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黑下时,明容小院的门被人从外头敲响。
正在灶间忙碌的钱妈妈听到声音,赶紧出来应门。
如今明容诸事缠身,也顾不上家里的事,掌柜便找来这位钱妈妈,平日帮她管着里里外外。
“如宝姑娘,那头忙完了?”
钱妈妈让如宝进屋,不免对她递了个眼色。
如宝朝明容的屋瞧了瞧,大声道:“我今日躲懒,都交给他们了。”
其实是钱妈妈请人到飞仙楼递话,说明容从燕王府回来时便不太对劲,她很担心。
这会儿掌柜特意让如宝过来瞧一瞧,别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好跟公子交代。
明容回到小院,便说要睡一时,可躺在床上心里翻江倒海,哪里睡得着,此时听到外面动静,刚好便翻了个身,瞧着帐顶继续发呆。
外面已经没了声音,自然是钱妈妈将如宝拉到边上说话去了。
一个多时辰前,她肿了一双眼踏进家门,被钱妈妈看个正着。
钱妈妈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跟在后头问是什么情况,明容也没法说,只能随便扯了个谎,说是不小心在路上摔倒了。
可谁家摔倒,脸上会有五个手指印,明容都要隐瞒的事,钱妈妈知道这事估计不小。
本来明容今天从燕王府出来,是要回飞仙楼,可到底状态太差。而且,明容并不想让飞仙楼知道,她在燕王府里遇到那些事。
本就是无趣,也与他们无关,何必拉着别人一起不痛快。
明容还躺在床上发呆,忽然屋门开了,如宝走了进来。
“姑娘出了何事,给我瞧一瞧。”
如宝一进来,不由分说先捧住明容的脸。
明容想捂住脸都来不及,只好勉强笑道,“一时走路不注意,栽到脸上,早就好了。”
明容早已经擦过药,虽然面颊还有些烫,面上应该看不出什么了。
“姑娘可不许骗我,可是受了欺负?”
如宝虽然小,却是个聪明的。
“你当我是泥塑的,谁人都能欺负?”
明容拉开如宝的脸,问了一句,“今儿的药膳可都卖光了?”
“我出来时,听到还有没排上队的在抱怨,咱们飞仙楼就不能多做些。”
如宝嘻嘻笑起来,还真被明容岔了过去,“是要多做点,谁嫌银子烫手。”
要不是这会儿心里浮躁,明容一定也笑出来了。
大家天天在一块相处,如宝受了明容影响,每日最高兴的事儿,便是瞧着银子落了袋。
当时开这药膳铺子,掌柜同明容说好,挣来的利润二一添作五。
明容也不是小气的,后头看如宝能撑上来,让自己得空坐堂开诊,便跟如宝利润四六分。
如宝一家都是厚道人,知道明容给这么多,吓都吓死了,忙说使不得。后头还是掌柜提点,如宝家摆了拜师酒,送了谢师银,算是如宝正式认了师父。
如今的她们,既是师徒,也是姐妹。
“真是摔的?”
如宝原来还没忘了那一茬。
明容嗯了一声。
“钱妈妈说,她瞧出来,姑娘脸上是手指印。”
“钱妈妈眼花了。”
“可是在燕王府遇到什么了?”
明容故意打了个呵欠,“这小脑瓜想什么呢!”
如宝却盯住明容,“难道是在燕王府里头。”
“打住了,被你聒噪得头疼!”如宝不过随口一问。
她和明容又去过几回燕王府,瞧着里头人都挺和气的,尤其是小郡主,后头又送了她一根钗子。
明容说了,如宝也是能挣银子的人了,若是真心想与小郡主当知交,就该有来有往。如宝已经在努力攒钱,老太妃大寿之后,便是小郡主生辰,她要送一份大礼。
此刻如宝又开始嘀咕,小郡主到底喜欢什么东西。
明容躺在床上,貌似听着,其实心不在焉。
方才燕王府那一幕,她到现在都没消化掉,就像有什么力量使劲扯着明容,非要将她拉回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种感觉就像坠入深窟永远看不到希望一样。
方才躺床上,她不能让自己闭眼,一闭眼她又立刻看到李家人的嘴脸,以及前世她那凄惨的结局。
一个念头,已经在明容脑子里盘桓了很久。
“姑娘,知道我见到谁了吗?”
如宝眼睛闪了闪,趴到了明容床边。
“谁呀?”
“秦将军在飞仙楼为燕王世子接风洗尘,我出来的时候,正瞧见他们进去,世子越看越像仙人。”
如宝一脸的沉醉,“一路好些人往里走,世子最是打眼,连秦将军都给他比下去了。”
明容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燕王府”三个字,她今天听不得。
如宝却突然叹了口气,干脆躺到了明容边上。
明容转头看了看如宝,“这又怎么了?”
“都在说,老太妃有意趁着寿诞之喜,把世子和秦将军妹子的婚事订了,仙人怎么可以成亲呢?”
如宝嘟囔。
明容伸手在如宝头上推了一把,这还真迷上了世子。
老太妃那样的人,宠出来的孙子能好到什么程度,明容觉得自己大概也能猜出来。
这样看来,老太妃把秦玉莹塞给世子,倒也可称天作之合,日后这会夫妻掌管了燕北郡,且等着不分黑白,乌烟瘴气吧!
“回头得了空,我把自个儿知道,还有琢磨出来的点心方子,都记下来给你,不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明容看了口气,“以后能不能出息还得靠你自个儿努力了。”
“我可努力了,如今又认得了好多字,我爹都不找外人帮他写书信了,说咱们家出了个女秀才。”
如宝说到这儿,咯咯笑得起来。
明容打量着如宝,如今想想,自己虽命运多舛,可这些年也遇到了不少善良之人。
有时候午夜梦回,明容还会梦见待她如同女儿的郡王妃,大大咧咧却一副侠义心肠的容颜,还有她虽非血亲,却有手足之情的陈钰。
便是这些人,让她碰上再寒心的事,也不会轻易绝望,这里到底不是她的家,她真的做不到什么不计前嫌。
“如宝,我过不了多久,便要走了。”
明容拉住了如宝的手。
“为什么呀?好好的,干嘛要走?”
如宝一下坐起,惊愕地瞧着明容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