏虎寺停留。清谛长者的葬事一了,便跟随秦岳维回伏虎县。秦家的人,见无根无据的,突然来了一个这么大的小主人,自免不了群相猜疑!
不过秦岳维夫妇承认秦朔是儿子,秦朔也承认他夫妇是父母。旁人虽然惊疑不定,也只是一时现象,最终还是只能接受现实。
秦朔因是在山野中由猢狲抚养大的,武道天赋已非小可,便不再练习武艺,高来高去的本领,谁也赶他不上,何况加以清谛长者六年的教导,还愁不登峰造极?秦朔到秦家当大少爷,袭丰履厚,原用不着这们高深的武道,但他从婴孩时代,就在山野中与群猴生活,过惯了清苦日月。
六岁后虽经清谛长者收养,然伏虎寺的起居饮食,也很清苦,像秦家那种锦衣玉食,连见也没有见过。初到秦家,反觉得衣冠礼节,束缚得很不自由,情愿穿着破旧衣服,终日在外面游行。偶然见有不平的事,多有挺身而出之事。后来人世的情形愈熟,所见不平的事愈多,经他出头救助的人,也日见其多了。
俗话说得好: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有多高的树,就有多高的影,以秦朔这种本领,终日出头行侠做义,他的声名,自不期然而然的大了,交游也自然宽了。在秦家做不到十年儿子,秦岳维夫妇都死了。秦岳维死的时候,他不待说是做孝子,披麻戴孝,尽人子之道。
秦家族人,觊觎秦家丰厚的产业,合谋想趁秦岳维初死,排挤秦朔出外,说秦朔不是秦家的骨血。秦朔听了,直言道:“你们眼中看的,不过是这点遗产,你们便不动这点遗产的念头,我也早已打算只待父母去世,即行分散给一干穷苦的亲族戚友,我自己一文不要。于今你们想排挤我,正中我的心愿。不过你们几个强梁的,想拿着遗产一份,那也是做不到的。”
族人都知道秦朔有绝大的本顿,不能不存些畏惧之心。一般处境穷苦的亲族戚友,听了秦朔这般言语,当然称颂不止。秦朔将秦岳维的丧事办妥,便当即将家业分割,戚族原有家业的,及平日为人便狡猾吝啬的,一文也分不着。
分割妥当了,将剩余的钱,替秦岳维夫妇建了一所家祠,留了几亩香火田,委托族中正直的人,经管春秋祭祀,一切应办的事都办理完结了,单身脱离了县里。就凭着一副侠义的心肝,一身过人的本领,以伏虎寺弟子自居,闯荡江湖,结交天下奇才异能之士。
时光如梭,转眼间秦朔已经二十来岁,先天中期的修为在江湖同辈之中已是非同寻常,只是其不图名,不图利,在江湖中流浪闯荡,倒也低调非常。
此次前来观音寺,也是因为之前伏虎寺一位师兄,在清谛长老圆寂之后,便起了别样心思,悄然下山之后,做了些阴私勾当,秦朔历来淡泊名利,但对于将其抚养长大的清谛长老却是敬重非常,如今自己那位师兄私自下山,犯了伏虎寺的清规戒律,秦朔自不用说,要来观音寺清理门户了。
只是秦朔自己虽然已经先天中期的修为,但观音寺在自己那位师兄苦心孤诣地经营下,已是一处贼窝,其中高手如云,自己贸然前往,也是有去无回,好在对方暗地里做的事情也有些犯忌讳,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查。
只是对方手脚干净,掩饰得当,这才没有暴露开来,在秦朔发现之后,自然是将消息暗暗传递了出去,而自己前来此地做个先锋,查探一下地形。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秦朔联络的,只有就近有所关联的几个势力,观音寺这贼窝放到明面上来,也算不得多大势力,只是胜在隐蔽而已。
秦朔跟蒋温伦说明了自己来历之后,蒋温伦不由地啧啧称奇,正待开口的时候。秦朔即起身笑道:“来了,来了!”。
话说蒋温伦看见秦朔起身说:“来了,来了!”随即抬头看前面,只见一行来了九个人。一名中年人江湖打扮,年约四十多岁,生得浓眉巨眼,膀阔腰圆,面上带着很忧愁的表情。
无论什么人一望,便可以看得出他有很重的心事。同行的八个人,一人身穿得胜马褂,头戴卷边大草帽,背上斜插一把单刀,刀柄红绸飘拂,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好像就要去冲锋陷阵的一般。
那江湖的人在前面走着,并不注意秦、蒋二人。渐渐走近跟前,将要走过了,秦朔才挡住去路,问道:
“你们是从浏阳赤阳帮来的么?”那人低头见秦、蒋二人年纪又小,衣服又平常,说话更率直没有礼貌,江湖中打滚的势利眼睛,哪里瞧得起这们两个人物。随将那副卷帘式的面孔往下一沉,两只富贵眼向上一翻,说道:“你管我们是哪里来的做甚?”
八个带刀的好汉,以为秦、蒋二人不是善类,当即一字儿排着包围上来,来势都很凶恶。秦朔一看这情形,连忙拉着蒋温伦往旁边让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怪我不该多管闲事,请快去送死罢。明年今日,我准来扰你们的周酒!”
浏阳境内的风俗,小儿满周岁的这一日,照例用一个木盘,里面陈列士农工商所用的小器具,以及吃的糖果,当着亲戚六眷,给这个周岁小儿伸手到盘里去抓。看抓着甚么,便说这小儿将来必是这一途的人物。
这时风俗重武艺,小儿抓着刀枪器具的最好。这种办法,谓之“抓周”。抓周的这日,是要办酒席款待亲戚六眷的,吃这种酒席,叫做吃“抓周酒”。
秦朔一时气不过,对那人说出这话来,只把那人和八个好汉都气得顿时横眉竖目,怒气如雷。
那中年人忽然指挥着八个好感,喝道:“且把这两个混账王八蛋捆起来,回头送到帮里去,每一个的狗腿上,挖他两个大窟窿。这时候没有闲工夫和他们多说。”
八个好汉真个如奉了将军令,一齐张手来捉。本来这八个人不是秦、蒋二人的对手,加以八人欺秦、蒋年轻,不看在眼里,以为荞麦田捉乌龟,手到擒来,算不了一回事。
谁知八人才一拥上前,连手都不曾沾着秦、蒋二人的身,早被蒋温伦三拳两脚,将奋勇上前的几个打跌了。立在后面的几个,不由得吓得呆了,不敢再上前讨打。只圆睁着眼看蒋温伦,倒安闲自在的,不像曾与人厮打的样子。
秦朔笑嘻嘻的说道:“你偏有这些精神和他们纠缠,他们今日起得太早,敢莫是遇见鬼了。不过一会儿工夫,好歹都要去送死的,这时把他们拦下来干什么呢?”
蒋温伦也笑道:“谁想去打这些蠢货,他们自己和喝醉了酒的一样,一个个立脚不住,只怕真是起得太早了,想在这地下睡一睡。”
那中年人看了秦、蒋二人的言语举动,心里甚是纳闷。不过这中年人在赤阳帮里的人,只惯受人奉承,不惯受人凌辱,今见手下的人被这两个不知轻重的青年打了几个,那里按纳得住心头火起?
一叠连声的催促这几个不曾被打倒的手下动手。这几个手下不敢违抗,都从背上拔下单刀来。这几个跌倒在地的,因身上没有受伤,倒地一个翻身,又跳起来了,也将单刀拔下,齐吼一声“杀”,刀光如闪电一般的飞舞过来。蒋温伦忽想起刚才听得秦朔说,在观音寺将与知客老和尚动手的时候,正想看他的本领如何,怎耐那老和尚一刀不曾劈下,就“哎呀”了一声,无端将刀掣回去跑了的话,有心想在这时候显点儿本领给秦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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