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没有给龚志祥思虑的时间,接着说道:
“很疑惑是吧,你一定在想,平日都非常谨慎,就怕被掌控,虽然站在太子阵营,可从不希望被掌控,而且你忠于的,一直是朝廷,是圣人?”
龚志祥虽然没有特别的动作,但此时看向张天师的目光已经不同了,张天师接着说道。
“呵呵,你想得太简单了,别说是你,就是这捉妖司里面,跟陈铎一样被掌控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这符咒的层级不同。
老夫不参与党争,但不代表不知晓,贺文青想做谛听一样的人,掌控所有的一切,求的是什么,不用老夫说,可你所做之事,老夫不能容忍。
禁军一千多将士,当成你们争夺储君之位的筹码,任意杀戮,能跟你说这么多,也是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若将这符咒取出,你废了不说,你龚家将遭灭族之祸。”
龚志祥脸上都是汗,疼痛让他嘴唇都在颤抖,沉吟片刻,看向张天师。
“回不了头了,有些事一步错步步错,卑职一直忠于圣人,即便为太子所驱使,也因为他是储君,作为圣人的嫡长子,虽然不算出色,可毕竟是嫡出。
天师所言,让龚某至少死了个明白,今日如若多说什么,我龚家也逃不开贺真人的毒手,横竖都是一个死,求天师动手吧!”
张天师站起身,松开了龚志祥的手腕,没有急着去逼问,一个想要以死谢罪的人,别的威胁已经没有用。
“忠于圣人?那龚统领觉得,老夫是否忠于圣人?”
龚志祥眉头紧蹙,其实跟朝中所有人比起来,谁都没有眼前这个人更忠于圣人,毕竟当年封禅遇袭,人尽皆知,张天师重伤功力大减。
也是在那个时候,贺真人开始出现在圣人左右,渐渐地张天师似乎没有之前得到重视,连带捉妖司都不复当年的存在。
可即便现在,也没人说张天师不忠于圣人,他只是不涉及党争,一贯秉承捉妖司的古训。
“天师对圣人的忠心无人能及,这一点志祥明白,可嫡庶有别,嫡长子的位置,就是不容有人质疑。”
张天师笑了,是那种仰头大笑,笑到最后眼角都有些湿润。
龚志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张天师如此样子,可这个笑容中,龚志祥感受到一丝无奈,甚至是可怜自己,这感觉让他愣了愣。
一个守护大唐一生的人,对圣人如此忠心,他在自己说到嫡长子的时候,如此笑容,甚至是带着苦涩。
这难道是,对太子的血统,有所质疑?
这个想法,将龚志祥自己吓到了,第一时间他就在摇头,努力让所有想法挥去。
可低头想了一阵,似乎张天师无论是被圣人器重的时候,还是被边缘化的时候,对待东宫太子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甚至是带着疏离,这......
想到这里,龚志祥瞪大眼睛看向张天师,完全忘记手腕上心符的疼痛,拽的铁链哗楞楞作响,朝着张天师凑近一些。
“天师你是说,你是说,太子并非圣人骨血子嗣?”
张天师叹息一声,不断摇头,脸上的悲痛挥之不去。
“老夫掌控捉妖司五十年,所闻所见太多,可老夫有些事不能做,不能说,即便......但凡掌控捉妖司一日,老夫都不能说这样的话,不能有损圣人威名,你可明白?”
如此一句话,龚志祥仿佛被打碎了最后的一丝希望,直接瘫软地坐在地上,楞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抬头。
“天师我错了,我说实话,即便我龚家无一人能逃脱,也是我龚志祥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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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门外三里的一处亭子。
周泽端着桃花醉,缓缓喝着,用扇子柄戳戳不远处发愣的老徐。
“怎么着,你在这里忆往昔呢?”
老徐挪动了一下位置,躲开周泽的扇子柄,长长出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地嗯了一声。
崔毅凑过来,一脸的兴趣,看看周泽,他不敢凑到老徐身侧。
“公子和徐大哥在这里相识的?”
周泽摇摇头,喝了杯中酒。
“非也,我们在天牢相识的,之前小黑不是跟你说过,这亭子一年前他在此地送过我,没想到不过一年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对了当时偷我银子的是何人,老徐你可知晓?”
老徐身形一顿,随后摇摇头。
周泽倒了一盏酒,就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周泽敢肯定,偷银子的人,老徐一定知晓。
“不想说就算了,我现在也不差那五百两,只是心里憋屈,我当你是朋友,可你还对我隐瞒,哎我这是热脸贴了你的冷屁股。”
崔毅忍着笑,这个比喻他可不敢多说啥,毕竟老徐的能力不是吹嘘的,跟周泽的关系,更是他无法理解的,天雷砸下来的时候,老徐死命要扑上去护着周泽。
果然,听到周泽如此说,老徐转过来头。
“我的一百两不是给你了,我也没再要?”
周泽摇摇头。
“虽然没要,可是你需要随时可以在账上支取,只是现在镇南军困难,合江商会的银子,也全都投入到水军中,算了不想说别勉强,我只是好奇而已,难不成是哪家红帐子里面的姐儿?”
老徐没生气,更没有急着反驳。
周泽一怔,草不会这么准吧,自己竟然猜对了?
放下酒盏,老徐也回过头来,朝着周泽再度嗯了一声。
“我去,我说老徐,你能不能好好说句话,我这问一句,你在这里嗯一声,到底怎么回事儿,说来听听,你好好跟我说表现好,这债我可以不要,我又不是缺银子的人。”
崔毅好奇地凑到近前,周泽一巴掌将崔毅拍开,崔毅虽然不满,可也没说啥,一脸不情愿地出了亭子,站在很远的地方。
等了好一会儿,周泽都要失去耐心了,老徐这才开口说道:
“她是一个官眷小姐,当年诛杀卢丞相满门,她换做男子的衣袍,想要跟着父亲一起赴死,我将她敲晕,藏在一处干涸的井中,躲过了当日的查抄。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三日后,卢家已经被处斩,我给她安排的去处,可她不去,她说要用自己的方式报仇,随后她消失了。
等我再度见到她,她已经成了红袖坊的头牌,不知跟什么人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她说要进宫,要杀了老皇帝,为他们卢家报仇。
我只能让她忍着,开始时不时去教她一些功夫,随后京城中很多官宦宅子被偷,我能感知到是她做的,当然你的银子,也是她偷的。”
周泽眨眨眼,老徐的想法他明白,毕竟老徐觉得自己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人,而且捉妖司就压根不允许娶妻生子。
如若老徐跟此女来往过密,迟早被发现,此女就要死,而此女如若被发现身份是卢丞相之女,那老徐也难逃一死。
所以当时此女自己走了,自己安置了身份,一切不过是不希望牵连老徐,从这一点看来,此人还算靠谱。
“这次你没打算去看她?至少让她知晓你还活着,也不然她刺杀的念头,岂不是更甚了?”
老徐看了周泽一眼,周泽一顿,这个目光似乎带着不一样的含义,周泽也收起了之前散漫的态度,正色地问道: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