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您喊我爹有啥事儿?”
林氏不耐烦她,直接说道:“我喊你爹,又没喊你,你赶紧回家去吧,有啥事儿我跟你爹说!”
殷清瑶直觉没有好事儿,但是林氏是她亲奶奶,他爹的亲娘,有事儿确实也轮不到她说话。现在的天早晚温差大,她的鼻子有点痒,揉揉鼻子借机掩饰一下尴尬。
“那行,爹,我就先回家了。”
殷老五现在是个大忙人,林氏在门口守了好几天也没守住他,今天难得有机会。她从脸上挤了个笑容说道:“来屋里坐坐。”
殷老五十分不习惯他亲娘的热情,但心里也没多想,跟着林氏去了上屋。
殷巧手靠在炕头喝茶,他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喝茶,以前都是去镇上买十几文钱一斤的茶叶,后来喝的都是殷清瑶让方氏从府城捎来的毛尖茶。
院子里,殷乐琪端端正正地坐在屋檐下面绣花,殷乐蓉跟殷静娴不知道跑哪里玩儿去了,马氏挺着肚子在择菜做饭。
不知怎的,家里有几分冷清。
“爹,娘,你们喊我有啥事儿啊?”
殷巧手又给自己添上一杯茶。林氏开口说道:“是这样的,你二嫂给静娴说了一门亲,对方家在县城,男娃子在私塾读书,跟乐安是同窗,比你妹子大三岁,对方想先定下来。”
“男娃子读书虽然没有乐安好,但也算一表人才,再读两年,肯定能考上生员,就是,他们家有点穷,想让咱家贴补点……”
殷老五听到现在还没听懂林氏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说道:“娘,只要男方人品好,上进,将来对静娴好就成了,静娴的婚事您跟爹做主就行,我没什么意见。”
林氏心中暗骂了一声不上道,面上继续耐着性子说道:“家里的粮食这不是还没收上来,去年春上咱们没落着一分钱,秋天收的粮食卖了供你几个侄子念书,我这手里……没钱了。”
殷老五听得皱眉,问道:“娘,咱家从去年到现在也没办啥事儿啊?去年卖粮食,卖了八九十两都花完了?”
林氏的脸瞬间就拉下来,厉声道:“咱们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不都得花钱?”
殷巧手终于放下茶杯,开口说道:“老五啊,你们家打的家具送来了?”
殷老五点头回道:“是送来了,不过只送来一批,还有一批也不着急,慢慢来吧。”
“清瑶去府城买人了?”
殷老五点头。
殷巧手也点头,叹道:“没想到你们五房分出去以后这么有出息,咱们殷家不管哪一房有出息都是咱们殷家的荣耀。你是老五,上面的几个兄弟现在都不如你,你本来也没义务管他们,但是下面的弟弟妹妹你得照拂,做人不能忘了根本。”
“静娴是最小的,我跟你娘打小就疼她,现在好不容易说了一门好亲事,可别因为几个钱就黄了。静娴就比清瑶大两岁,从小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从老宅出来,殷老五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殷清瑶说这件事儿,老两口你一句我一句,听到最后他的心就软了。反正他们家现在也不缺那几个钱,十两银子对他们家来说是小事儿。
他是出来门才想起来当初闹分家那会儿,是静娴推了清瑶一把,清瑶为此差点没命。这个仇,清瑶能放下吗?
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张口。
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听着院子里妻女的笑声,知道她们娘俩肯定在逗两个小家伙。推门进去,殷清瑶怀里抱着一个肉乎乎的小家伙,笑着抬头看过来。
“爹,我奶找你啥事儿啊?”
“没,没啥事儿。”
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殷清瑶把怀里的小家伙举起来,惊喜道:“爹,你看他对我笑了!他会笑了!”
两个多月的小家伙两只脚用力撑着站在殷清瑶腿上,咧开嘴角露出一嘴牙龈。
“又流口水……”
豆娘在旁边拿小帕子给他擦擦。
“清瑶,你奶说给你小姑说了门亲事,想让咱们给你小姑添十两银子。”
钱都是殷清瑶管着,殷老五手里其实没有多少钱,想过来想过去,这件事儿还得让闺女点头。话说出来,他的心里还有点忐忑,生怕自己闺女不同意,他已经答应老宅那边了,要不然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殷清瑶早就猜到老宅找他没有别的事儿,原来是要钱。
“添就添吧,我就那么一个小姑,我爷奶肯定是把她捧到手心里的。等会儿我给你拿银子。”
没料到她这么容易就同意,殷老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我把话放在这儿,有一就有二,爹,您孝敬我爷爷奶奶,照顾下面的兄弟姊妹,我都没有意见,但是得定一个章程出来,不能今天用这个名目要点钱,明天用那个名目再要点钱。”
“比如添妆,您给我小姑添十两银子,那将来给几个堂姐就都是十两银子,我七叔马上就要成亲了,上次给六叔怎么办的婚礼,这次给七叔就也怎么办。不能因为七婶带的嫁妆多厚此薄彼。”
“还有几个堂哥堂弟,他们在学堂念书,您要是想照顾他们也成,每季每个人做几身衣裳,给多少资助都是一样的才行,要不然但凡有一点差距,大家心里不平衡,您就不是做好事了。”
殷老五本来没想这么多,听她一说才豁然开朗。
“行,我用纸笔写下来,到时候去老宅一起跟大家说了。”
殷清瑶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等他去屋里找纸笔,李柔娘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清瑶,你这一套是跟谁学的?你看你爹嘴角都翘起来了,开心得很。”
殷清瑶也压低声音说道:“那边毕竟都是我爹的亲人,咱们家日子越过越好,我爹心里愧疚,咱们要是一直拦着迟早要坏事儿,还不如顺着我爹,让他该照拂就照拂,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您也知道我二伯母跟三伯母的本事,一点一点把我奶的积蓄哄出来,进了自己的腰包。”
“二伯母跟三伯母表面上看挺和谐,其实心里都有怨气,不管自己拿了多少好处,肯定还觉得我奶不公平。”
“这倒是真的。”李柔娘现在不想那么多,反正她现在只用照顾好两个小的就行了,“清瑶,娘不如你通透,别看娘活了半辈子了,真是比不上你……将来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把娘的贴心小棉袄娶回家。”
殷清瑶闹了个大红脸,嗔道:“娘啊,我才十一,还得在家里再陪您十年八年的呢!”
“十年八年,那不成了老姑娘了!”
娘俩说笑一阵,殷清瑶想起来从驿馆取回来的信。她刚从府城回来,方氏的信就没必要寄了,一共三封信,头一封是梁怀玉的,信上说他今年大概不会回来了,让她有事儿就跟庄子上的管事联系。
还说了瓜子,他早就把渠道都铺好了,现在就等着到货了。
另外他写的故事已经参考她的提议做了修改,马上准备印刷出来,要是销量好,可以给她两成利润。
这个是她没有想到的。
至于番茄和辣椒,他表示很期待。
殷清瑶一拍脑门,她都忘了自己还种了番茄和辣椒了!当时育苗出来之后她就没再管过。赶忙出门去问李柔娘,李柔娘笑道:“杜鹃忙的时候,都是豆娘帮着打理的,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殷清瑶出门,背了个小锄头上到坡顶上,一眼就瞅见辣椒树顶上结了一簇一簇的青色的朝天椒,番茄也按照她交代的,用树枝撑起来,上面结了青白色的果子。
地里一颗杂草都没有,她背了个锄头倒是没派上用场。
看来豆娘挺会种地!
她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家里,找来纸笔,把辣椒和番茄现在的样子画下来,又写了一封信,装到信封里寄给梁怀玉。
第二封信,不出意外果然是邵云舒的,邵云舒在信里跟她说了些家常,还提到四川那边的山里有很多药材,只是那边道路险阻,不好走。而且之前一直被叛军占领,从来没有商旅敢往那边去。
他只是随便说说,殷清瑶萌生了一个想法,但是目前她这边正是关键时候,手边没有可用的人,这边还得她盯着。要不然她真想组一支商队,去那边探探路。
辣椒能种出来之后,就可以大面积种植了,到时候她带上辣椒去四川那边,换取一些药材,回来贩卖。这么一倒腾,能赚不少银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前头一件事儿就是搬家。
新宅子那边一切都是新的,这边的东西没必要往那边搬,而且这边还有葡萄和葡萄酒,她打算等搬过去之后,让李大壮两口子搬过来帮着照看葡萄。
这边到时候就作为酒厂,专门酿造葡萄酒。
扦插的葡萄苗也长上来了,等到秋天的时候移植出去,明年就能挂果。
第三封信是庄子上的管事梁吉祥送来的,跟她说移过去的葡萄树有的已经挂果,虽然不多,但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看来今年的葡萄酒能多放出去一批了。
新宅子还需要置办东西,而且再有半个月,头一批种下去的瓜子就可以收回来。把地拾掇好,就可以继续种第二茬瓜子了。
她还得预定一些大缸和酿葡萄酒用的陶罐。
一忙起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殷清瑶去新宅子叫上李大壮两口子,跟殷老五分头行动,她爹去安排明天搬家的流水席,请人做饭购买食材啥的。
她带着李大壮两口子先去县城买上一辆马车,采购一些物资跟新宅子需要的东西,再去古塔民窑预定大缸和陶罐。
她还抽空去章迁家转了一圈,章迁把学堂盖好之后又接了个小活,几个月没回家,回到家以后都惊呆了,家里忙不过来,还请了两个婆子。他在家歇了几天就抱了几天孩子,媳妇跟儿媳妇忙得连饭都没功夫做。
爷三个一人看着一个孩子,看起来也挺逗的。
小县城里没有秘密,方县令的小舅子罩着的生意,基本上没人敢来捣乱,再加上于勇每天都得上街上逛一圈,他们家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殷清瑶来的时候柳氏婆媳几个忙得都没空招待她。
看到生意这么好,她就放心了。
突然想起城管这个职业,真是十分适合于勇。
溜达着到了西市的车马行,买马车花了十八两银子,她又叹了口气,一匹好马在市面上卖十五两银子,一个人才几两银子,真是……人不如畜生!
马屁股上有个烙印,大概是数字一类标记性的东西。古代对于马匹的管理十分严格,因为朝廷需要大量战马,所以市面上卖的马匹就格外的贵。
花了十八两银子买的马还不如她自己养的两匹呢,毛色啥的都不好。
不过好马不拉车,有辆马车到底方便一些。
古塔民窑生产的陶罐都比较粗糙,用来酿酒还可以,要是用来盛装葡萄酒就差点意思。今年她打算把葡萄酒的价格再翻一翻,所以还得订购一些精致的瓷器。
这方面她不太了解,打算写信问问梁怀玉。
回到新宅子,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回家,殷清瑶亲自去楼上给李柔娘布置了房间。主屋里不仅有一张大炕,还有一个小耳房,正好方便腊梅照看两个小家伙。
殷清瑶也在二楼住,她选的房间在主屋东边,中间空了一个屋子给他爹住,杜鹃在最边上的房间。
终于有自己的房间了,殷清瑶把房间好好布置了一下,炕上的柜子是盖房子的时候直接就打上的,屋子里简单放了一张圆桌,还缺一个梳妆台,还缺窗帘。
二楼光线好,两边都有窗户,打开窗户,能看到村口的官道,看到自家的养猪场和养鸡场,也能看到已经盖好的学堂前面站着一个年轻书生。
“白先生来了?”
学堂已经盖好有段日子了,殷清瑶关上窗户,从楼上跑下去。
白竞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用胯顶着,包袱可能有点沉,不断地往下滑。他正打算往上提提,突然感觉包袱身上一轻,回头看见殷清瑶已经把他的包袱扛在身上,推开门往里走。
“先生,你怎么不写信说一声你今天来,我好去接你!”
说着她就已经进到院子里,白竞看着她娇小的身躯扛着巨大的包袱竟然轻松地还能小跑,不免有些呆愣,抬脚跟着她往里面走。
“你就是李先生的外孙女,清瑶?”
殷清瑶直接帮他把包袱扛到屋子里,拿干净的扫把把炕上扫扫,又去后面抱了几捆草席铺在上面。白竞把包袱解开,里面装了一床棉被,一床旧床单,还有两身换洗的衣裳和文房四宝。
见他准备往草席上铺床单,殷清瑶开口打断他。
“先生,你等一下,我回家给你抱一床褥子来。”
盖房子的时候打了很多棉被和褥子,再加上新宅子盖起来之后,李柔娘准备了不少棉花,腊梅和杜鹃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都做成棉被。殷清瑶大步跑回去,抱上一床新的昨天刚晒过的褥子过来,利索地帮他把床铺上,把屋里的卫生打扫好。
白竞这才有机会看清她的正脸。
他看殷清瑶的时候,殷清瑶也在打量他,听外公说他是因为家贫没去县学读书,十七岁那年考上秀才,今年二十一了,为了攒钱去参加乡试,才答应来这边教学的。
他身上背着的小包裹里面装的全部都是书籍。
毕竟是头一次见面,殷清瑶不自觉的打量他,他的长相就是普通书生的样子,一身直身长袍,腰间系着一根黑色的腰带,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因为没晒过太阳,皮肤比一般人都白一些。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估计开不了学。我家住在对面,你可以去我家吃饭。”
当时说的是管吃管住,白竞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座大宅子,只是没想到眼前勤快朴实的小丫头就是那座宅子的主人。
他听先生说过他这个外孙女,见了真人,倒是比传闻中更加亲切一些。
他笑着说道:“多谢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