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阴谋(1 / 1)

贺翎对王良功大加赞赏,萧珞却神色清淡,眸中透着几分黯然,叹口气道:“王良功虽然能干,可这次李太尉一家的败落,却不完全是因为他的谋略,关键还在于我父皇的多疑。父皇如今被淮南王造反弄得焦头烂额,铁了心要对付李家,李家势力再大,面对突然而来的形势也只会措手不及,父皇不会给他们任何辩解或行动的机会。”

萧珞是早就知道淮南王要造反的,所以才会给王良功相应的提示,若是没有淮南王这件事,即便满朝文武弹劾李太尉,萧启也有可能会犹豫不决,只要他有半丝踌躇,李太尉就能抓紧机会翻身。

贺翎听了他的话盯着手中的密函看了半晌,神色凝重起来,迅速道:“如今皇上已成了惊弓之鸟,随便谁被扣上造反的帽子,他恐怕都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此人打入大牢。你一定要嘱咐他们多加小心,万万不可与任何一方起口角,以免遭人记恨陷害。还有,太尉、户部尚书二职已经空缺,你打算怎么做?”

李太尉失势,连带着底下一干受他庇护的大小官员统统受到牵连,该升的升,该降的降,短短数日,朝堂上的格局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唯有李太尉的职位还空缺着。太尉是个尊衔,实则没有多大的实权,但李太尉兼任的户部尚书一职却是个实打实的肥鹌鹑,谁都想咬一口。

“还没想好。”萧珞说着走到桌前开始研墨,“我原本是打算让魏长喜推荐户部左侍郎裴靖,裴靖是我手里的人,可再想想又觉得不妥。你有什么看法?”

魏长喜官居吏部尚书,贺翎听了大为诧异,一边替他将纸铺开,一边问道:“魏长喜也是你的人?”

“是。”萧珞笑了笑。

“真是没看出来,愿为你所用的人不少。”贺翎高兴道,随即又肃了神色,“不能让裴靖去顶替,暂代也不可以,眼下这个职位明着是捞到了极大的好处,实则不讨巧。户部尚书可是个流油的肥差,大家都盯着呢,谁去了都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珞沉思了一会儿,又朝他看了看,眼中笑意加深:“你说得对。”接着便提笔迅速写下一封密函卷起来装入细指大小的信筒中。

信件送到王良功的手里,王良功对于里面的提示有些诧异,沉吟了一番,连忙将已经拟好的奏书撕毁,又重新起了一份,接着在纸上写下一个“林”字,折起来交到心腹手中:“速去把这个送入魏府,小心些。”

“是!”

第二日早朝,萧启一如既往的黑着脸,虽然如今因为皇位岌岌可危,上朝比以往勤奋了,可多年的荒淫无度与懒怠早已掏空了他的身子骨,这么早起来实在是难以忍受,可淮南王的军队已经越打越靠近长安,他哪里还能睡得安稳。

各大臣议论纷纷扰人心烦,捷报却一个没有,萧启的脸色越来越黑,一拍龙椅的扶手,怒骂道:“废物!都是一群酒囊饭袋!难道朝廷已经无可用之人了吗!区区一个淮南王都打不过!要你们这群七嘴八舌的有何用!”

其实朝堂上七嘴八舌的都是些文臣,武将一直都保持沉默,除了被派去领兵迎战淮南王的,剩下的武将中就属辅国大将军地位最为尊崇,他不开口,别人也不敢开口。

辅国大将军是成皇后的兄长,虽然多次请战以表忠心,可萧启就是不允,原因无他,因为萧启在忌惮成家。天下流言至今不灭,一个“成”字成了上位者喉咙中的刺,哽在那里食不下咽。

萧启烦躁不已地挥挥手:“好了,战事暂且不提。户部尚书还空缺着呢,众爱卿觉得,由谁接任此职较为妥当?”

大殿内一片寂静,私底下却各自在心里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又不敢轻易开口做出头椽子。

“怎么?都没有想法?”萧启神色间难掩疲惫,深吸口气道,“魏长喜!”

魏长喜连忙出列:“臣在!”

“你统领吏部,负责官员任免事宜,各位大臣的政绩如何你最为清楚,难道你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魏长喜躬了躬身,略作沉吟道:“臣以为,户部右侍郎林大人可接任此职。”

被点了名的林常青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涌起一阵狂喜,连忙屏息静气地等待下文。

萧启听魏长喜将林常青夸赞了一番,面色稍霁,又问:“其他人可有什么看法?”

王良功站出来说:“臣附议,林大人虽然较为年轻,但他对户部事宜早已谙熟于心,且为官清正廉明,由他接任最为适合。”

清流一派基本都属于王良功一党,见两个有分量的人出来说话了,自然跟着附议,好话美词说了一大堆。而萧启自始至终没有问过成国相的意见,成氏一党不敢胡乱反对,其他派别即便有反对,也最终淹没在一片赞成的声音里。

萧启治理国家不行,可帝王的权衡之术还是有几分擅长的,如今没了李太尉总不能让成国相一家独大,当然要重新扶持一股势力,听了大臣的意见,当即就拍了板,命林常青接任户部尚书,户部右侍郎的职位则提拔了下面一名官员顶上来,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林常青与王良功、魏长喜原本不算一党,但平日里关系倒还不错,经此一事,彼此间自然就走得亲近了些,林常青显然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的伯乐,感激之情一言难尽。

当夜,萧启翻了林美人的牌子,第二日就把林美人升为贵妃,圣宠至极。林常青作为林贵妃的亲弟弟,弟凭姐贵。

******

甘州前往长安的途中,贺连胜下令暂停前行,下马整顿休息。

此时已经夕阳落山,阵阵冷风、凉意侵袭,贺羿从下属的手中接过一瓢溪水,架到火上烤了烤才递给贺连胜,在他身边坐下:“爹,您身子刚好利索就这么奔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连胜抬手在他脑袋上就是一巴掌,笑骂道:“小瞧我!我能有哪里不舒服?还没到年纪大的时候呢!”

在贺家,二弟、三弟倒是经常被父亲敲打,贺羿与四弟自小就让人省心,很少被这么对待,现在突然来一下子,贺羿有种瞬间回到年少时的感觉,不由也跟着笑起来,眼眶有些发红,低声道:“爹,这次是我任性了,害得您大病一场。虽然我不做世子,可我毕竟是您和娘的儿子,贺家的事,我不会不管的。”

贺连胜知道他心里内疚,长叹口气道:“羿儿啊,爹对你放心。只不过这次的事,我对茹儿的惩罚,你心里有没有怨言?”

贺羿连忙道:“贺家一向家规甚严,这处罚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我觉得茹儿那句话说得没错。”

“什么话?”贺连胜诧异地看向他。

“春来是我们院子里的,大家却独独怀疑她,不怀疑我,这对她的确有些不公。”

贺连胜被气乐了:“你都不爱当这个世子,要说行刺,这罪名怎么也落不到你头上。你与她有夫妻情分,护着她没错,可也要明是非、辩黑白。”

贺羿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我对于春生为何要自尽这一点颇为费解。”

贺连胜胡子一抖,哈哈大笑起来:“你当你老爹是傻子?”

“啊?”贺羿抬头不解地看着他,被他笑得一脸莫名其妙。

“你也不想想,你二弟这么大费周章地整顿王府做什么,难不成真是在清理门户?还有那些被杖刑的,无非就是手脚不干净了些。哪家没那么一两个小偷小摸的下人,至于这么大动静吗?”贺连胜把水瓢递给他,动作一重,水都晃出来大半,“他在找证据查明真相呢!”

“真相?”贺羿神色顿住,“难不成……”

“行刺要真是茹儿安排的,我会处罚这么轻?珞儿虽然现在是贺家的人,可他流着萧家的血。行刺皇子是什么罪名?就算行刺失败了,茹儿都该人头落地!降为侍妾算什么?休妻都是轻的。”贺连胜说着说着脸色难看起来,“这些惩罚不过是给她长点教训,哭哭啼啼不成体统,实在是不像话!”

贺羿怔愣了半天:“原来如此……我果真糊涂!”

“茹儿是你明媒正娶的,现在突然降为侍妾,理应告知她娘家,这次我们出来得匆忙只能暂且搁下,等回去后你安排一番。”

贺羿点点头:“是。”

******

贺家父子这边商量着,那边陈家却主动找上了门。

这次只有陈夫人只身前来,说是最近总梦到女儿身子不适,眼皮子跳得厉害,就想着过来瞧瞧她。

娘家来人看望女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来的还是亲娘,贺王妃虽然觉得她最近来得频繁了些,可又没有道理不欢迎,只好将她请进了屋,一边命人喊陈氏到前厅,一边酝酿了番措辞,将这次的事情与陈夫人说了,略带歉意道:“我们原本是打算等王爷回来再遣人送信请你们过来的,实在是这次圣旨下得突然,王爷他要赶着进京,只好暂时耽搁一段时间。”

王妃话里话外已经将陈氏不适合做长媳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可面对亲家还是要将话说得客气一点,原本以为陈夫人会发难,没想到她非但没有一点袒护自己女儿的意思,甚至还大为震怒:“这孩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王爷王妃理应直接将她休了!我们好带回家好好管教!”

王妃愣了一下。

陈夫人竖起柳眉,正要再说两句,一抬眼见陈氏进来了,怒气更甚:“茹儿,平时爹娘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做出这等糊涂事来!还不快给王妃跪下!”

陈氏最近整个人都憔悴不堪,反应有些迟钝地喊了声“娘”,乖乖在王妃面前跪下,脸却转向陈夫人,眼眶含泪:“娘,你也不信我吗?”

“不是你做的你怎么拿不出证据来?”

陈氏哑口无言。

陈夫人抚了抚胸口,深吸口气道:“王妃,这孩子死不悔改,我看,还是让羿儿将她休了,我带回去敲打敲打她的脑子。”

王妃蹙了蹙眉,总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沉吟一番后微微笑了笑:“该罚的已经罚了,羿儿如今也不在家,不必了。再说,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该怎么罚,我们心中有数。”

陈夫人被噎了一下,讪讪地笑了笑,转向陈氏道:“王妃如此宽厚仁慈,你怎么还做那些对不起贺家的事来?”

陈氏没想到自己亲娘这个态度,心里直泛苦水,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顾着哭。

陈夫人又道:“王妃,如今王爷和羿儿都进了京,不如让茹儿也为贺家做点什么,将功补过。”

“嗯?亲家母什么意思?”王妃看着她。

“让她去庵里带发修行,做个俗家弟子,给贺家祈福添功德,顺便过一段清贫日子,也好知道人间疾苦,免得以后再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王妃再次蹙了蹙眉,没有表态。

跪在地上的陈氏却突然止住了哭声,盯着自己膝盖前面的方寸地砖怔怔出神,想着如今自己在贺家遭受如此委屈,早已没了立足之地,娘家竟然也不管自己的死活,心里一阵凄凉,最后张了张嘴,沙哑道:“我愿意去。”

王妃沉默地垂眼看她。

陈氏抬起头:“我自请去带发修行,求娘成全。”

王妃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一脸执着,思忖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唉……你想去就去吧,等羿儿回来,我让他去接你。”

陈氏默默点了点头,仿佛一下子看淡了悲喜,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之后,陈夫人与陈氏随意聊了几句体己话,却没有提及陈儒林的打算,她了解自己的女儿,要是让她知道了,保准会出言阻止,说不准会坏事,最后只一再叮嘱:“羿儿去接你,你也不要急着回来,你修行的时间越长,就越有诚意。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他直接就将你重新抬为正室了,明白吗?”

至于贺家能不能活到一年半载以后,那就另说了。若是贺家真的出了事,她再将女儿头发剃掉,入了佛门,哪还算什么贺家的人?自然不会受到牵连。

陈氏哪里知道她娘亲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连她的嘱咐都没怎么听得进去,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

萧珞听到消息说陈夫人又来过一趟,大嫂自请去带发修行,惊讶不已,想来想去总觉得陈夫人来得蹊跷,时机也极为凑巧,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贺翎从校场回来后提起茶壶灌了两大口茶,问道:“云戟,听说大嫂要去带发修行了?”

“嗯。”萧珞点点头,突然眉头一展,脸色顿时变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问道,“云戟,陈家除了刺史这一官职,还有什么人在任?”

贺翎想了想,摇头道:“远亲或许有,近亲就没了。陈家比较邪门,和咱们家正好相反,咱们家生的全是儿子,想要个女儿都要不到,他们陈家全是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

萧珞眉心一跳:“没有抱养一个回来?”

“抱养的哪有自己亲生的好?早年抱养过一个还夭折了,如今还在想法子自己生呢,家里的妾室不知娶了多少了。”

“那……陈家的女儿,嫁的最好的是不是大嫂?”

“那是自然。”贺翎话刚说完,突然愣住,“陈家不是之前才来没多久吗?怎么今日又来了?”

萧珞与他对视一眼,神色严肃起来。

陈家没有儿子,那就是说,陈家相当于绝了后了,那他们除了指望女儿,没有别的路走。现在大嫂突然失了地位,陈家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没有替大嫂求情,反倒是一个劲地将她往尼姑庵里送……

萧珞狠狠捏了捏眉心:“云戟,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

贺翎连忙将他的手拿开,给他抚了抚眉心:“恐怕我也多心了,你说陈家会不会在暗地里有什么阴谋?”

萧珞听他也这么猜测,心里顿时不安,抬眼直直看着他。

贺翎突然起身,快速道:“爹和大哥还在半路,随行的亲兵不多,我这就安排大军秘密跟上,快马加鞭应该来得及。”

“你亲自去么?”

“不行,爹把府中军中一应事务都交到我手上了,我不能随便离开,只能三弟或四弟去。我去找他们!”

萧珞点点头:“事不宜迟!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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