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适(1 / 1)

牢房内有两具血迹斑驳的刑架,吴修被绑在其中一具刑架上,披头散发、满脸青紫,身上的衣服也裂出一道道鞭痕,模样万分狼狈,听了突利吐屯的话似乎反应了半天,费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虚弱中透着惊恐:“吐屯大人,你怎么也被押来了?”

突利吐屯怒火中烧,他倒不是气的吴修受刑,而是觉得靖西王府的人太过无礼,竟然不将他们突利来使放在眼中,如此虐待使臣,自然要触动他的怒火,被绑到刑架上时对着几名狱卒再次破口大骂。

萧珞在他破锣似的嗓音里走了进来,先用突利语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接着道:“你们乌伽可汗所说的结盟没有诚意,听起来都是我们得了好处,那你们呢?你们在图谋什么?”

事已至此,突利吐屯知道结盟是完全没有可能了,因此说话也不客气,冷哼一声道:“我们乌伽可汗一片诚心,结盟是希望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再打仗了,你们小人之心又岂能理解我们可汗的博大胸怀?”

萧珞侧头朝一旁的狱卒示意,又道:“你若是老老实实将谋划的事情交代出来,就可免受皮肉之苦,不要像这位吴先生这么不识抬举。”

那边吴修听到他提起自己,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在看到狱卒拿着铁鞭放在火上烘烤时,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喊道:“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来使!吐屯大人带着可汗的诚意前来结盟,你们却如此不讲道理!”

萧珞面色平静道:“我已经说过了,只要吐屯大人老实交代,就不会吃什么苦头。”

狱卒将烤得通红的长鞭取出来,一步一步朝突利吐屯走过去,把突利吐屯惊得面无人色。

吴修在一旁大喊:“住手!你可曾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萧珞摆摆手让狱卒停下动作,看向吴修:“什么?”

“乌伽可汗想与你们结盟,你们不答应也就罢了,毒打使臣的事却要三思而后行!吐屯大人与我可不一样,你们打伤了我,可以说是看不起我这个同族,可万一你们打伤了吐屯大人,能用何种借口?乌伽可汗只会认为你们是在挑衅草原民族,这必定会挑起事端,引发一场大战!”

萧珞被他一番激烈的言辞说得面露犹疑。

突利吐屯顿时来了精神,嚷嚷道:“可汗一定会兴兵攻打你们!你们这群无知的人!愚蠢至极!”

吴修看了突利吐屯一眼,等他唾沫横飞地骂完才重新开口:“如今大锦国力微弱,你们贺家军再厉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朝廷的支持,你们又怎能与突利铁骑抗衡?还望转告靖西王务必三思!”

吴修每说一句,突利吐屯就要助兴似的骂上两声,萧珞蹙着眉听他说完,沉默了很长时间,又出了趟牢房,过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才重新进来,最后一脸烦躁地挥挥手让人将突利吐屯松了绑,押回了原先的牢房。

突利吐屯大为得意,觉得是长生天赐予可汗的威名让靖西王的人吓破了胆,至于这莫名其妙的被抓又被放,本该有的疑点也没了。不过被放出牢遣回突利却是数天后的事,在他看来大概就是靖西王犹豫不决导致的拖延,至于放出去后吴修身上的“伤”已经不怎么明显了,那更是情理之中的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萧珞放弃对突利吐屯的审问后,出了牢房便去了贺连胜那里。

这番折腾算是与突利来使撕破了脸皮,不过即便没有他在场,以他对靖西王的了解,就算真有什么图谋也不会与突利人为伍,也正因为笃信这一点,他才会毫无顾虑地让人把来使抓起来。

萧珞将自己如何说服吴修、又如何借用吴修打消突利吐屯的疑虑,一五一十地坦诚相告。贺连胜听了大为开怀,对这个儿媳连连称赞,不过也有些疑惑,问道:“你当真有把握让成氏一蹶不振?能有吴修这样一个人安插在突利自然是好,可他能不能为我们所用,关键还是要看梁家能否翻案呐。”

“爹放心,珞儿若是没有把握,装傻岂不是白装了?”萧珞上一世虽然傻,但有些消息还是能听到的,当时过耳就忘,现在却能凭着记忆理顺,不过未知的事他没办法毫无顾虑地说出来,观星象这样的借口他也不想随便用,一来是贺连胜不一定相信,二来是他早已将贺连胜视为值得敬重的长辈,不愿胡诌欺瞒。

贺连胜没有多问,点头道:“嗯,有把握就好,那吴修在突利倒的确像是受到重用的。”

“没错,上次伏击就是吴修的计谋,他的本意是想将水搅浑,让成家与贺家为敌,甚至为了掩人耳目,特地从巴蜀那里取材制箭,眼下虽然我们清楚事情的内.幕,但的确是与成家呈剑拔弩张之势,可见他当真有些聪明才智。不过他是罪臣之子,要成事必定借用突利人之手,大概是以突利可从中获利来煽动大王子敕烈的。敕烈若不是信任他,又怎会让他耍得团团转?”

贺连胜朝萧珞看了一眼,赞赏地笑了笑:“珞儿,你打算让吴修做些什么?”

萧珞顿了一下,道:“不知爹对削藩一事怎么看?”

贺连胜心头一跳,直直看着他,正色道:“削藩只是朝议罢了,皇上并没有明确下旨,即便下了旨,贺家也不会做出举兵造反这等不忠不义之事。”

“爹你想到哪里去了?”萧珞笑起来,“珞儿并没有试探的意思,只是想到如今大锦实力不足,万一其他藩王主动挑起事端,贺家恐怕也不能独善其身,再加上虎视眈眈的突利,到时我们怕是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将吴修收归己用的话,可以对突利稍加牵制,不至于让贺家捉襟现肘。”

贺连胜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总算有了些着落,哭笑不得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叹道:“看看你,小小年纪,想得倒是长远又周到,翎儿娶了你也不知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有福气的是我。”萧珞眼中的笑意透出一点温柔,虽然很快垂下眼睫,却依然逃不过贺连胜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

贺翎一进来就看到他亲爹老子乐呵呵捡到金元宝的模样,还没来得及疑惑,眼珠子就迅速黏到萧珞身上了,兴冲冲地大步走过去:“长珩,你回来了?谈得怎么样?”

萧珞刚要开口就被贺连胜打断:“急什么急?这都快开饭了,先吃饭,吃完了你们再回去慢慢说。”

贺家对每日三餐十分看重,只要没有紧急的事情,都必须要人人到齐,准点开席,这种家规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苛刻,不过对习惯了治军严谨的贺家父子来说,倒是十分正常。

萧珞对这种三代同堂、共桌而食的习惯极为喜欢,吃饭时没有宫中那些束缚人的规矩,与普通百姓家一样,也不讲究食不言,彼此之间聊些家常,显得异常亲切,即便是偶尔被贺翡挤兑两句,他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贺连胜发了话,饭厅里很快就摆满了一桌菜,老老小小陆续入席,一下子就热闹开来。

贺连胜的正妻于氏为靖西王妃,也就是贺羿与贺翎的娘,妾室杨氏坐在她下首,为贺翡的娘,而贺翦的娘原本是贺连胜的另一个妾室,不过当年因为难产早已过世,所以贺翦自小是由杨氏带大的,与贺翡感情最为亲厚。

贺羿的妻子姓陈,怀里抱着周岁大的娃娃,咿咿呀呀地隔着好几个人朝萧珞伸出两只荷藕似的肉胳膊,一脸兴奋期待地瞪直了眼看他。

也不知是哪里合了眼缘,这孩子每回见到萧珞都是这副模样。萧珞自小在冰冷的皇宫里长大,何曾受过这种待遇,轻而易举就能让这小东西笑得心都化了,连忙拍拍手,笑着说:“小睿儿,过来!”

他原本一点哄小孩的本事都没有,就这拍手的动作还是跟着贺翎学的,现在用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一丁点大的贺睿是这桌上年纪最小的,自然也是最受宠的,在贺羿、贺翎的保护下从他们腿上精神抖擞地爬过去,开开心心地扑到萧珞的怀中,张开嘴咿咿呀呀就是一通谁都听不懂的儿语,顿时把一屋子人都逗乐了。

小睿儿还吃不了什么东西,萧珞只好用小勺给他舀了一勺汤,怕他被烫到,就先凑到唇边自己吹了吹,没想到这一吹,脸色顿时就变了,一股强烈的酸味从胃里翻涌上来,手一颤,勺子“砰”一声掉进了碗里。幸亏他反应敏捷,另一只手迅速护住了小睿儿肉嘟嘟的脸,及时避开了溅起的热汤。

贺翎听到动静,一扭头就见到萧珞面色苍白地蹙着眉,不由大为紧张:“长珩!你怎么了?!”

萧珞对这反应极为熟悉,还没来得及细想,又让洒在碗里的汤激得胃里翻腾不已,连忙将小睿儿塞到贺翎怀中,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冲到角落,弯下腰就控制不住干呕起来。

贺翎把小睿儿转交给大哥,紧跟着急慌慌地冲出来,看到他面如蜡纸、神色煎熬,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声吩咐下人去喊府中的大夫,自己则慌里慌张地将萧珞打横抱起。

萧珞个子不小,哪能这么让他抱着,再一瞥眼见到后面一大家子都跟着出来了,顿时把自己吓一大跳,别别扭扭地挣扎起来:“没事,我就是……”

“别动!我带你回去!大夫很快就来!”贺翎从来没见过萧珞虚弱成这样,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蛮横地将他勒紧,勒得他差点又要呕吐,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回赶。

萧珞哭笑不得,狠狠喘了口气才让自己缓过来,在他胳膊上无力地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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