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边的大道,大片白树林向北蔓延,林中大道泥浆飞溅,马蹄声动,大批骑兵披着雨点往北。
泥泞大道上,马蹄声轻易盖过雨点声,随后大队的人影纷纷乱乱,向着北面疾驰。
马蹄溅飞的泥点如同雨点,噼里啪啦落在路边草木从中去,成了一片泥泼的花田。
雨中和马蹄混响中隐约能听一两声苍凉号角穿过雨幕。
前方的大汉听了动静,边跑边道:“将军,东面遇敌了,过去支援吗。”
为首的汉子身形魁梧,一申铁黑扎甲,正是向拱,他回头大声道:“不必!”声若洪钟,穿透雨幕和马蹄声音的帷幕,让后面的人听见。
“伪汉国主力败在官家手里,北面兵力空虚,他们没什么人,咱们二十营人马,一营为一队疾驰北上,这地方绝没什么主力,不必支援!”向拱道。
“现在往北,杀到太原去为首要!”
“杀到太原!”
“杀!”众人激动高声。
向拱也十分激动,一刻不停,努力拍马。
自丛晋州北上之后,他们马不停蹄,沿着汾河河谷一路杀到汾州。
路上经过大小的村镇都没有贼兵设防,只有在晋州北面二十多里的山谷里遇到一股三百多人的伪汉兵,被他们顷刻杀散。
他几天前就收到官家准许他自信决断的回复,心中激动万分,又倍感圣恩,觉得这样的恩情太重,那时他已经越过晋州。
原本官家给他二十营骑兵,快速赶赴河中的目的就是监视河中动向,无论是河中还是南面的陕州的节度使都让官家放心不下。
到何中之后,他的二十营大军轻易入了河中府,而随着官家御驾亲征,河中节度使甚至提出把自己的藩镇兵马交给他指挥。
当时他并未放松警惕,又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才最终觉得河中建雄节都使杨庭璋却无反心,恰逢了伪汉国在南面出兵南下,攻占晋州外围村镇。
杨庭璋主动领兵出击,击退外围伪汉军队表明自己忠心,有收到东面二百里外,官家大破李筠,伪汉联军的消息,他立即决定领兵北上。
向拱向来敏锐,他心里有天下的局势,不只在于小小小河中。
当时他立即想到,如果伪汉主力在东面高平附近,那沿着汾河河谷北上,一路能直到汾州,太原,那一带该是兵力空虚才对!
原本官家派他带二十营人马,四千五百余人,是来河中稳定局面,河中的建雄节度使杨庭璋,陕州的保义节度使袁彦态度不明十分危险。
他们是在李筠一边还是在朝廷一边一直没有定论。
不过随着官家在泽州南面的大胜,击败六万李筠,伪汉大军,这些问题都烟消云散。
杨庭璋立即亲自披挂,带着他的藩镇兵出击,在晋州附近击败伪汉兵,而保义节度使袁彦也派出部将带兵北上,表示要为朝廷效力,还派使者来向他示好。
河中和陕州稳定,他这支四千多人的军队,便不用白不用,也是一支奇兵啊!
主力在东条山以东,北山还要过潞州,泌县,翻过中条山出团柏谷,然后才能到达太原。
而他们这边沿着汾水北上,顺河谷能一路直到太原去!
若是伪汉主力尚在,他根本不敢这样,可现在伪汉主力在东。
他并非算命的大仙,也不知道北面伪汉国中兵力共有多少,还能战否,只是觉得这险可以冒,如果他们这支奇兵顺着汾河河谷北上,说不定能直捣太原。
此举风险很大,若伪汉在汾河河谷中布防,或北面还有主力,他们都会很危险,别看他们有四千多人,但他们这支部队没有后勤辅兵,没有太多量草辎重,没有后援,孤军北上是很危险的。
但打仗就要出奇制胜!
他想到三十多年前后唐越过黄河攻灭后梁时,后梁尚有雄师十余万。
但后唐庄宗李存勖令大将李嗣源率领五千骑抛弃全部辎重,每人只带七天粮食,快速突进大梁,自己率中军一万五千名步兵轻装上阵,紧紧跟随。
初四晚上出发,初七李嗣源的骑兵已经攻到曹州(今山东定陶西),又马不停蹄继续向西飞驰急进,直逼汴州,初九早上抵达汴州城下,李嗣源大军奇袭奔驰已到达大梁城下,远远绕开还在北面的后梁数万大军,随后大梁城中空虚,只能开城投降,后梁灭国。
如果当时后唐大军选择正面和梁国五万大军打一场,胜负未可知不说,赢了也是损兵折将,伤亡惨重。
这便是奇兵,出奇制胜是战场上最上等的手段。
所以他也想有那样的功劳,想要在官家面前立下一笔功劳!
富贵险中求,这样的凤险值得冒!
而待他们只带七天干粮,不带辎重部队,不设援军,一路往北奔袭三天一夜之后,到达汾州。
沿途居然没有多少防守,或者说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军队从汾河河谷杀来,汾州附近兵力更多。
但完全没有收聚,他们杀到时,当地守军还没反应过来,南面哨岗瞬间被突破,随后慌乱组织起来的人马也被轻松冲垮,随后越过汾州。
最重要的是,他们抓到了汾州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逼问之下才知道伪汉国国中兵力不剩多少,而且太原也没下令调集军队。
向拱吃惊之余立即反应过来,他们从晋州顺着汾河河谷奔袭,不过三四天时间,这时候只怕伪汉国中要么不知道,要么才刚刚收到前方大军被击败的消息。
就算他们的国主立即反应过来,要调集周边州县人马北上保护太这时号令估计都还没出太原!
想明白这点,他立即明白,这是机会!
随即下令全军分散为每一个营一队往北推进,以到达太原城下为目的。
从汾州往北,地方平坦,汾河边上也不再是河谷,这时大军聚在河边走反而会拖慢速度,之前不敢分开,是怕撞上敌军大队人马。
现在他越发确定,太原城周边没什么像样的兵马!
如此,心里便越想越激动
马蹄声急促,大军穿过,马背上的人全身湿透,一路穿过雨幕,片刻不停息。
东面的有喊杀声穿过雨幕,但很快消停下去,隔着树林他能看到对面影影绰绰晃动的人影。
等他们冲出树林,两边变成田地,视野开阔起来,才看清是一些亲兵在雨中追着人跑,那是他们的骑兵。
很快,砍倒几人后,他们放弃追逐,也没管一个肩上被刺中的倒霉蛋哀嚎着爬到坡上,直接打马从田地里跑上东面的路,向他们这边招手,随后继续往北赶。
汾河边的大小道路,田间地头,到处都是这样的队伍,数不清的人马往来不停,穿梭其间,一路往北疾驰。
跑到下午,雨停了,树林和山谷间起了雾,没有风但依旧阴冷。
众将士湿了一天,却没一个停下,不过此时马依旧受不了了,大家只能下马步行,继续往北。
到了夜里,找了路边的岩洞,大树,裹着羊皮暂时睡了两三个时辰。
到后半夜,向拱被冻醒,便立即不睡了,舔了舔开裂发干的嘴唇,活动一下冷得生疼的手脚,摇醒身边亲兵。
“起来,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继续赶路。”
“将军,天还没亮哩。”亲兵道。
“不能等了,立即就走,派人过去,把对面山上的也叫起来。”向拱不容置疑的说。
很快,山谷里顿时忙碌起来,打鼾磨牙的声音却依旧还在,时不时有人抱怨,还有些睡得像死猪一样,无论怎么叫都不起来。
向拱又气又急,于是亲自起来,拔了一根细长的灌木条,一把抹去上面的枝叶,随后一个个去抽他们,一边狠抽一边大吼:“某知道你们苦,可现在等不了了!”
确实,几天的跋涉加上白天的奔袭,才躺下两个时辰左右,不少人实在起来来,不过被细细的灌木条一抽,刺疼一下把人刺激醒来。
向拱又让醒来的人以同样的办法帮忙叫人,一连抽断了好几根木条,用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把山谷里所有人都叫起来。
立即让大家准备准备,要继续奔袭。
但这时候亲兵来汇报,有至少二十多人因为昨天淋雨,加之又冷了一夜,已经病得起不来了。
向拱想了想,留下一营人马,在这就地照顾伤病的士兵,天亮之后慢慢北上,跟上大队。
安排好后立即冒着夜色开始集结全军,向北面继续进发。
到了太阳初升,路边水珠还没散尽时,他们从大道上远远看见一处村子,摸约二三十户人家,大道从村前穿过。
向拱立即道:“去问问,咱们到哪了!快去快回。”
身边的亲兵领命,也不敢托大,带了一都九十多号人马过去,而大军走停在村子外面的大道边上。
问地方的很快回来,见他们这架势,村民早吓得腿软,问什么便说什么。
亲兵回来激动道:“将军,这里叫鹅池地,往北几里地就能到西谷乡,过了西谷乡顺着大道往北走,三十多里地就能到太原!”
向拱大喜,“他娘的!那岂不是下午就能到太原!”
众人也激动万分,他们要是打到太原去,捉了伪汉的皇帝,那该是多大的功劳啊!
“将军,咱们这就走吧!”身边的人催促道,有些等不及了。
向拱也激动,但激动之余他也没被冲昏头脑,“不急,现在还早,咱们走路过去,让马吃饱了,养好体力,太原是个什么情况还说不准,万一咱们冲到那人困马乏撞上贼兵可就麻烦了。”
“都听将军!”
“那就先用两条腿走一段.......”
众人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下马,改为步行奔袭,众人原本就是轻装,甲胄都放在马上,一面嚼着粮饼一面赶路。
不到正午已经过了西谷乡,随后西谷当地百余号民兵根本没见过这场面,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大多数都逃了,没逃的连忙放开哨卡让他们过去。
到下午,天气开始放晴,云开雾散,炙热的太阳重新回到天空,这次它比数天前还要热烈,大道上的水潭反射着天光,又走数里之后。
向拱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便下令:“全军上马,我们杀到太原去,沿途遇上伪汉兵马,一概不要放过!”
众人高呼,他们这一路吃了很多苦头,几天几夜精神紧绷,眼下终于要到太原,都高呼起来。
随后数千骑兵汇聚在大道上,很快以营为单位,连成首尾超过一里地的长龙,向北面疾驰而去。
太原城外,汾水之畔,北汉马步军都指挥使郭万超正怒骂手下将领:“你们磨磨蹭蹭,没半点做事的样子,五天之内干不好,老子拿你的脑袋去喂狗!”
将领惶恐的连连求饶,“大帅,这雨耽误事,我们都想早定干完的!”
“你们想?下雨就不能干活了吗!现在你们还想着躲雨,羊马城修不起来,我们拿什么守城!
这关乎生死的大事哪是一点雨能耽搁的,要是秦军到了还没修好,我们全完了!”郭万超呵斥道。
将领有些不服气,小声嘀咕,“大帅,那泽州远着呢.....没半个月哪里能到......”
郭万超板着脸不说话,他想说昨天有消息秦军到了汾州,但他又不敢说,一是不确定,他也觉得秦军不可能那么快,他们长翅膀飞过来么?也可能是小股敌人,或是秦军侦察兵,乃至周边的山匪,是汾州刺史谎报军情。
二来他怕这话一出来,吓跑了城外的工匠和士兵,如果秦军大军到了汾州,他们哪还敢在城外待着。
他想着等到傍晚,第一波从团柏谷北面的调过来守军五个营就会到达太原,到时把他们部署在外围,保护好工匠,情况就会好起来。
便只能暂时把皇帝搬出来:“快点,否则老子没法向陛下交代,到时候话可就不好说了!”
手下将领不敢抱怨了,便听命,刚起身想要去吆喝修太原外围羊马城的士兵,突然觉得脚下的大地似乎震动起来。
郭万超一愣,茫然道:“怎么了?”一抬头,南面大道上,隐约有一条黑色的线,在地平线那边晃动跳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