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灵识洞天(1 / 1)

幽都,长老院。

华贵的大殿上,近百名长老原本正在商讨什么大事,魔守卫一脸血的惊恐来报,说发现入侵者、且拦不住入侵者,顿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但小长老们都是魔界各族抽出来的代表,只为表达各族各部落的意愿,修为并不怎么样,最差的不过筑基中期,还不如魔卫士,能帮上什么忙?

遂将目光锁在三大管事元婴长老身上。

先说四长老姜颂,裴翊进入幽都之前,已给他打过招呼,想来也只有裴翊敢这么放肆,所以他装没听见。二长老阴阳魔双斩也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

大家的目光,只能锁定在三长老身上。

三长老红濛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人模样,几百年不曾睡过觉似的,满面倦容,不住的打哈欠:“嘿,都别盯着我瞧啊。托你们的福,本座这五十年没修炼,一直忙着绵延子嗣,身体虚的慌,腿都伸不直,能来参与你们这无聊例会已经不错了咧。”

“是,我们都很忙,有话赶紧说。”姜颂也是不耐烦的紧。

幽都长老例会,大会五十年一次,小会二十年一次,从来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尤其是这两三百年,讨论的焦点全集中在绵延子嗣的问题上,似乎他们这些元婴境纯血统的真魔再不生孩子,天魔族就要断种了一样。

长老们见他们皆不理会什么入侵者,遂也不去在意,反正那入侵者也攻不进长老院,便又开始继续进言:“我天魔族如今人才凋零……”

姜颂的头就开始疼。

红濛一脸想死的表情。

“我靠还有完没完了!”双斩是个火爆脾气,实在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人才凋零是我们三个的错吗,我他妈雌雄同体你们让我自攻自受吗?!”

“二长老息怒,息怒。”一名须发皆白的小老头站出来,恭恭敬敬地道,“我等此次商讨的重点不是您,不是您。”

“哦,这样啊。”双斩宽了宽心,坐下松口气。

姜颂表情严肃,上一届大会被攻击的是红濛,此次该不会轮到自己了吧?

小老头拱手眯眼,笑的一脸谄媚:“此番大长老不在,是个好机会……”

姜颂也跟着松了口气,原来枪口对准了焰魃。

“焰魃一直这么孤家寡人的,确实成个问题。”红濛又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姜颂的背,“咱们也就罢了,他身上流的可是王族的血,而且还是目前王族唯一的血脉,若不留个种,王族可真绝了,白便宜了那三侯。”

“别忘了咱们还有王。”姜颂指出。

“老姜,你真相信王还活着?”红濛撇了撇嘴,明明大家心里都有谱,只是天魔贵族们不愿意承认,而不承认的理由,断不是因为爱戴他们的王。

不承认幽都王赤魃已经陨落了,他弟弟天机侯、大长老焰魃就坐不上王位。

没有王,这魔界四侯为尊。

乱局不是因为没有王才导致,这个乱局,是天魔贵族们全都乐意看到的。在乱局中称一方王者,总比在王座下唯唯诺诺胆战心惊强太多。

至于王的下落,根本没谁会在意。

出身贵族的红濛便是这样想的。

因为幽都王赤魃在天魔贵族中实在不得人心。

他是一个十分强势且霸道的上位者,长老院决议在他座下完全是个摆设。

他自己写成的幽都铁律,印刻在魔典上,一条比一条严苛,全是用来约束天魔贵族的。规矩之繁多,惩罚之严酷,堪称魔族史上之最。

尤其是关闭幽都大门,不许魔族征战人界这一项,简直是要灭魔族的生路。魔族资源本就稀少,还不许他们去人界抢夺,眼下还可安稳,数千年之后又该如何?

当初长老院绝大部分不服,按照贯例,本该推翻了从新商讨,结果幽都王二话不说,将反对的长老和天魔贵族一剑一个全给杀了。统统剥了皮,血淋淋的肉轱辘排成一排,挂在幽都城墙上晒成肉干,起伏绵延数百丈之远。

如今看天魔侯何等嚣张,当年在幽都王赤魃面前,伏地求饶连个屁都不敢放。

那分明就是个疯子,根本不管你祖上数三代立过什么战功,出过什么大能,幽都王想杀就杀,说砍就砍。他是个魔剑道奇才,对地魔和人类宛如春风一般温暖,但对于天魔贵族来说,是一场恐怖至极的噩梦。

所以他的失踪,实乃万幸。

当然,也有许多幽都王提携上来的、没有贵族身份的魔人仍旧效忠于他。

比如姜颂和双斩。

在他们心目中的幽都王,和红濛完全不同,那是一个有原则有铁腕有气魄的大英雄。

说起王族子嗣问题,两人对视一眼。

王虽然死了,但还有裴翊,他们如今都已经承认了裴翊的王子身份。

因为魔神殿外殿的机关,丝毫不会伤害他,裴翊身上流着王族的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大长老焰魃现如今的修为,已然是魔界第一人,他们加起来也并非他的对手。裴翊的身份,是必然得隐藏的,因为还不到时候。

所以两人挺认真的附和一句:“没错,焰魃是不能再继续任性下去了。”

众长老心中大喜,看来他们已经达成共识:“是啊,魔族需要一个新的希望。”

红濛头一次投了赞成票,且抱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态度:“那咱们便在此等着吧,他同桑行之的比试,应该也快完了。”

****

裴翊一路杀出幽都杀的极为顺畅。

出了幽都城直奔玄武城而去,一口气不停歇飞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清晨抵达药魔藏身之地,火山熔炉。

“她还有救没?”裴翊将棺材里的苏慕歌捞出来,抱在石榻上。

药魔一看到苏慕歌,起先是惊讶,再看裴翊真气虚耗内息不稳的状态,更是骇然:“少主,您怎么……”

“您先看看她有没有救!”裴翊震声打断他的话。

“是。”

药魔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抚掌检视苏慕歌的丹田,垂首间,眸中暗流涌动:“有救是有救,不过需要几味罕见药材……”

“您列个清单给我。”听见药魔说有救,裴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了地,“无论多罕见,我也会去找回来。”

“您觉得您还撑得住?”药魔不由分说扣住他的手腕,检视其内息,瞠目道,“少主,从哪里又惹来一身火毒?您又跳了焚魔窟?!”

裴翊强硬的收回手:“我没事,烦劳您写个清单给我。”

“裴翊!”

药魔动了大怒,直呼他的名字。

裴翊置若罔闻,摸出一块儿玉简:“请您写吧。”

药魔气的脸色发白,青筋突暴:“你可知当年我为祛你那一身火毒,几乎耗损全部真气,丹田损坏,此生再也无法进阶,只垂垂等死!”

“从未敢忘。”裴翊肩头微颤,愧疚的垂下眼睫。

“那你又可还记得,你自小所遭的那些挫皮拆骨之痛!”药魔指着他痛骂,“身上压着怎样的重担,你竟全然不顾了?是嫌自己遭的罪还不够,因为一个女人,玩命的糟蹋自己!”

裴翊紧紧攥起拳头,倏忽,抬眸正视药魔,言辞极近恳切:“义父,她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她是我的女人,如果我连一个女人的分量都承担不住,那我该如何承担其他重任?”

药魔被驳的愣住,一激动,险些昏过去。

裴翊忍住没有扶他,再将玉简双手奉上,低眉顺目:“求您写吧。”

“好……好……”药魔知晓他的性子,认准的事情,根本没有回环的余地,便颤抖着接过来,指尖燃起一道绿光,写完后扔给裴翊,“只有一个月,拿不到,她必死无疑。”

“恩。”

裴翊半句废话也没有,收起玉简转身离开。

药魔背过身,视线落在昏死过去的苏慕歌身上。

半响,枯树皮般的脸颊,渐渐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原本浑浊的眼珠子,也似乎清明了许多,仿佛这双眼睛背后,还隐藏着另一个人。

他扬起一只枯槁的手,在苏慕歌灵台轻轻一拍。

……

苏慕歌浑身打了个寒颤。

一个挺身坐直起来。

身畔是淙淙流水,她竟在一条幽静的峡谷小溪畔席地而躺。

苏慕歌惊讶着起身,她不是在魔神殿的迷宫内么。

“银霄?”

苏慕歌喊了一声,得不到任何回应,才伸手去触摸腰间,两侧腰带上空空荡荡的,莫说是灵兽袋,连乾坤袋都不见了。

运了运气,体内半丝灵气也没有,同当年在聚窟洲醒来时一模一样。

苏慕歌只觉得一股寒意透心凉,压下惶恐,举目环顾四周,只见万壑争流,云蒸霞蔚,山河壮哉,宛若仙境一般。

而且,有悠远的琴音自天际倾泻而下……

苏慕歌寻着琴音,顺着溪流向幽静的竹林深处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琴音终是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一处矮山脚下。

抬起头,竟是有人盘膝坐在断崖前抚琴。

苏慕歌心中甚惑,只犹豫片刻,便上了山。

抚琴之人背对于她,以苏慕歌的角度,可以窥见他面前除却古琴之外,还摆着一方矮几。矮几上搁置着两只小巧双耳杯,一杯在他面前,另一杯则在对面。

而对面是处断崖。

摆给谁喝?

苏慕歌越觉诡异,并不敢上前,只静静听他弹奏曲子。

先前只顾着寻音,如今细细一听,苏慕歌不由惊叹,琴声空灵飘逸,宛若御风,使人有如在云端行走之感。

何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她如今算是清楚了。

她莫不是梦中误入仙境了吧?

一曲终了,抚琴人有些讶然的转过头:“咦,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

苏慕歌这才从云端堕入红尘俗世,忙不迭垂首:“仙人见谅,晚辈苏慕歌,无心冒犯仙人,实乃误闯此地……”

“仙人?”抚琴人微微一怔,莞尔笑道,“本座并非什么仙人,同小友一样,仍是个在红尘中打滚儿的庸人而已。”

“您……”苏慕歌抬起眸,面前的男子生的清隽秀美,仙姿高雅,宛若从水墨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物,“您也是修士?那敢问此地是何处?”

“本座的灵识洞天。”

“灵识洞天?”

苏慕歌蹙了蹙眉,这个名词她曾听过,但因为太过遥远,似乎有些想不起来。绞尽脑汁,终是明白了,灵识洞天,乃是某些化神期大能以灵识开辟出的虚幻世界!

“您是化神境修士?”

“未达,初初步入元婴圆满而已。”

苏慕歌立刻再鞠一礼:“前辈大神通。”

元婴修士虚抬了抬手:“小友不必多礼,只是不知,你是如何进来的?”

“晚辈是从……”苏慕歌本想说是从魔神殿来的,突就愣住了,元婴大能的灵识洞天,是个唯有本人方能进入的洞天福地,她是如何进来的?

“来处来,去处去,你我相逢即是有缘,坐下喝杯茶吧。”元婴修士也不再多问,将膝上的古琴放置一侧,挽袖请她落座。

苏慕歌应了声是,上前一步,她怔住了。

矮几的另一侧紧挨悬崖,她要坐在哪里?

苏慕歌准备坐在他的左右手边,谁想他竟再挽袖,亲自将对面的双耳杯斟满了茶水,意思十分明显,你就坐在对面。

这……

苏慕歌垂眸凝思,大步上前,一脚踩出悬崖外。

好似踩在云朵上,并未堕下悬崖。她呼了口气,盘膝同他面对面坐下。

元婴修士凤目之中流出些许惊讶,转而添了几缕赞赏:“小友好心境。”

“晚辈信任前辈。”

“与本座无关,这悬崖名叫锻心崖,心境差一些,是会掉下去的。”

“原来如此。”苏慕歌恍然,“怪不得坐下来后,晚辈觉这心境越发平和,浑身舒爽了不少。”见他喝茶,便也端起面前的双耳杯,轻轻缀了一口,“好茶。”

“好在哪里?”元婴修士追问。

上一世,苏慕歌自幼年起便受程家栽培,程家虽是别有用心,但也不留余力,因此琴艺和茶道她自是懂得:“入口沁爽,细品却有一股苦涩,辛辣冷冽俱全。然,茶入腹后,齿颊留香,后味儿温醇绵软。”

大能邀她品茶,品的自然不是茶,故而苏慕歌话锋一转,“可见前辈这一世也是浮浮沉沉过来的,初时无知无畏,鲜衣怒马少年郎,再来为七情所苦,刀枪剑戟断肝肠。而现如今的前辈,似乎已经求仁得仁,复无怨怼……”

元婴修士正挽袖为她续斟,闻言手臂微微一颤,一滴茶水落在杯外。

他仔细窥探苏慕歌一眼,轻轻浅浅地问道:“不知小友师承何处?”

苏慕歌连忙拱手回道:“晚辈师承十洲三岛蓬莱掌教桑行之。”

那修士更是一愣的模样:“你是蓬莱仙尊的弟子?”

苏慕歌也是一怔:“前辈莫非认识家师?”

“岂止是认识。”那修士倏然朗笑起来,“原是他的徒弟,怪不得有此灵性。仙尊挑徒儿的眼光,果然非常人所能及也。”

“您……”

“人生难觅一知音,本座今日甚是喜悦。本欲与你多饮几杯,但你肉身受创不浅,我这灵识洞天待的久了,对你无益,且先归去吧。”那修士抿了抿唇,露出一抹高深笑意,“你我有缘,改日外界再请小友喝茶……”

苏慕歌未曾开口,便被他曲起指节在灵台一弹。

眼皮儿一沉,周围的景物不断虚化……

……

她再次猛地坐起身。

“你醒了。”耳畔传来一个低哑的、熟悉的声音。

苏慕歌平喘了一口闷气,微微转头:“裴翊,我怎么了?“

这也是裴翊一直想问的:“告诉我,是谁将你的丹田伤成这副模样?”

苏慕歌抚上腹部,终于想起之前是因为丹田吃痛,才会昏过去。再看这洞府的陈设,她瞪大双眼:“这里是熔炉?”

“恩,你不必担心,我义父已经修补好了你的金丹。”

“不是吧,药魔救我的?”

苏慕歌惊诧不已,立刻放出神识内窥,金丹确实好端端的,真的被修补好了?怎么有点儿不太敢相信啊,没在她昏迷的时候再插一刀,委实不像他老人家的风格啊?

药魔推门进来,冷冷道:“耗费我整整半年时光,你是不是该道声谢。”

苏慕歌眯起眼:“谢谢您……”的不杀之恩啊!

“少主,她既已醒了,您也该去……”

裴翊忙不迭打断他的话:“我这就去,慕歌先给您照顾。”尔后对苏慕歌道,“你先运气调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你去哪里?”苏慕歌拉住他。

“就在这熔炉内,不出去外面。”裴翊温柔的握了握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离开。”

苏慕歌尴尬的扯出一抹笑意。

药魔那眼神毒辣辣的,她有种裴翊一出门,自己就会被扔进炼丹炉的感觉。

不过她的真气已经恢复大半,真打起来,未必会输。

等裴翊走出洞府,苏慕歌的笑容一瞬干在脸上,冰冷的看向药魔,传音道:“既然下血咒害我,如今又为何费心思救我。”

“你当我想救你?”药魔盘膝坐在药炉前,平静道,“少主拿自己来要挟我,我有什么法子,你的命,不值得少主耗费心血。救活了你,以后再找机会杀你。”

“我说你这老头子,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不对,曾经有仇,苏慕歌转口道,“是,我过去同你是有些旧怨,但我已经看在裴翊面子上同你一笔勾销了,你说你一把年纪,怎如此记仇?”

药魔转头睨她一眼:“那些仇算什么?你当我还会记得?”

“那你为何……”

“你不该缠着少主不放,这就是你该死的原因。”

“谁缠着他不放了?”苏慕歌从石榻上起身,凛道,“是他缠着我不放,你有本事,你去打断你儿子的腿,一门心思的杀我做什么?”

药魔也蓦地站起身:“我家少主是个什么冷清性子,若非你一直苦苦纠缠,他绝不可能主动爱慕任何人!瞧他如今这副非你不可的模样,你这狐狸精也不知耍了多少阴招!”

我x!

苏慕歌心头万马奔腾,险些被气死:“别以为你儿子就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作为男人,他不要脸的样子你只是没机会见着!人都是会变的,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的情根都被主公给……”药魔气糊涂了,险些说漏嘴,立刻遮盖过去,“你们这些贪慕虚荣,妄想攀龙附凤的狐狸精,只看到少主如今的成就,却不知他走到今天,比旁人多付出千百倍的惨痛代价!”

“哎呀,听你这口气,你是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配不上你儿子,你是准备让你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啦?”

“少主是必然要娶妻生子的,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你!”

“哦,不知我哪一点配不上他?”苏慕歌真想笑了,好想告诉药魔,她和裴翊已经做了一百年夫妻,除了没生个孩子出来其他该做的全做了!“我还偏要嫁给他,偏给他生孩子,不服,不服你来打我啊!”

药魔厉声一喝:“你随我出来!”

出去打?好!

苏慕歌也觉得同这老头根本说不通,闷着脸随他走出去,本以为走到一个开阔地便会停下,药魔却在熔炉内七拐八拐的,将她带去另一处洞府。

“你去瞧一眼。”

“瞧什么?”

苏慕歌一面问着,一面已经撩开帘子向内望去。

待看到药魔想让她看的东西,她的脊背豁然一僵,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缓缓放下帘子,苏慕歌垂了垂眼睫:“他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的?”

“不只是这次,每一回身体承受不住分裂,就得遭一回这样的罪。”药魔悲戚望天,“你许是已经知道,他这条命,是我从焚魔窟里捡回来的,一身的火毒,就是用这种以毒攻毒的法子给祛除掉的。尔后,他固执的要去昆仑,因为夺舍会被看出端倪,固执的教我用分魂的法子,让他带着记忆投了人胎转世。”

苏慕歌心下微颤。

分魂不是修炼到一定程度后的分|身,那种痛楚,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如今他的一具肉身之中,魂魄一半是魔,一半是人,怪不得可以同时修出魔元和金丹。

但修炼到最终,他只能选择一个,否则无法飞升。

“我不是嫌弃你,少主最终是要成为魔的,他的魔魂内保存着最纯净的天魔王族血统,而你是个人。”

苏慕歌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同裴翊若是有个孩子,就是七夜瑾那样被魔族所唾弃的最低等魔。

不过这也太遥远了,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药魔又说:“你许是不知,我们天魔王族像是被诅咒过一样,朝上数个十几代,一个个都是痴情种,所以王族这一脉凋零的很,搞不好就要断根。”

苏慕歌觉着奇怪:“不对啊,你先前不是说裴翊性子冷淡,绝对不会爱慕谁?”

药魔这才发现自己又走嘴了,急忙遮掩:“少主身世堪怜,遭了这么多罪,当然不一样。”

苏慕歌也不反驳,裴翊肩头压的重担,有时候想想都替他累。

两人正在门口传音说话,“铃铃”一阵响动。

裴翊提着剑走了出来,看到两人时神情明显一滞,好一会儿才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药魔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深一浅的往回走。

“没什么。”苏慕歌站着不动。

裴翊探一眼药魔佝偻的背影,又转头探一眼自己背后的洞府,最后将目光定在苏慕歌身上:“无论你看到了什么,你都不用在意,这些痛苦,比起我们曾经遭受过的,又算得了什么?”

苏慕歌应了声是,她虽心疼裴翊,但也不是特别震撼。

经历过最惨痛的苦楚之后,其他伤痛,说实话,咬咬牙也就过去了。裴翊也是活过一千来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遭过。

不过药魔的话,她有些听进去了。

她和裴翊之间,根本轮不到她来考虑接不接受。

一时觉得无话可说,苏慕歌转身准备回去休息,虽然金丹被药魔修复的不错,但身体还是有些乏力。

不曾想,裴翊毫无预警的从背后一把抱住她。

苏慕歌眨眨眼,本能的想要挣脱,但最终没有动弹。

裴翊一言不发,只是垂着头,将下巴紧紧贴在苏慕歌右耳边。也不知过去多久,时间静静流淌,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声,裴翊才缓缓抬起手,将被他弄乱的几缕碎发,重新别在她耳后。

苏慕歌此刻在想:药魔你这老不死的快来看啊,你儿子又要开始耍流氓了!

裴翊果然绕了个身,站去她对面,一双眼眸深深望着她。

少顷,俯身在她额前湿湿印了一吻,哑着嗓子道:“我以为这一次,又要失去你了,那一刻,甚至比当年整个魔界毁在我手里更为惶恐。”

“是么?”

“是。”

苏慕歌仰起头,一眨不眨望着上方悬挂着的石刺。

这话若是当年听来,怕是要乐疯了吧?管它什么程家重担,管它什么古戒大能,她或许只愿做裴翊背后亦步亦趋的小女人。

所以这才真是造化弄人。

她现在有些揣摩不透自己的心思,当年痴恋的感觉早就荡然无存,但她也不能否认,她对裴翊有着特殊且深厚的感情,毕竟是同她搅合了一生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然而,抛开他们人和魔的身份不提,若是教苏慕歌再次同他结成眷侣,携手一生,她想,她会有一些不甘。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或者说她对他,终究是少了些什么。

苏慕歌也不会去深究这些,因为早就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宛若一个报国无门的垂垂老者,一腔热血被浇熄之后,真的很难再热乎起来。

很多事情的原因和理由,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对了,你还不曾告诉我,究竟谁有这个本事,重创你的金丹?”这事儿一直浮在他心头上,不问不行,“你之前又为何一直瞒着我?”

“既然已经好了,不提也罢。”苏慕歌原本打算私下里狠狠教训药魔一顿,不过如今他既医好了她,又是出自于爱护裴翊的缘故,看在裴翊几次三番为她出生入死的面子上,她准备咬牙吞下去,暗戳戳地道,“多说无益。”

“说到底,你还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听见苏慕歌的说辞,裴翊的态度转化的比翻书还快,煞气沉沉地道,“最后再说一次,我不喜欢这种措手不及的感觉,也请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考验我的耐性。”

“哦。”

苏慕歌简单一个字,点点头,错过他准备继续向前走。

却又被他捉住手:“要不然你来告诉我,究竟让我怎么做,才愿意重新回到我身边?慕歌,我现在完全摸不透你的心思,这真的让我很不安。”

“我们现在不是挺好么,你什么都不必做。”听他语气由硬转软,苏慕歌的心思也跟着软了几分,“你继续做你该做的,我则做我该做的,像从前一样,就行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裴翊骤然拔高几度声音,神情中却夹了一丝惶惑,“但我再也做不到像从前一样,我努力过了,尝试过了,然后一败涂地。”

苏慕歌越看裴翊越觉得不对,审视道:“裴翊,这不像你。”

从前那个裴翊,就像药魔说的那样,性子寡淡的根本不谙风情,就算如今动了点凡心,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莫说她不懂,裴翊自己都不懂。

他上一世活了一千多岁,心中除却仇恨,其他全无。然而这一遭重生之后,不曾想非但没有愈发看破红尘,心思反而日渐活跃起来。

从起初在融天洞答应苏慕歌放过秦铮开始,再到后来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他日渐觉着自己这位前妻的分量,似乎在心头越压越重,不只是责任那么简单。

直到窥探过她的梦境深处,再到火罗刹点醒他。

他识海内像是豁然被打开一道口子,某些东西以倾泻的姿态涌出,以燎原的形势放肆燃烧起来,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恐怖。

他动了动嘴唇,正想告诉苏慕歌他这种情绪,眼眸倏然一暗。

“慕歌,桑行之来了。”

“师父来了?”

苏慕歌惊喜过望,丹田内的五诛剑出现损伤,她还在担心师父,如今师父竟然寻来了,可见伤势并不严重。

她急匆匆的便向熔炉上方飞去。

裴翊稍一思量,也跟了上去。

一落在火山口,果然瞧见桑行之御风远远而来。苏慕歌见他依旧仙姿卓绝,神采飞扬,大松一口气,连忙招手:“师父,徒儿在这里!”

桑行之自然一早就锁定了她的位置,微微一笑:“看来你的机缘以到,伤势已无大碍,亏我们还担心数月。”

他翩跹落下,裴翊也拱了拱手:“前辈。”

“浮风你可真是令我惊讶。”桑行之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单枪匹马杀出幽都,就只是为了救我徒儿?看来之前我们的交易,我倒是输了一筹。”

裴翊稳稳站着,并未接他的话。

“师父,您的伤势如何?”离近了之后,苏慕歌才能感觉到桑行之同以前还是有些不同的,气息略有不稳,便再次担心起来,“识海被幽都大长老重创了?”

“焰魃不是一个简单人物,我在他手中讨不得什么便宜,但想要重创我,他也没那个能耐。”桑行之扶了扶发髻上的玉簪,“我只是因为在同他斗法时,一不小心进阶后期,被天雷劈了一道。”

“师父,您进阶元婴后期了?!”苏慕歌震惊不已,“什么叫做一不小心,分明就是打不过人家,所以学秦铮强行进阶吧?”

“你这徒弟,为何在外人面前驳你师父面子?”桑行之端着脸,似乎动了气,“什么叫做我学秦铮,我强行结丹的时候,恐怕他曾曾曾祖父还未出世。”

“亏您还有脸数落秦铮。”苏慕歌摇摇头。

桑行之一副泰然,瞥了裴翊一眼:“你救我徒儿这个恩情,我记住了,以后我会还你一个恩情,无偿的。”

“不必,有些恩情并不能拿来交易。”裴翊转了身,跃回熔炉之内。

“我没看错他,是个有能耐有个性的人。”桑行之赞许着颔首,继而转望向苏慕歌,颇为惋惜,“只可惜是个天魔人。”

苏慕歌心中一讷,莫非连师父都有人和魔之间的芥蒂?

“走了。”桑行之没再多说,展袖飞向半空,“青木和秦铮还在天机城,咱们过去吧。”

苏慕歌也展袖随了上去,问道:“天机城不是幽都大长老焰魃的封地么,他们怎么在那里?”

“我和秦铮都是五劳七伤,本打算返回蓬莱闭关,他非要留我下来参加他的寿宴。”桑行之抄着手,御风而行,有些无奈,“念在他替我挡了两道天劫,我便应下了,反正也不在乎这么几日。”

“是否有些其他企图?”因为裴翊的缘故,苏慕歌对此魔人极为厌恶。

“焰魃这个天魔人吧,从前是挺阴损,不过近年来我瞧着,许是年岁大了,修为拔尖了,戾气减了不少,瞧着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桑行之沉吟道,“我琢磨着,应是无碍的。”

既然师父都说无碍,苏慕歌自然相信他的判断。

桑行之似乎想到什么,问:“慕歌,你同焰魃何时有过交情?”

这话问的苏慕歌一怔:“我从未见过他。”

苏慕歌对这位天机侯爷的了解,也仅限于他是裴翊的亲叔叔,是裴翊一生最憎恨之人。

“怪了。”桑行之凝了凝眉,一摊手,手心现出两张帖子,并指着其中一张道,“那他为何亲自下了一张帖子给你,还叮嘱我一定要交至你手中。须知道,这场寿宴因为另有其他目的,参与的人数极多,但教他亲自下帖子的,各界之内,绝不超过十人。除你之外,皆为元婴修士。”

“亲自下给我的帖子?”

苏慕歌既惊且诧,自桑行之手中接过帖子来。

翻开一看,只有寥寥几个字:“洞天一别,小友安好?”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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