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爷,奶,我六叔要娶媳妇了吗?啥时候啊?”
林氏不喜欢她插嘴,不耐烦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少胡说!”
殷清瑶就当没听见,开口说道:“爷,奶,要不你们就先见见人家姑娘,万一是天赐的良缘呢?我爹跟我六叔这么大的时候,我都一岁多了呢!”
“瞎说!”李秀才拆穿她,“那会儿你才刚出生,哪有一岁多!”
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还有两个儿子没说亲一直是殷巧手的心病,他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见吧,这几天大家忙着收庄稼,正好等到重阳节,咱们请姑娘一家人来家里吃饭,亲家,到时候你也来!”
李秀才高兴道:“那行,那我就回去跟姑娘家人说说。你们让老六好好拾掇一下,咱们老六一表人才,肯定没问题!”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天色不早了,我还得早点回去,亲家,咱们下次见面再聊!”
“眼看就中午了,亲家,你就在家吃饭吧!咱们哥俩好好喝一杯!”
殷巧手起身拉他,李秀才摆摆手,起身往外走。
“柔娘在家做着我的饭呢,吃完饭我还得走山路呢,你们留步!”
两个人再三推让,好不容易才出了门,殷清瑶问道:“外公,看我爷的表情,会不会是他们有什么困难啊?”
李秀才虽然读了一辈子书,却不是个书呆子,他当然全看明白了,于是交代道:“清瑶啊,事关你六叔的终身大事,你眼皮子得活点儿!”
殷清瑶抬头看着她,了然笑道:“放心吧外公,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她不是个爱计较的人,贪婪跟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过去十年里,五房在殷家吃了很多亏,受了很多罪,也不全是旁人的原因,她爹娘两个人太老实、太软弱,不会为自己争取。
计较以前的事情也没有意义,她六叔勤劳踏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回家以后殷清瑶就在想该怎么帮忙,没想多久,梁怀玉身边的老六就带着人到她家来拉葡萄酒,一行六七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还拉着一辆马车,停在村口的时候看得村里人胆战心惊的。
他们一路打听到半山腰,老六跟殷清瑶扮过兄妹,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她妹子,他们几个其实都挺佩服她,小小年纪有勇有谋,不比他们这些混行伍的差。
当兵的身上一身匪气,老六的声音跟一道炸雷一般洪亮,把殷老五吓了一跳。
殷清瑶抽空去古塔民窑买了些二十斤装的坛子,把酒液过滤出来,封好口,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他们拖到九月份才来。
老六一边打量他们家的小院子,一边说道:
“我沿着他们的路线找到金陵去了,在那边又抓了些人,所以回来得晚了点。”他含糊解释了一句,看着封好的坛子砸吧砸吧嘴,说道,“这一小坛就值十两银子,也不知道喝起来啥味道!”
每个大陶罐里倒出来六十斤酒之后,还能用五斤装的小罐子再接上半罐子,殷清瑶直接给了他两小坛,抱歉说道:“主要是第二批还没有酿好,六哥,你先大概尝尝味道吧。”
老六没想到有自己的份,颇为豪爽地笑了两声,不客气地把酒接过来,说道:“还是妹子体贴,以后有事儿就到府衙喊我!我最近两年在汝宁府当差。今天不能留了,我们身上还有差事,得赶紧回去!”
“不留下来吃晚饭了?”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拎着酒坛子下山,看得殷老五直咋舌。
殷清瑶把他们送到村口,老六把酒坛子放到马车里,骑上马往远处走。
“清瑶,这些是什么人?”
殷清瑶转身的时候,差点没被身后的人吓死,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群人,连里正的媳妇徐氏都在。
“前段时间我不是酿了一些葡萄酒,这些是我去府城的时候联系的卖酒的人。”
“葡萄还能用来酿酒呢?”
“你说他们专门从府城跑来拿酒?”
“这些人都骑着马呢,肯定是非富即贵,清瑶,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呀?”
“清瑶,你家酿的葡萄酒一坛卖多少钱?”
“清瑶,我家里种的葡萄能用来酿酒吗?”
“原来你以前买那么多陶罐是用来酿酒的呀!”
“是不是你家盖房子的时候,你从山上摘的野葡萄酿的?怎么酿啊?”
人群里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殷清瑶听不清他们的问题,只好捡重要的先说。以前她下乡扶贫的时候经常会有村民问她各种各样的问题,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合。
她觉得是时候跟大家说说她的计划了。于是她对着大家说道:“酿酒这事儿现在还不成熟,等我把这些事情捋清楚了,再跟大家说。”
“酿葡萄酒成本不小,我家光买陶罐都花了好几两银子,山里的野生葡萄的数量毕竟有限,而且今年的葡萄已经快过季了。再说,酿出来的葡萄酒我们卖给谁?怎么赚钱?这些问题都得调查清楚了,咱们才能干!”
“大家给我点时间,如果酿葡萄酒能赚钱,我肯定带着大家一起赚!”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小声嘀咕道:“我们凭什么信你啊?说不准你是怕我们都学会酿酒,抢你的生意!”
殷清瑶不惯他们的毛病,直接怼道:“那你在这里问什么?你自己去酿不就行了。到时候你赚了钱,我也不眼红!”
被怼的小媳妇当场就红了眼。
“你能有这么好心?你不怕把我们都教会了,你家的酒没人要?”
殷清瑶往人群里看去,瞧见说话的是钱大花,奇怪她今天怎么没下地。
“我还怕你们酿不出来呢!”她自信的说道,“你们酿了葡萄酒能卖到哪里去?咱们镇上?县城里?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东西整个大梁朝都没有!我殷清瑶是头一个做出来的,卖到县城里能赚几个钱?我要把葡萄酒卖到京城里去!”
“你们要是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所有人都觉得她在吹牛,没几个人真的放在心上,殷清瑶挑挑眉头,万事开头难,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先让自己家富起来,让别人能看见他们家有钱,这样才能起到带头作用。
村里消息的传播速度堪比光纤,还没走到老宅,殷巧手就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
她跟着殷巧手来到里屋,林氏正坐在床头纳鞋底,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殷巧手犹豫半天才问道:“你酿的葡萄酒真的能卖钱?”
他也尝了,味道确实不错。
殷清瑶点点头,说道:“确实卖了不少银子。”
余光瞥见林氏纳鞋底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看她,没吭声。
殷巧手一脸为难的样子,犹豫着还是没法开口。殷清瑶猜到他的心思,说道:“爷,是不是六叔说亲,您跟我奶手里没钱?”
被小辈儿当众说出来,殷巧手只觉得难堪,低着头没说话,反倒是林氏把鞋底一扔,尖锐的声音响起。
“原本你们五房挣的钱得交到公中!现在你们分出去了,但是我们老两口你们五房得管吧!我跟你爷本来是想把你爹娘叫来问问呢,正好你到这儿过,你爷才喊你过来。”
“这种事,还得我们老两口拉下脸去要吗?你爷病了好几天了,也没见你们五房回来看望,李柔娘是怎么当人媳妇的,这点教养都没有!”
殷清瑶直接被气笑了,殷巧手皱眉看着林氏。
“你在小辈儿面前少说两句!别听你奶的,她这人就这样,说话不太好听。”
殷清瑶抬头看着他,说道:“爷,您以前都不让我们女人小孩说话的,这事儿您得问我爹去。我先走了。”
她本来还想着能帮就帮一把,没想到她奶说话实在太难听了,要是骂她她还能接受,连她娘一起骂了,她实在不想热脸贴人冷屁股。
她可以吃亏,但是对方心里不能觉得她就应该吃亏!
回家把这事儿跟李柔娘说了,殷老五下地收芝麻去了,这会儿不在家,估计等晚上,老宅就该派人来喊他了。
不想那么多,坡上的葵花开花了,殷清瑶教了杜鹃怎么人工授粉,这两天她们两个一朵一朵地给花授粉。因为他们家就在旁边住着,村子里的小孩虽然看见葵花好看,也不敢随便来搞破坏。
就这殷清瑶还不放心,每天晚上早中晚都得去检查一遍,关键处,她还围上了栅栏。一忙起来就没工夫做针线打络子了,反倒是李柔娘自己一个人无聊,给他们一人做了一身新衣裳,还做了新鞋。
前两天殷老五带她去镇上看大夫,大夫说胎儿已经坐稳了,只要不太累,可以适当活动。于是殷清瑶就把她的禁解了,她上到坡上本来是想帮着一块儿给葵花授粉。
殷清瑶怕她过敏就没让,于是她就开始琢磨吃的。让李梨花帮着去买上两斤肥肉,回来炼油,用剩下的油渣调成馅儿,包了油渣包子。
买上羊肉,加上大葱,包羊肉饺子。
上山摘上一把野菜,回去用糙面拌上,撒上盐,放上油渣,蒸蒸菜吃。
买上一只老母鸡,炖了香喷喷的鸡汤。
每次都是多盛上两碗,给老宅送一份,给李梨花送一份。他们家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吃肉,惹得王娇都想赖在她家不走了。
老宅那边,顿顿清淡得连一点油水都没有,看着五房送来的菜,林氏气都气饱了。那也没办法,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下手晚了连一口汤都没了。
林氏嘟囔着李柔娘不会过日子,非得把人喊来训话,殷巧手还寻思着老六的婚事,没让她喊人。
正好又赶上集会,殷老五一口气买了十来只母鸡,回家用木条搭了个鸡笼,把母鸡放进去,以后她们家也能有鸡蛋吃了。
殷清瑶早就把她爷找她的事儿说了,不过老宅一直没叫他们,他们正好把豆子全收回来。
一直等到重阳节前一天,老宅来人把殷老五喊去,李柔娘跟殷清瑶早就给他打过预防针了,他们的底线是,看在老六的面子上,可以帮着操办婚事,但是要钱没有。
谁知道给他们的钱能花在老六身上多少!
殷老五也是这么想的,老宅里,不管林氏怎么拿语言挤兑,殷老五就是不松口,气得林氏锤着床大骂他不孝。
殷巧手没她那么气,只要能把事儿办漂亮,怎么样都行。
其实殷老五也没什么心眼,他不过就是想着家里的钱都是清瑶赚的,该怎么花也得听清瑶的。
迎着初升的阳光从老宅出来,想起他娘骂人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确实没本事,以前连妻女都护不住,以后他不会再这样了。
殷老六知道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五哥不开心,从家里追出来说道:“五哥,你别跟咱爹娘一般见识,以后我赚了钱会还给你的。”
殷老五转身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道:“咱们兄弟俩就不说见外的话了,我也想让你早点成家。先成家后立业,你跟老七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
“五哥,我……你替我谢谢五嫂跟清瑶。”
“不用客气,你嫂子给你做了一身新衣裳,你跟我回家拿吧。”
殷老六没想到,明天就要相亲了,他一共就两身旧衣裳,家里人也不说给他捯饬捯饬,两个嫂子也都不吭声,整个家里一片冷清,他还以为……
以前总觉得家里少点啥,现在才感觉出来,他二哥三哥跟他们兄弟们格格不入,二嫂跟三嫂也从来没把他们当成一家人。
他最亲的还是五哥五嫂……
李柔娘迎上眼眶有点红红的殷老六,问道:“老六,你这是咋了?眼睛怎么红了?”
“没事,我是高兴。”
李柔娘把他让进来,殷清瑶给他泡了茶。
“我这段时间闲着没事儿,给你和老七一人做了一身衣裳,你明天不是要相看人家姑娘吗,我怕你没衣服穿。你把老七的一起捎走吧,我已经跟我爹说了,要是有合适的,早点给你们说亲,你们成亲的花销也不用担心。”
殷老六接过包袱,道了声谢。喝了两杯茶,他想着还有活没干完,起身告辞,殷清瑶追出去,往他怀里塞了个布兜,冲他眨巴着眼睛。
“六叔,这些钱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奶知道,你要是喜欢那位马姑娘,这些钱就留着你们自己应急用,要是不喜欢,以后留给未来六婶!”
她说完就跑,殷老六把布兜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三个小银罗子,还有二三十枚铜钱。
他心头升起暖意,五房对他的好,他都记着。把布兜收起来往家里走,心里打定主意,明天早上,先拿着钱去镇上割两斤猪肉,再给马姑娘扯上一根红头绳!
头一次经历这事儿的殷老六觉得脸上烧得慌,心脏跳得也比平常快点。
回去把衣裳拿出来,怪不得觉得那么沉,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包括里衣外衣,鞋袜,还有一件薄棉袄。
再翻开给老七的,也是同样的配置。
他再次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真正对他们兄弟俩好的,只有五哥五嫂了!
今天照常还是要下地的,正是收成的时候,今天一天先把芝麻收回来,一捆一捆地绑起来靠在后院的棚底下晾上。晚上回来洗了澡刮了胡子,又把房间收拾一下。
殷老六换上新衣服,点上灯在屋子里上下地看。
他今天干了一天活,但是一点都不觉得累。
殷老七推开门,只钻了半个脑袋进来,看见他穿上新衣裳,兴奋地问道:“五嫂给你做新衣服了?我看看!”
说着话,身子从门外面钻进来,坐在床上,看到床上放着的包裹,打开一眼。
“还有我的份儿呢!这料子是细棉布吧!摸着真软!跟姑娘家的小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