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肇跟随他们穿过一大段道路,大道两侧时常可见巡逻的秦军。
越往前人却越多,很快他们到了一处大营,位于江州城北。
他们还没进去,林仁肇从车窗往外看,却看不出这是哪里,因为周围树木已经被秦军砍伐,到处都是林立的营帐,早已面目全非。
大营西面两三里外是一处小村,里面还隐约看到炊烟,光这一点已让他震惊,大营的后方是一处矮山,上面他看到了熟悉的灵感寺,便确认了这里的位置。
很快,双方严肃的对了口令,门口士兵才道:“都监,大帅不在营中,他在前线呢,要不去营中等他。”
郭廷谓道,“我正好过去看看。”
随后大营那边增派了百余骑护送他们,继续往西。
大道沿着山脚走了四五里左右,路上的秦军游骑斥候越来越多,经过几道盘查和对口令之后,他们从一处山脚上山,沿途都是重兵把守。
山不高,位于大道南面,山后有一条河在山脚汇聚成三十多丈方圆的水池,山头上隐约可见营帐。
很快众人到达山顶,林仁肇见山顶有几处大帐,很快被人带过去。
“这就是林仁肇。”
“禀大帅,正是此人。”
林仁肇回神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甲胄的中年人,腰间挂着一把漂亮的剑,好看却不是用来杀人的,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有一些书生气。
“官家在大梁还提及过你,确实没有看走眼,能打败党进的人也不多。”对方自顾自的说着,目光却没有离开南方。
林仁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往南望去,才震惊发现南面原野上,旌旗遍地,方圆十余里之内,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军阵密布东西两军在河边对峙。
东门面江南奉化大军西面是黑红甲胄的秦军,两军相距二里地隔着一条小溪和一片水田,天中只剩稻杆,却还有些泥泞。
决战!与奉化军的决战,林仁肇终于反应过来。
他着急东望,远处的奉化军人马很多,从北面一片树林列阵,足足十七个方阵,排列到南面山脚下的河边。
后方一处隆起的高坡上还放着不少的预备队。
人数很多,他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一下,大致有两万人左右。
西面的秦军人少一些,但阵型却肉眼可见的严整许多,他们的阵线宽度也不及唐军,差了半里左右,却齐齐整整,甚至除了鼓号都听不到半边嘈杂声。
光是这样的纪律就令林仁肇心中大感不妙。
他心里忐忑不安,秦军主帅却俯视山下,似乎成竹在胸,继续说:“官家说你在淮南的表现令他记忆犹新,江南能打的人很少,你算一个。”
林仁肇开口,“没想到天子居然还记得我这样一个小人物。”
“林将军就在军中等着吧,等到了大梁,官家自有发落。”他正说着,下方战斗已经打想起来。
前阵鼓号声起,令旗帜翻飞。
反而是人更少的秦军率先发起进攻,这里的军队只是秦军前锋,中军还在后方,林仁肇心想,他来的路上看见了,而且他还见识过秦军火炮的厉害。
心提到嗓子眼,秦军前阵以严密阵型往前推进,缓缓越过小溪,左右两翼有不少骑兵跟进,准备掩护。
他们越过小溪之后到达一片田地,随后便停下来,相距一里左右不再前进。
对面的唐军见秦军不进,开始缓缓移动,林仁肇却突然瞳孔紧缩,他知道秦军在干嘛,他们在布置火炮!
之前有传言说秦国天子解散了大名鼎鼎的神火军,如今看来可能根本是谣言。
他想提醒唐军将领,可这里是山上,距离急十余里,他只能干着急,看着唐军前阵开始接近。
很快,田地中火光接连闪烁,青色烟雾冲天而起,很快就弥漫田野,而远处二三百步之外的唐军顿时遭受重击,大片前沿甲兵纷纷到底,血肉横飞,懵懂中破开一道道缺口。
阵型一下开始混乱起来。
林仁肇如遭重击,几乎站立不稳,下方秦军开始有序推进,继续往前。
“江南有传言秦国解散了神火军,现在看来简直误国之言!”林仁肇忍不住痛心疾首道。
郭廷谓从下方战局中回神,“这事是真的,只不过如今我朝各军人马都要配火炮,所以用不着神火军了。”
林仁肇一时无言,随即第一次真正的感到了绝望。
他见识过秦军的厉害,如果说整个秦军有一支炮兵部队,那么或许还可以用战术击败他们,可如果秦军各军都有火炮,那么.......他已经很难想战要怎么打了。
下方,秦军前锋已经越过田野,数里长的唐军前阵已经被火炮撕开众多缺口,留下众多尸体。
秦军前锋身披重甲,手持巨斧,长矛,悍勇无比,乘着混乱从缺口中冲杀进去,左右突驰,不一会儿就将唐军前阵搅乱,开始溃散。
而后方火炮依旧还在开火,声音响彻山谷,好一会才能传到山上来,林仁肇也看见他们的炮兵此时不是对着阵前射击,而是对着唐军后方纵深阵地射击。
后方的预备士兵还没上战场,莫名其妙就被打击,血肉横飞,也乱成一团。
炮击几刻钟后,后方预备兵力在没有接战的情况下便开始溃退了。
秦军的骑兵没有理会正面战场,正从南面山脚大道上追赶上去,许多来不及逃走的唐军士兵吓得立即在大路两侧跪地投降。
于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前阵还在打,后方却已经全线溃败。
很快,前阵也被秦军前锋杀穿,那些身披重甲,往缺口里冲杀的秦军精锐浑身浴血,如刚从血池中爬出来的恶鬼。
前阵士兵崩溃之后往后逃窜,准备冲上大道逃跑,却惊恐的发现后方的高地和大道已经被秦军士兵占领了,到处都是他们的旗帜和骑兵,已经将他们的后路切断。
于是大片大片唐军放弃抵抗,就地投降,一时间人头攒动,挤成一片,只有北面有不少唐军逃入树林,不过再往北就是江边,那里还有秦军水师,他们注定跑不了太远。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秦军俘获了人数比他们多的唐军,炮击已经停止,硝烟还未散尽,秦军对于这些战俘的处理简单粗暴,所有将领模样的扣押,就地剩下的丢下甲胄兵器,年纪不足二十的和年纪超过五十的就地放走,余下的全部看押在路边。
“你们准备如何处理......”林仁肇看了一天这场一边倒的战争,回过神来,才发觉膝盖和脚踝已疼得他差点没站稳。
“等拿下奉化大营之后,他们就自由了。”郭廷谓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如果不想送死,他们最好好好回去过日子,毕竟不是每次都能运气好的活下来。
必败无疑之战只会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哪怕有些人自以为高尚忠诚,在后世青史中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这不是什么你死我活,国仇家恨之战,官家在关北要了数万契丹精兵的命,在这里却下令缓进安民,勿扰百姓,江南越早明白这点道理,就能越少死人。”
林仁肇看着下方战场的秦军正在收聚残尸,这一仗唐军至少丢下了一千具残破不堪的尸体,而秦军随损失则微乎其微。
他踌躇许久,心中天人交战,终于在残阳淹没在苍穹时开口:“让我去劝劝他们,整个江西都是我带出来的兵将,镇南军,奉化军都曾归调度部署。”
郭廷谓讶异,回头看向主帅曹彬。
曹彬想了一下,点头道:“准,某派人保护你。”
第二天,奉化大营主官在林仁肇劝降下打开营门,率领残部一万余人投降,免去一场大战,秦军顺利通过九江,湖口,接管奉化军重镇,随即一路向江宁而去。
此时距离西路军发起进攻还不到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