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无奈的轻叱了一句:“……胡闹!立世子是多大的事情,岂能因为你这不知男女的胎!”
侯爷就很无语,发现自己仿佛从来不认识长子夫妇:“……”你要是语调里不带着笑,我都信你这鬼扯的借口了!
但瞬间他便懂得了繁漪的言下之意,郑重道:“会为琰华请封世子,是我与你们祖母觉得你和琰华有足够的本事来日能支撑门庭,能很好的照拂姜氏族人,与你的孩子无关,甚至与殿下也无关。”
云海摊手:“喏,我都说了我没逼他的,你们偏不信!”
沁微站在蓝氏面前,凝视她良久,扬起她小巧的下颚与纤细优美的颈,在烛火莹莹里形成清孤的弧度。
忽然挑起了唇角,拉出一道冷冷如月的弧度:“有些人不这么想啊,总以为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呢!还想着想办法抢回来,来日看我们这些旁支庶支的人跪倒在她的脚下,享受人上人的得意快感呢!那种腌臜人有什么资格做一族宗妇!痴、心、妄、想!”
蓝氏的容貌其实算得出众,那张面庞如玉璧一般毫无瑕疵,如夏日夕阳明紫艳橘曳满长空那般的张扬,即便是颊上指印到来的浮肿红色,狼狈之余,也为她的面孔增加了一点艳丽芳菲。
只可惜她的声音却不如她的容貌那样诱惑人心,充满了尖锐的分恼怒:“你闭嘴!明明是你们害我,有什么脸在这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对我阴阳怪气!”
沁微丝毫不惧,冷冷睇着她:“害你?你怎么那么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和大哥大嫂相提并论呢?大员之女,好了不起呵。”忽然凑上前嗅了嗅,咯咯笑了起来,那一字一句,像是吐出瓜子皮一样的轻巧,“可惜了,骨子里便透着一股下贱之气。”
蓝氏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她的出声讥讽:“闭嘴!你给我闭嘴,我爹是正二品的大员,你一个四品官家的小贱人也配嘲笑我!”
众人倒抽一口气。
二爷面色一沉,语调却依然平静:“侄媳好志向,想来元靖来日能给你们的女儿挣得一个高贵的出身才是。”
二夫人不屑与她大呼小叫,只冷笑道:“母亲您可好好瞧瞧,您最喜爱的孙女在您这位孙媳妇眼里就是这个分量!四品官,哼,我倒要瞧瞧你蓝氏的儿女究竟能多高贵了!”
侯爷怒极,一张拍在角几上,便有裂痕刹那间自几面游走出一道锋利弧度:“你放肆!家中无主母,平日我对你们太过容忍放纵,竟敢让你们狂的毫无礼数,对家中姐妹如此刻薄!”
繁漪看着那角几:“……”坏了一个,不完整了,就得一套全换了,唉。
蓝氏不甘心,回道:“明明是她先羞辱我的,侯爷不闻不问便罢了,却对我如此严苛,凭什么我要受她的气!”
侯爷本不是暴躁之人,对女眷大抵还是包容的,何况是媳。
被她一顶撞,面色如沉入了海底,冷凝至极。
太夫人的神色似落入了风云诡谲里,语调依然淡淡:“元靖啊,你若管不好你的妻子,就搬出去独住,我还没死,侯府绝容不下这种张狂之人!”
姜元靖似乎被她疯狂而刻薄的样子惊住了,瞪着一双惊诧的眸子楞在原地,直到看着蓝氏要扑过去撕打沁微才回过神来。
忙是一把拉住了蓝氏,烛火下的惊诧面色在太夫人的话头里显得那么的真实,低叱道:“你住口!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好好的一家子非要成了仇你才能消停么!”回身又不住道歉,“二叔二婶见谅,时莹她只是口无遮拦惯了,不是有意冲撞的。九妹妹,我待她同你道歉,对不住……”
蓝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元靖,满目受伤:“明明、是她们害我啊,为什么你也要这样说我?”她指着繁漪,养的薄透的指甲在烛火之下有冷厉如刀锋的光泽闪烁而起,“是她害我!”
繁漪咬了咬唇,姿态乖巧又无辜地倚在丈夫臂弯里:“害人啊?也不能这么说吧,我只是反击而已啊!都有人都把红花都送到我嘴边儿了,我又怎么能不好好配合呢?否则,大家哪有今日这份儿热闹可看呀!”
琰华垂眸看着妻子,冷冰冰的面孔上赫然写着“夫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几个大字。
只是在他慢慢回转的须臾里,温和之色已经从她的面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乌云月日的无边阴翳:“真是没想到,我们的府医竟然藏得这么深呢!”
手边角几上铺着一方八宝瑞兽伏莲座的桌旗,密密匝匝的针脚在指腹下硬硬的发刺。
太夫人并未发怒,然而她的笑色映着莲青色的桌旗显得格外冷厉:“当初你长女被人凌辱致死,你们去对方家里要个交代,却又被打死了老父老母,全家投告无门,是侯爷为你查清案子,将凶手正法!到最后,你就是这么回报侯爷的大恩啊!”
黑暗拉破天边的最后一抹淡青色。
晴云和晴风将铜烛台上的烛火一一点亮,星点的火光摇摇晃晃着饱满起来,将人影拉的老长,蓝氏挣扎的影子像极了狰狞的魑魅,只待寻到几乎就要铺出去将目标撕成碎片。
而府医低伏而颤抖的姿态投射出来的影子格外神憎鬼厌。
那影子是他心底的魔,是狰狞而丑陋的,它不是不想杀死别人为自己牟利,只是它没有本事再露出它歹毒的獠牙反抗、偷袭了而已!
繁漪语气轻缓,但底下的森冷之意却如初春湖面上的浮冰,有着尖锐的棱角,随时可把人涌动的血管扎破:“你既跳出来了,那我可得好好问问你了!你从何处得知的僵蚕?那东西出自西域,便是关外的大夫也为必知道,而僵蚕所致的脉象,连太医院之首的刘太医都无法辨别,就凭你?”
府医哪里敢说实话,他知道姜元靖的为人,若是把他供出来,他一家子老小绝无活路啊!
“我、我……”
有婆子悄悄从挨着门口进来,在闵氏耳边说了几句。
闵氏搭着扶手的手猛然一紧,清瘦的手背上青筋累起:“你以为没有人会知道什么僵蚕,就凭着自己大夫的身份,凭着一句‘药物所致’、‘难以分辨’,便在这里信口雌黄!若不是大嫂早就看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骗子,还不知府里上下要被你这个毫无医德的骗子欺骗多久!”
话锋一转,清脆的话音如惊雷闪过,“你污蔑大嫂,总不能是吃饱了撑的,说吧,究竟受了何人指使做这一切?”
“快说!”
烛火的光芒穿过被夜风吹着清清漫漫扬起的轻纱,暗淡了几分,仿佛连风的温度也冷了几分,吹拂在身上,寒津津的,仿佛落进了深秋的大雾里。
而雾里,有异兽闪烁着阴鸷的眸光死死盯着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
最后他的手指向了蓝氏:“是五奶奶!是她逼我的!”
蓝氏还在那里因为姜元靖的话而感到受伤,乍一听,脑海里嗡了一下,尖叫道:“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跟小厮说的,说慕繁漪的脉象有问题,不是滑脉!我什么时候让你……”
府医嘭嘭磕着头,声音之大生生掩过了蓝氏的叫声。
他的额上很快就出现了殷红的痕迹,哭丧道:“太夫人!侯爷!若是我真的察觉郡君的脉象有问题,也一定是第一时间禀报的呀!如何还会在外头胡言乱语。是五奶奶找到我,若我不按着她的话做,就要杀了我一家子老小啊!”
“我就是个大夫,无权无势,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