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先帝爷都喊出来了,元郡王如海啸席卷的怒意也只能强压在胸膛里了。
毕竟今上温和归温和,却不是个会容忍他的人!
最后只能是龇目欲裂地死瞪着闵宽道:“你们给本王等着!”
云海的瑞凤眼一撇:“等着你去拜先帝,让先帝来给你做法不成?”冷嗤了一声,朝着衙役们一摆手,“去李静文身边拿人!是不是,审了就知道了!”
元郡王终于明白过来,他们今日的目的了。
不,应该说是皇帝的目的!
那个废物上位的皇帝,是想要对付他们父女啊!
他知道只要静文安安稳稳的当她的德睿太子的嗣女,就没办法除掉自己,所以他一向不让女儿掺和进任何事里,所以皇帝就让这个烂泥里出来的儿子去诬陷静文,好把先帝爷给的脸面收回去!
好啊!
好极了!
一个废物,如今也敢跟他们玩心眼儿了!
看他也无法不紧张,若是静文被扯进这桩算计里,皇帝便有了理由去褫夺她的封号,没有了先帝爷的脸面让皇帝忌惮,他这个宗室老臣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元郡王所有的资本便是先帝爷对东宫先太后的孝心、是静文不可动摇的地位。
可一旦这样的地位岌岌可危,他所有的得意便随之分崩离析。
他华丽衣袍上的立领上盘着银线团福暗纹,映着冷汗,映着墨绿色衣裳乌沉沉的光晕,他的面孔阵阵发青。
倨傲之色不复存在,只余惊恐随着扬着的嗓子抛起,强撑道:“你们敢!静文是先帝爷钦封的郡主,是德睿太子的嗣女!是正统嫡脉!郡主是你的姑母,你怎敢不敬!”
云海的口气淡漠至极,如清晨海面上的云烟皑皑:“姑母?我姑母多的是,排排站好她李静文还得敬陪末座!现在天启年,不是元祐年!给我摆谱喊备份,你还不配!”
元郡王的面孔渐渐发青下去,如瓦上清霜:“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过是无权无势的皇子!静文的封号是先帝爷封的,是先帝爷!你岂敢对先帝爷不敬!”
云海不屑地轻轻一嗤:“我对自己祖父是什么态度,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你们怕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吧?一介宗室远支,这些仗着我祖父的恩赐作威作福,我是他嫡亲的孙子,自然也能仗着他来欺压于你!”
雪白的衣袖如旌旗扬起,“陛下若有责怪也是本宫来扛,你们怕什么!去拿人。”
有个衙役显得格外兴奋,也不等楚涵说什么了,很大声的一个“是”就喊出来了。
很显然,一定是被元郡王欺凌过的!
所以说,做人一定不能太嚣张,不然真的是怎么死的都料不准呢!
云海看着元郡王那几乎要冲上来撕碎他的架势,笑的十分昂扬,手中的玉牌轻轻一抛:“长青,你拿着我的令牌一道去,谁敢违抗,没杀无赦!”
尉迟长青半句废话也没有,接了玉佩便带着衙役走了。
正巧,去“阵眼”里搜生辰八字的衙役与长青擦肩而回。
云海接了在手里看了一眼,果不然是琰华的名字和八字,冷笑着睇了齐三一眼:“来,说说,这东西在水井里是谁告诉你的,或者说,是不是你扔的?”
齐三仿佛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改口了,咬牙点头道:“不是我扔的,但是、是静文郡主身边的女使告诉我的!”
云海站了起来,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行了,既然所谓的人证都是假的了,咱们该说的也说完了,各回各家吧!”回头看了睇了地上的人一眼,“静文身边的人拿来,该怎么审,几位大人自便。还有这几个废物,好好动动你刑部的刑具!谁敢阻拦办案,直接锁拿了进宫找皇帝说话!”
三人拱手应是。
云海懒懒暼了满堂各异的神色,不甚在意,都不是什么小孩子,被人算计了能怪得了谁!
若是连该找谁报仇都搞不清,也只能说明脑子不怎么样了。
“走了,姜琰华。”
一阵斜风卷过,树根下的尘土四散飞扬,像是一尾历劫失败的蛟龙将人脚步困住,张着尖锐獠牙的大口在空气里翻腾、嘶吼,似要庭院里的人都吞入腹中才肯罢休!
柳大人蓦的加快了脚步,叫住了琰华:“姜世子,请留步!”
琰华并不意外会被人叫住,停步看过去,拱手一礼:“柳大人。”
柳大人出身绥阳大族主支,早年柳家主支投靠雍亲王,他亦是经历诸多阴谋算计,所以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桩算计真的只如表面那么简单。
柳大人的唇似乎颤抖了一下。
在这一刻,他不是什么侍郎大人,只是一位痛失爱子的老父亲:“姜世子,请你同老夫说一句实话。”
琰华颔首:“柳大人请说。”
柳大人眼底的悲恸如挂在枝叶上的光影,暗沉沉的翻涌着:“你真的、真的不知道元郡王算计里要杀那些人么?”
琰华迎视他的探究,温声悲悯道:“不敢有所隐瞒,确实不知。我们夫妇一直以为他们所杀之人是明里暗里与姜、慕、楚三家有冲突之人,没有料到会是与命格有关。至于闵公子的安然无恙,确实是我们布置好的,因为我们的冲突太明显了,他会被人盯上是意料中的事。”
有些话不能说,些事情不能点破,所以,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何况,他说的也不是谎言,闵静业的生还本就是他们计划之中的。
柳大人目光深幽幽的,就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直入琰华眼底深处,却还是看不到任何遮掩之意,一时间也不知心底深处是落下还是更痛苦,只觉一阵绞绞如沸。
刚从公堂看跨出来的孙大人闻琰华所言,神色如遭冷雨侵袭,萎垂湿寒,冷声道:“我儿一心念书,我们孙家与你们几家也一向交好,何来冲突!姜世子,你不能因为你的计划而葬送无辜之人的性命!”
被枝叶筛过的阳光有些斑斓而淡漠,而遥远的天边却又炫目的光亮。
琰华轻轻一叹:“本是逝者已矣,不该再有所议论,可既然孙大人有疑惑,我也只能直言相告了。”
二人走去了一侧。
琰华将孙郎君与楚家表妹之事如实相告,遗憾道:“这件事也是在孙郎君出事以后才查到的,所以才让我们夫妇一直料错他们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接口杀人栽赃。”
孙大人听完怎么也无法接受。
明明儿子是一心读书的温文郎君,竟成了个心思手段皆是阴暗的人物,竟欲掳劫闺阁千金!
“不会!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搞错了!”
琰华并不欲与他争辩,没有哪位父母会平静接受这样的事实:“此事虽过去许久,也甚是隐秘,可若要打探,还是能探得出真相的。”默叹一声,“您节哀,告辞。”
地面上是仗责齐三和阮明后留下的淋淋漓漓的血滴,被接近正午的阳光一晒,暗沉沉的红。
有衙役搬来了水桶,拿着水漂将地面的水迹冲刷进砖石的缝隙,慢慢洇进青灰色的泥土里,带来一阵扑面的凉气里,依然夹杂着让人心血烦躁的腥气。
“站住!”
一声厉喝再次打断了琰华的脚步。
琰华回头看过去。
这一次满面悲痛的是云安伯。
这位老伯爷早年连丧两任妻子,死了三子四女,到了后半生也唯有一双庶出的幼子幼女留在身边,自然是千娇万宠,无所不应。
结果幼子连子嗣也没有给他留下一个,也死了!
不过他似乎并不如柳大人一般,只是想寻找一个答案。
此时此刻的怨恨,是对着算计之人的,也是对着琰华与繁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