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倌殷勤招呼人听李苑吩咐,一边搓着手问:“今儿就您二人来啊?”
“嗯,再过几日,约了几位有头有脸的,别给我伺候砸了。”李苑敲了敲柜板提醒着。
堂倌儿一怔,顿时眼神微露讶异之色:“瞧您说的,哪儿还有比您再尊贵的公子了。”干这一行的讲究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堂倌儿不过一瞬就收了诧异,笑着给李苑续了杯茶,“您放心,小的们准保伺候妥了!”
待到过来了一个稳重侍者请李苑二人上楼,李苑回头看了一眼影七,见小影卫还是冷着脸,只好装作随口闲问去逗逗他,于是道:“刚刚那茶如何?”
影七如实回答:“无毒。”
“君山雪叶,片叶千金,无毒?”李苑失笑,“罢了,回去把我房里的君山沉香红袍观音碧螺青珠都带些回你住处,务必尝出区别来,可记得。”
“为何?”影七下意识反驳,转眼间发觉自己逾矩无礼,略微怔了怔,低头垂眉道,“嗯。”
李苑在盘绕而上的木梯上缓缓停下来,指尖轻扶着影七下颏,认真嘱咐:“因为我想让你融入我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给影七多大的伤害,不求影七能立刻像从前一样那么乖顺可爱,李苑第一次开始决心学着珍惜,努力保护,试着反抗。
之前世子殿下说翻脸就翻脸,影七还心有余悸,只好道了声是。他仍旧是影卫,不是门客,对主人的命令没有置喙的余地,必须听从。
李苑的表情温和,收了折扇:“逸闲是我表字,你不知道么?怎么每次听见都有些惊讶?”
“……属下失礼。”影七怔了怔。当初他并不知道世子殿下大名是什么,那时只知道别人唤他逸闲,影七在影宫受刑时常常想着逸闲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名字感到亲切。
不多时,侍者开了二楼一雅间,转过来欠身赔笑:“公子先在平阁稍微坐坐,上阁尘封许久,小的们正打扫,还请公子恕罪,稍等片刻。”
“不急,过几天再说还赶趟儿。”李苑点了头,“你去叫个医人过来,要他带着伤药,带最好的最贵的,我家孩子伤了。”
“一定一定。”侍者连连称是,将二人请进雅间,斟满茶水,恭敬退了出去。
说话时李苑还悄悄用余光端详影七脸色,小影卫听见“我家孩子”时,眼神微凝,咬了咬嘴唇。
雅间里燃着淡雅熏香,影七四周看了看,顺着房间摸了一圈,没有能藏人之处,才松了些精神,靠在一边的墙壁旁休息。
李苑注意到影七有些疲惫,看着他想打呵欠又不敢失礼的模样,忍不住又想起马背上搂了他那几下,这人表面看是很顺从听话的,骨头却也硬着,有脾气有主见。
“这些天累了吧。”李苑在茶几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来,望着他,忽然问,“哎,你用过饭食了吗?”
影七听见世子问话,只能强打起精神直起身子,摇摇头。
李苑敲了敲门板,吩咐外边上桌酒菜。
人一困倦就爱走神儿,更何况影七最近几日为了赶路送信都没怎么睡,这时候静下来,身子实在是有些盯不住。
主子们在屋里歇着的时候安全,影卫实在太累的时候是会趁着主子没吩咐时偷偷休息的,因为影宫专门训了这一项,他们反应快,即便睡着了,遇上什么事儿也一样能突然警醒起来。
影七以为主子肯定不会注意到他,于是轻轻靠着墙角,抱着双臂低头靠着墙面闭眼歇息。
没料到世子殿下的视线就没从自己身上移开过。
李苑认真地打量着他。
影七的肤色有些病态苍白,想必是在影宫地下关得太久不见日光,侧脸棱角分明,清俊孤寂,连偷偷打瞌睡的时候表情都冷冰冰的,不好接近。
影七确实让李苑觉得不同,这个影卫常常在角落阴影里安静地看着自己,不会说多余的话,他明明期待着被赏识信任,却又从不屑于花力气迎合奉承。
他说话的语调总是有点儿懒,有点儿哑,在李苑听来觉得低沉好听,他自己却是能少说话就绝不多说一句。
世人皆言文人傲骨,可叹影卫傲骨却无人问津。
李苑惭愧,自己对这个骄傲的少年做了多少践踏尊严和真心的事。
雅间的门板轻轻响了两下,影七合着的眼皮冷冷睁开,警惕盯着门口,一位侍者端着酒菜进来,恭恭敬敬放在桌上,请李苑慢用。